幾日時間匆然而逝,轉(zhuǎn)眼間便到了五月初一,河東大地氣候變得有些炎熱起來,暫無戰(zhàn)事的將士們身上只留了薄薄的一件輕甲,卻仍舊熱得渾身冒汗,在大太陽下那么一站,不過片刻便能成個汗人的。
到了夜里,受到地形影響的南嶺風力不足,整片駐軍地區(qū)仿若一個大大的蒸爐一般,讓人渾身燥熱發(fā)癢難忍。沒輪到值守的士兵還能夠還帳中揮著破爛一般的小扇子稍稍扇風入睡,守夜的軍卒就不得不忍受有點讓人窒息的炎熱。
守在寨子邊上箭樓里的兵卒倒還好,不用動彈,不至于讓身子在運動中變得更加熱乎。巡夜的就可憐得多,所幸走起路來是帶著些小風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能吹涼了。一眾巡夜匪兵在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奧妙之后便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使得整座軍營的多數(shù)地方都沒有經(jīng)過仔細查看,更沒有駐足多久便匆匆走開。
“老天爺也是怪!熱得不行,咱這箭樓按理說還比地上那群老哥高些,應該更涼快才對!”
匪兵連營東南角的一座分營內(nèi),站在箭樓上的一名兵卒正朝離自己還有一段距離的另一座箭樓上的值守士兵說道。看到對方猶自站著面朝黑咕隆咚的營寨外圍時,那兵卒有些不以為意地笑了兩聲,口中又道:“老哥還是太小心了!咱可有五萬人,今日吃飯時聽老黃說,周人人數(shù)不過數(shù)千,頂多一萬,怎么可能打得過咱?且先坐下來歇息歇息吧!”
話音落下,那兵卒再看向?qū)Ψ降奈恢脮r,卻見箭樓上空無一人,還道是人家聽了自己的建議,歇得這么快,卻不想余光瞥見了箭樓下有個什么東西,黑夜里瞅著跟個人形相仿……還是說根本就是個人?!
恐懼瞬間揪緊了那兵卒的心臟,他還想著要大呼讓自己的同伴從歇息中醒來快快應對敵人,話到口頭卻兀地一怔,定睛一看,那箭樓下的人可不就是剛才自己看到站得筆直的同伴嗎?
反射弧實在是有些太長的匪兵確實不太適合做正規(guī)軍的對手,不等那兵卒大呼出聲,早就從下方攀爬上來的周軍士兵忽地從欄桿外翻越進來,一手捂住其人張開的大嘴,另一只手上的匕首將其人喉嚨割將開來。也不讓其人躺在地上抽搐至死,周軍士兵便將左手伸到那兵卒胯下,右手環(huán)住其腰部,猛地一抬,便將口中嘶啞冒血的匪兵從箭樓上丟了下去。
樓下正好是一片草堆,本是臨時拿來固定箭樓底部的,此時尸體落在上方卻正好起到了降噪減音的效果,盡管附近有一支巡夜的兵隊,卻并未發(fā)現(xiàn)此處兩座箭樓上的兵卒已經(jīng)進了鬼門關。
防范意識極差的巡夜匪兵不僅沒發(fā)現(xiàn)營寨周圍所有箭樓都沒了看守的士兵,甚至也沒發(fā)現(xiàn)自家其他巡夜兵卒少了一些。明明因為燥熱需要吹風而越走越快,和先前巡夜隊的重逢次數(shù)卻越來越少,有的甚至距離上一次見面已經(jīng)過去了大半個時辰,竟也無一人出言相詢,讓有些擔心行蹤暴露的周軍士兵感到十分詫異。
“賊就是賊,穿得再好,吃得再香,身上那股賊味兒是咋也洗不掉的……”將剛剛解決掉的一支小巡夜兵的尸體拖入草叢藏好后,一個中年兵頭沖幾個年輕士兵說道,“咱不一樣,咱是官,就算只是小小的卒子,也是官……要記好了,往后若是遇到了什么兇險,都要牢牢記著,切莫行那落草為寇的腌臜活當,教人直要將昨夜飯都吐出來!”
“昨夜咱吃的不是面嗎?”其中一個稍微矮胖的軍卒憨憨笑道,“兵頭莫要動手……打趣罷了,打趣罷了!”
