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震天,號角響徹,戰(zhàn)旗搖曳,人聲鼎沸,在周軍擺出的夸張陣勢之下,從嚴陣以待的眾軍卒的正中分開了一條小路,一騎從中掠出,蹄聲清脆,激起了一地的塵土,長長地拉了一條土龍出來。
蕭可達正準備定睛瞧一眼對面來的是誰,只聽那人高喝一聲,卻教蕭可達心中一頓,旋即便是怒從心起,本來還波瀾不驚的臉龐瞬間便掛滿了猙獰。
“兀那賊漢,可認得你柴遷爺爺嗎?”
倒不是蕭可達知道了橫望一戰(zhàn)中柴遷起到的特殊作用,而是先前出戰(zhàn)的三人相繼被斬,蕭可達胸中已經積攢了相當量的豪氣與傲氣,卻不想那個喚作柴遷的一出來便是要做自己的爺爺……這誰能忍?
“你是個姓柴的,可是那個后周皇帝的柴?”蕭可達也不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傻子,心中略微一過,登時便想到了點什么。
“正是!”聽懂了對方口中那帶著濃厚口音的漢話后,柴遷也毫不避諱,“就是后周柴氏的那個柴!你不過是個從蕭姓里分出來的腌臜貨,怎敢提我柴氏大名?!”
“若斬了你,俺便能得個侯爺封賞出來!”蕭可達嘿嘿一笑,手中大刀早已掄地飛起,“倒要教你知道,你蕭爺爺?shù)谋臼?!?p> 也不等柴遷再說些什么,蕭可達口中大喝一聲,夾中馬腹,在座下戰(zhàn)馬的嘶鳴中朝不遠處那個周軍將領撲將過去。柴遷也不想廢話,心中極度緊張的他連續(xù)握了好幾下樸刀的刀柄,手心出的汗將本來就已經裹了防滑粗布的刀柄打得有些濕,引得其人更是多握了兩下,顯得有些過于局促。
柴遷當然很是重視這次單挑,因為前世記錄戰(zhàn)事的軍報樣本當中就曾提到,種蒙與敵戰(zhàn)于陽城,卻被金人猛將連著挑死了三名將領,后因無人能戰(zhàn),只得收兵暫退,卻因此失了士氣。士氣的喪失是后來周軍兵敗的重要因素之一,可以說從那次單挑落敗后,基本上就為周人的敗退埋下了伏筆。
雖然這個時代不是漢末那種主將被挑殺后眾軍就一哄而散的情況,但將領單挑被殺后主帥無能為力再無人可派之下選擇撤退,本身對于部隊士氣就是極為嚴重的打擊,這也是為何前世種蒙已經殉國,但朝中仍有人彈劾其人冒進擅自尋釁的原因了。
柴遷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能回到三十年前,但就如自己那日在陳橋驛中庭的冥思一般,既然已經回來,必然不能將前世那數(shù)十年的光陰再過一遍……不然便沒什么意思了不是?
而幾乎等于是本次北伐轉折點的這次單挑,柴遷是必須要來拿下的。
若成,則斬了蕭可達,金人損一大將不說,雙方士氣狀況還極有可能完全倒調過來;
若敗,則自己身死……那之后便是洪水滔天,又與我柴遷有何關系呢?
畢竟已經切切實實地死過一次了嘛!
