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飛兔走,白駒過隙,距離周軍拿下晉城轉眼間便已是過去了大半個月。
礙于防線的崩潰,獨吉思忠特意在南邊留下的幾支零散部隊并未對周軍造成多大的影響,反倒是因為過于張揚暴露了行蹤后遭到了周軍將士們的追殺,竟將這幾支總數(shù)約莫兩三千的金軍盡數(shù)結果了性命,也算是本次北伐中能夠被算進功勞簿里頭的最后一筆了。
得到了來自開封的班師圣旨后,這場經歷了四個月的北伐才算是圓滿結束。而作為“臨時”被任命的正副帥,岳承澤與種蒙也在六月末的時候合并一處,將班師之后何人留守、何人掌軍、何人治政等諸項事務都安排得妥妥當當?shù)摹?p> 在處置條陳送到京師后,很快便得到了回信,隨著成德皇帝的回復到來的還有新占地區(qū)的部分文武官職調動情況:
詔,征北大軍元帥岳承澤晉爵三等忠勇侯,仍領懷州承宣使,令班師后返懷州駐地;
又,征北大軍副帥種蒙晉爵一等揚威伯,仍領孟州承宣使,令班師后返孟州駐地;
又,原兵部左侍郎、征北諸軍監(jiān)軍劉園遷澤州承宣使,封四品壯武將軍,晉爵二等端氏伯;
又,原兵部右侍郎、征北大軍留后韓紹仟晉爵一等助順伯,仍歸舊職不變。
其中最為耀眼的,自然還是作為此次北伐軍主帥的岳承澤。盡管其人所得的戰(zhàn)功相對于左路軍的種蒙來說是要小上許多的,但總歸頂著個大帥的名頭,功勞自然得多分上一些。而其人的才能非在臨陣指揮,而是在軍務大略上有獨到眼光,這也是成德皇帝將大帥這個北伐軍一把手的位置交給他的原因……
主帥嘛,作用不在于殺敵,而在于領導。
至于其人朝前一步封了三等侯出來,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的眾人自然不會太過驚訝,只是心中感嘆著一個軍事新星的冉冉升起。
種蒙進位一等伯也是眾人心中所想的,甚至一路跟著他打下來的將官們覺得這位副帥比起看著啥也沒干的岳承澤是更應該封侯的。不過這兩人并未在實職上有什么進步,都在班師之后被要求返回原駐地上班,但相較于數(shù)月之前兩人的職務而言,定是要前進了不少的。
至于被突然拉來當了幾個月大軍留后忙得累死累活整個人瘦了好大一圈的韓紹仟,其人來弄了個晉爵一等便又回到京師去做他的韓氏家長,也算是遂了其人的心愿。
而最讓眾人感到羨慕的,是開戰(zhàn)前有些懵懵懂懂的劉園劉侍郎,此時搖身一變成了新占區(qū)澤州的承宣使,升了四品將軍,又晉了二等伯……凡此種種,都讓同行的眾將頗有些眼紅。
而其人居于兵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已有七八年之久,盡管知道這樣的處境朝上略略挪一步都是奢望,但劉園完全沒有放棄想坐進兵部尚書辦公室的想法。北伐的順利讓他很是感到有些驚喜的,但其人是萬萬沒想到皇帝陛下會將澤州承宣使這個位置丟過來給自己的……
須知,若是京官想要朝上繼續(xù)攀爬,一味地在京師之中是不行的。根據(jù)不成文的規(guī)定,到了劉園這位置,起碼要謀一任外放才行。劉園為此爭取多次,每每充滿希望卻又都落空,幾乎都快要放棄,未曾想此次北伐竟能得此大功,更沒有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外放就這么落到了頭上!
而且還是一個剛從金人手中奪過來的新占區(qū),對大周是有重大意義的!
且不說這種種的政治、軍事、經濟意義,便是能夠將此地治理好了,那便無愧于自己這身官袍,也無愧于為爭奪此地付出了性命的周軍將士……
簡直是祖墳冒青煙了!
得了詔命的劉園當即就幸福得快要暈過去,而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到了這紙任命的眾人自然是要上門來恭喜的,其中不乏同樣留在了澤州本地擔任文武職的新下屬提前來見見之后一段時間內自己的頂頭上司。
不過半日時間,劉園在晉城臨時下榻的住所外便排起了長隊,路人紛紛側目而視,真真是令常人驚奇得很了。
“劉大人果然是春風得意得緊吶!”