“你們也是有趣!”將手中沾著的鮮血在草上堪堪抹去的另一名中年士兵道,“此處是敵營,又不是咱自家的營盤,也敢在這里說些廢話……”
三言兩語之間,來自周人正規(guī)軍對匪兵的輕視顯露無疑。
等到這處分營的匪兵頭子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有些不可控了。在其人下令尋找失蹤的巡夜兵卒后不過半晌,堆積著糧秣的簡易倉房便起了大火來。偏偏此時風向變化,靠著地形形成了一股自東南往西北送的東南風,而這處分營正是依仗地勢而建,也是東南-西北朝向,片刻之間大火便從糧倉一路燒將開來,飄散在空中的碎火落到了兵卒們休憩的營帳上,燒出幾個大洞來……
東南風越刮越起勁,火勢也愈發(fā)猛烈,完全不是手忙腳亂的匪兵們那半吊子的滅火方式能解決的。
匪兵頭子也知道要出事,慌忙令人去給主營送信,不想傳令兵還未走出軍帳,便被破開幕簾的一支短弩箭射穿了咽喉。那匪頭自然也不能幸免,被闖進來的周軍悍勇一刀劈翻在地。
在失去了首領后,自然也宣告著這處分營的覆滅。
火光沖天,不遠處的別家寨子驚覺不妙,又有人發(fā)現(xiàn)了風勢大變,隨即奔走呼號,將消息傳遞開來,好教同伴知道火勢漸旺、隨風而動的糟糕情況。
這些寨子原本都屬于各個山頭,只不過在錢財和軍力的威逼利誘下才聯(lián)合在一起,部分山寨因為人數(shù)過少,在修建營寨的時候和旁的寨子分到了一處。這下近點火起,營內(nèi)幾個所謂的校尉、都尉,也就是之前的山大王都紛紛扯起了自己的旗子,將自家兵卒聚攏到一起,整座分營當即四分五裂,完全不成建制了!
偏偏此時不只是一處分營起火,主動出擊的周軍在楊略手下眾將官的分頭指揮下在風口處殺人放火,數(shù)處分營直接大亂起來,各有所屬的幾家為了早點沖出營寨,甚至朝別人痛下殺手。
匪兵會亂,但能亂成這樣是不遠處指揮的楊略完全沒有想到的。盡管看不見其眾內(nèi)部的具體情況,但除了火燒的噼里啪啦聲之外,人的慘嚎、呼救、喝罵倒是層出不窮,讓楊略感到有些驚訝之余還有些狂喜,但一直求穩(wěn)的打法讓他不會輕易帶著手下的將士身涉險境,而是靜候時機,等待最佳的決戰(zhàn)時刻。
由于亂象叢生,加上風口各分營的領兵官和傳信兵盡皆受到了來自周軍士兵的刺殺,一時間火起的消息并未馬上傳到大營處。
有看官要問,火光沖天,又有呼號,大營應該看得明明白白才是,怎的還要人傳信?
須知,五萬匪兵連營漫山,龐青云等人所在的所謂帥帳距離上風口很是有些遠的,即便是火光連天,如果不出營帳,大營之中的士兵也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消息是很難被匪首們及時知曉的。
如此動靜,必然不可能沒人發(fā)現(xiàn)。在中軍大營里的軍卒遠遠望見火光后,便忙不迭地跑進帥帳中向三賊稟報。
“有大火?”正滿飲一杯下肚的朱乾一怔,“是走水了嗎?”
“不是!”報信的兵卒大聲道,“是遠處的分營起了火……雖山巒相隔,但仍可見其火光,甚是耀眼,定然是起了大火。又在上風口,恐怕不是單純走水,而是周人所為!”
“是要火燒連營嗎?”龐青云抹了抹因為羊腿在嘴邊留下的油漬,“無風,如何燒?”
“好教大帥知道,諸位都在帳中飲酒吃食,南嶺風勢早就漸起,愈發(fā)有些猛烈起來的!”那兵卒有些氣憤,“只因帥帳厚實御風,這才不知道帳外風起!”
言畢,居然也不等面前三人再問些什么,狠狠一跺腳便轉(zhuǎn)身離去,只留三人有些目瞪口呆,旋即便慌亂起來。
與三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已經(jīng)喜形于色的楊略。眼看著大火覆蓋的范圍越來越廣,甚至有一處看起來還頗有些堅固的營盤也陷入火海之后,楊略就知道戰(zhàn)機已到。
“弟兄們,今夜大風,又有同袍入敵營縱火燎營,彼處敵軍皆已經(jīng)慌亂難安,難以為戰(zhàn)!”楊略扯著嗓子吼道,“不過數(shù)萬亂匪,有何懼焉?隨我殺上南嶺,將這數(shù)萬亂匪皆殺作軍功!此戰(zhàn)過后,活下來的弟兄們各個都是國之功臣,最次也能保個校尉做的!”
沒什么比封妻蔭子、封侯拜將更能夠讓軍士們調(diào)動起自己的情緒的。楊略話音剛落,身后數(shù)千人便齊聲高喝起來。初時還有些混亂,在楊略等人的刻意引導下漸漸形成了一句共同的話來……
“大周,萬勝!”
“大周,萬勝!”
伴隨著一聲高過一聲的齊呼,還有逐漸吹響的號角,以楊略為首的這支部隊向已經(jīng)有些殘破不堪的匪兵眾分營殺將過去。
所到之處,在大火和同伴刀槍下幸存的兵卒盡皆伏地請降,竟無一人再能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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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火起,眾匪竟走呼號不止,踩踏而死者甚眾。略驚曰:“吾嘗與敵周旋日久,竟不知敵如此不堪!”——《大周英雄志》施耐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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