雖然抱著這種頗有些輕松的心態(tài),但眼看著那彪形大漢越來越近,冷汗也慢慢從柴遷額上流下,可見其人心中的緊張程度了。
“漢家小兒,納命來!”蕭可達逐漸靠近后,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挑釁自己的周人將官居然不過是個年輕娃娃,看樣子說不定還不到二十,定然是個心高氣傲的年紀。這樣的人蕭可達也殺了不少,法子也很是容易,只需施以勇力,將他們那看似堅定其實脆弱無比的內心一下?lián)羲?,就能夠輕輕松松地把那副冒出驚懼之色的年輕臉龐砸個稀爛。
而這周人兵官甚至還沒等到交手,其座下戰(zhàn)馬便被自己的棗紅大馬噴涌而出的氣勢給驚得腦袋亂扭。馬上的兵官見胯下馬兒有些不太受控,面容稍稍扭曲,竟也不等蕭可達手中的大刀高舉,便猛喝一聲“駕”,撥轉馬頭,朝本陣沖去。
蕭可達微微一怔,馬上就反應過來這是臨陣脫逃了。盡管在出城之前兄長曾告訴自己,若是周人將官為威勢所攝,未戰(zhàn)便逃回本陣,便由著他去,好教周人行伍士氣暴跌不止才成。
然而殺上了癮的蕭可達并不是非常愿意將這個頭頂有個柴字的年輕兵官放走,那可是個會動的侯爺!不過是縱馬追上,將其人一刀斬落,梟首而返,必然不會出什么差錯的……吧?
戰(zhàn)場上容不得蕭可達再多想,一瞬間便決定繼續(xù)追殺的他口中爆發(fā)出嘶吼,仿若巨熊撲食、惡蛟噬靈般朝柴遷趕了過去。
柴遷并未回首再望,只是自顧自地逃命,但其人座下那匹在兩淮養(yǎng)出來的戰(zhàn)馬無論從體型、速度、耐力還是威懾力,都遠遠不及蕭可達那匹已經見過許多殺戮場面的棗紅馬。不過幾息時間,兩人之間的距離便迅速縮小,讓想要接住柴遷的周軍士兵面色蒼白,但還是讓出了一條小路來供其入陣。
“俺這大馬,是大金赤碳火龍駒配種而成的!”蕭可達用他那半生不熟的漢話朝眼前奪路狂奔的年輕兵官喊道,“你這小馬不過是中原水土喂出來的低賤畜生!等俺拿了你,去換你家皇帝,讓他來給俺養(yǎng)馬,你說他會是不……”
未等到其人話音落下,身前的那匹矮了半頭的中原馬便兀地將兩只前蹄高高抬起,口中嘶鳴布置,顯然是被馬背上的那人勒住了韁繩所致。十數(shù)年的戰(zhàn)場經驗讓蕭可達立即察覺到了不對勁,下意識地便將手中的大刀斜著橫到胸口處來。
果不其然,突然停下的柴遷就是要使出那招在傳奇話本中很是流行的拖刀斬,但其人手中的樸刀畢竟不是青龍偃月刀,使出來的效果自然沒有那么好。加上蕭可達反應到位,這回首一刀也只不過是和蕭可達手中大刀撞了個正著,碰撞聲之間在那大刀面上擦出了一抹火花來,教旁的人見了都是要心驚肉跳的。
擋住了這一下的蕭可達獰笑起來,也不說話,雙手朝上一抬,將因為力道過猛難以迅速抽離的樸刀朝天揚起,順便也讓柴遷的腋下和腰部直接暴露在其人的攻擊范圍之內。
柴遷心中懊悔,這副身子顯然和前世經過了千錘百煉的相差甚遠,不管是揮刀速度還是力度都遠遠不能與前世的自己相比。這下被蕭可達撥開了樸刀,看其人表情,必然是想要直接照腰間一刀把自己斬作兩段的!
說時遲,那時快,不愿坐以待斃的柴遷順著蕭可達朝天的力道直接雙手脫離刀柄,竟棄用了身上看起來最得用的兵器,讓后者一怔,旋即便是大喜。
這年輕娃兒,恐怕是給嚇傻了吧!
蕭可達自以為能輕松斬殺柴遷,手上動作便也稍稍放慢了些。就是這個空檔,教柴遷鉆了個正著,其人雙腳脫離馬具,朝左側直接“跌落”下來,讓蕭可達更是有些莫名驚訝……難道不是被嚇傻了,是被嚇暈了不成?