不遠處倚欄望向劉園住處的柴遷見了此情此景,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感嘆。
“京官外放,非貶即升,加之有功,這位劉大人若能夠安心在澤州將這任承宣使做好了,再過幾年回去指不定就能成兵部尚書了!”一旁吃著本地特色糕點的邢悅不住地嘟囔道。
柴遷回首看去,見邢悅吃得兩頰都帶上了不少碎屑,不禁笑道:“邢姑娘倒是好心思,一邊吃著這介休貫餡餅,一邊妄自揣測上意,看來很是悠閑吶!”
“還不是世子帶我來的?”邢悅用力咽下一口干餅,感覺實在有些噎得慌,忙抓過只倒了一半的茶杯來一飲而下,方才稍稍舒了口氣,“不過說來,山西的這餅還是名不虛傳,先前也是聽說過的,親自嘗了嘗,味道果真不錯!”
“此番班師,我也要回康王府去了。”柴遷盯著邢悅,“你去何處?”
“自然也是返京,難道還要留在軍中不成?”邢悅一怔,“我養(yǎng)母也在京中呢,算起來開封也算是我半個家不是……我倒是想游山玩水,但這年代的女子總歸是得早些還家的?!?p> “成!”柴遷笑道,“且先送你回家吧,也當做是先前你醫(yī)好了我那受刺傷疾的報答……”
“倒不如給點金銀錢票什么的,現(xiàn)在不是在發(fā)行交子嗎?”邢悅拍了拍手,起身說道,“我雖住在京中,但家境可沒你康王府那么好……不若給點小錢,給我母女二人改善改善生活可好?”
“要這么說來,不如本世子直接給你換處居所如何?”柴遷負手笑道,“先前你說過,你家房舍在瓦子附近不遠處,日日喧囂,惹人心煩不是?容我想想……何妨挪到醫(yī)者街呢?我曾聽家中仆從說過,王府在醫(yī)者街是有幾處空宅的,地方不大,但彼處皆為居民大道,兩側又多店鋪,往來百姓甚多。若是尋思開個醫(yī)館,也并無什么大礙的吧?”
“世子說笑了!”邢悅瞧向了負手而立的柴遷,“女子為醫(yī),病人又怎么會來看病相詢的呢?”
“這有何難?”柴遷轉身看向了猶自吵鬧著的劉園住所,“將你母女二人盡數(shù)聘為王府醫(yī)官,再放出去行醫(yī)救人。你難道不曉得,在京師之中頭頂柴氏二字,行事有多么暢通無阻嗎?”
邢悅聞言,一時無語。
兩人并立在高樓之上,夕陽西下,晚風漸起,倒也是別有一番風味的。
班師的日子最終定在了七月十六。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對于周軍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民間有人將其稱為所謂鬼節(jié),而在周軍將士們看來這是祭奠殉國戰(zhàn)友們重要的一天,因此大軍定在中元節(jié)的后一日返程,自然也是得到了軍卒們的肯定。
七月十五這日,以岳承澤為首的北伐軍一眾將官來到了距離晉城不遠的白水附近,將早早制好的河燈分發(fā)下去。岳承澤也不多說些什么勉勵激昂的話,確定儀式開始后便第一個走上前去,將河燈中的小芯點了,放入緩緩流動的白水之中任其隨水流流去。
隨后,一眾將官紛紛上前,將點好的河燈劃入河中。燈光微弱,隨波逐流,不多時便漸漸失了蹤跡。
“謹以此燈,告慰眾烈?!本驮诒娙舜蛩阏鄯档臅r候,位于隊列中的柴遷兀地輕聲說道。
有了柴遷的帶頭,這群平日里大多只懂得廝殺的漢子也停下了腳步,開始向身后潺潺流動的河水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更有甚者如秦懷思,感念同袍戰(zhàn)死于沙場,竟當場掩面哭泣起來!
又鬧了一陣,待眾人情緒差不多收拾完畢后,岳承澤才又領著諸將朝晉城方向走去。
不過走了幾步,柴遷的聲音又從后面響起:“諸位且看!”
眾人尋其手指的方向瞧去,只見自上游方向順流而下的河水之中密密麻麻地被大小河燈填得滿滿當當。放眼望去,宛如點點星辰墜入河中,是頗有一番景致的。
又靜下心來聆聽,只聞上游傳來了自發(fā)祭奠的眾軍卒高聲唱出的各地民歌,聲雖嘈雜難辨,但個中情義總不是胡亂加入的……
諸將一時失語,站若雕塑,只留滿河花燈飄搖,訴說著這戰(zhàn)場上結下的生死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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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元日,地官降下,定人間善惡,道士於是夜誦經,餓節(jié)囚徒亦得解脫。——《修行記》
回火的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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