還未等蕭可達看向落地的柴遷,后者在地上翻滾兩圈,腳底借力一蹬,朝那棗紅馬的馬腹猛地便是一躥,戴著大盔的腦袋和柔軟的馬腹直接來了個親密接觸。那馬兒哪能受得了這一下,當即便是一聲慘鳴,四肢亂顫,朝著邊上倒將下來。
蕭可達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倒搞得心頭火起,偏偏身上穿著重甲,顯得很是有些笨拙,掙扎了兩下才站起身來。其人又嫌重盔歪倒擋住了視線,猛地一拽,便將其丟在地上,披頭散發(fā),面目猙獰,仿若地府游獸般朝柴遷撲將過來。
單拼力氣,眼前這毛都沒長齊的娃兒難道是俺的對手不成?!
蕭可達心中想著,腳下步子加快,儼然就是要一招將柴遷打死的架勢。不想朝前不過幾步,眼前卻兀地落下一個黑不溜秋的影子來,蕭可達心中猛地一抽,連忙停下身子,卻有些控制不住這一身重物帶來的慣性加持,直接便撞到了那黑影上,發(fā)出了“鏗”的一聲。
本來想后撤以拉開空間來應對氣勢如虹的敵人的柴遷見到那插到地上,又被蕭可達撞飛出來的黑影,心中大喜,往前一個箭步便將還未落地的那黑影一把握住。
這影子不是別的,正是方才被蕭可達挑到空中的那柄樸刀!
蕭可達見柴遷抓住了樸刀,心中莫名有些著急,方才又弄了個半跪的姿態(tài),想要起身時卻突然覺得左肩疼痛難忍,似有刀匕在剜著先前的箭傷一般,直教整個左半邊身子都有些無力起來。
“將軍左肩遭周人箭矢貫穿,其箭甚利,又帶血口,將軍當好好歇息些時日,切莫胡亂用力,更切忌猛動猛?!?p> 軍醫(yī)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讓蕭可達一時有些失神,但心中的自負并不允許就此認輸。其人咬咬牙,方要起身,眼前卻猛地掠來一個人影,借著自己半跪的姿勢將腳直接踏到了自己的左肩上,登時疼痛加劇,連帶著加持上的力道,直接將蕭可達蹬倒在地!
偌大個漢子,摔在地上發(fā)出一陣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碰撞聲,煙塵四起,直教人有些膽寒。
“腌臜……”蕭可達用力想要起身,左肩傷口卻愈發(fā)鉆心疼痛起來。往日也有過類似這般的傷口,但對自己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任何影響,但這次是什么情況?
緊張的戰(zhàn)斗節(jié)奏完全不容蕭可達多想,身為對手的柴遷從空中落下后,轉身便沖在煙塵中緩緩撐地蹲起的蕭可達一刀斬去。后者也是機敏,盡管痛楚難忍,卻也朝后稍稍一挪,堪堪躲過了樸刀的刀鋒,此時卻也有些懊惱自己為何方才要丟掉那個頭盔了……
蕭可達還想著起身繼續(xù)與柴遷顫斗,卻聽得身側傳來鐵器落地聲,轉眼定睛一看,只見柴遷原本握著的樸刀已經順勢甩開,那手中卻突兀地出現(xiàn)了一支短弩,瞄準了自己的方向。
蕭可達大驚,本能地張開嘴巴要吼些什么,卻見一支弩箭射來,正中眉心,將本來已經起身的契丹大漢朝后射倒,再也沒有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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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ㄐ希偵魄晒ぃ瑖L贈袖弩與柴遷,稱其小巧耐用,可藏于甲袖、腰間、肩后,遇敵不察,即射之,有奇效?!赌洗凹o談》無名氏
回火的木棒
今天第一更!大家的建議已經收到,等下會稍微改改簡介和提示正文內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