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日頭懸空,將河中大地照耀得生機煜煜。
晴空之下,兩支來自不同陣營的部隊正在互相廝殺,哀嚎、喝罵、狂吼遍野,聲勢之大,直教人生出壓抑之感來。
揮刀劈飛一支襲來的箭矢,柴遷喘著粗氣不停叫罵:“這部金人倒是硬茬,今日一戰(zhàn)下來恐怕要損傷不少!”
“把嘴巴閉上,省點力氣拿來殺金狗吧!”不遠處的狄放一槍將呼嘯而來的女真騎兵挑飛下馬,“這番算是咱們遭了重,莫要怪罪旁人!”
自金軍放棄了絳州之后,保存了大批有生力量的胡沙虎等將按照先前定下的計劃先過了稷山,又往南邊行進。在獲得了相應(yīng)的匯報之后,周軍也打算起一支輕騎,先行疾馳至金軍必經(jīng)之路上對其奇襲,以竟大功。
然而,早早做出戰(zhàn)略判斷的胡沙虎也并沒有只顧著撤退,善于汲取他人經(jīng)驗的他通過散出的大批斥候回報的消息,得出了周軍極有可能要派出一支部隊前來襲殺,而且是騎兵的可能性更大。略略思索后,胡沙虎選擇在稷山與萬泉之間的萬榮設(shè)下埋伏,對前來阻撓的周人進行還擊。
當然,領(lǐng)導這支伏兵的還是胡沙虎,如此政治作秀的好機會他可不想放過。
于是乎,就有了上文所述的場景。周軍騎兵不過四千余,還都是日趕夜趕,精神頭不足,還處在疲憊之中就冷不丁地給金軍伏兵來了一下。所幸這支伏兵部隊上下也不過四千余,雖說埋伏在此養(yǎng)精蓄銳,精氣神要比周人好上許多,但總歸是從絳州撤出來的,算是半個意義上的逃兵,面對把自己錘跑了的周軍竟有些怯戰(zhàn),導致埋伏的效果在一開始壓根就沒有體現(xiàn)出來!
人家埋伏都是敵軍驚慌,旋即一潰千里,然后將領(lǐng)被殺、軍卒被俘,輜重糧秣盡數(shù)收獲,大獲全勝……可老子的算是怎么回事?
這還是大金的勇士嗎?
得虧是撤了,不然這數(shù)萬人恐怕都得交代在絳州那里,就這本事還能守得???
滿手鮮血的胡沙虎有些無語地看著眼下的局面,心中不停暗誹,卻又不得不仰仗這數(shù)千騎兵能發(fā)揮出平時訓練時的軍事素養(yǎng)來。
從爆發(fā)戰(zhàn)斗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約一個時辰,周軍并無敗退跡象,金軍也無壓制之景,兩邊打成平手,而且大有繼續(xù)打下去的態(tài)勢!
“情勢如此下去,咱們反倒是要先潰的!”柴遷咳了兩聲,旋即臉上表情復雜,顯然是大喘氣時不小心將不知來源為何的血污吸了進去,“咱們氣力不足,一個時辰雖然還看不太出來,若再戰(zhàn)上一個時辰,恐怕就要暴露無遺。屆時金人必定大力壓制,我軍恐難敵之!”
“那該如何?”王姝翎秀氣的臉上此時也已經(jīng)濺上了大片鮮血,看著很是駭人,“要和狄將軍說嗎?”
“他比我還清楚……你沒看他正在指揮朝后頭慢慢撤嗎?”
王姝翎聞言一滯,朝狄放處望去,卻沒注意到自己身側(cè)兀地殺來一個金軍騎兵,其人盔甲破碎、渾身是傷,就連手中握著的刀刃都是斷了一半的,儼然是一副要極限一換一的操作!
“當心!”
柴遷見狀,頓時神經(jīng)緊繃,手中的長刀下意識地朝那金人騎兵身上擲去,企圖利用其人缺乏甲胄護體的情況直接將其擊殺。未曾想,那長刀丟得過于急切了些,只是插在那金人的肩膀上,頓時血流如注。
這金人也是面露痛苦之色,人馬卻未停下,反倒是狠狠一夾馬腹,跑得更快了起來。
若是戰(zhàn)場上現(xiàn)在只有柴遷一人也就罷了,這金兵指不定還能成事,可柴遷身遭此時有七八個親衛(wèi)護著,說什么也不能讓自家世子給一個蠻人害了去。
親衛(wèi)紛紛動手,短弩齊發(fā),登時將這呼嘯而來的金騎射下馬去,有個不放心的,還縱馬往前又補了一槍,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不料,還未等眾人調(diào)整心態(tài),從各處又紛紛撲出十來個金兵來,有騎馬持槍的,有快步操刀的,有緩進提弩的,直接是沖著柴遷的方向殺將過來……顯然是位置已經(jīng)暴露。
柴遷此時才反應(yīng)過來,方才那瀕死之人也不過是用來試探試探的,應(yīng)該是彼處領(lǐng)兵將官瞧見此處有人死死護衛(wèi),判斷是什么名將或是身份尊貴之人,于是遣一人來送個死,好探個仔細!
“且先后撤再說!”
本來戰(zhàn)場上的指揮任務(wù)也是交給經(jīng)驗更為老道的狄放,就算情況發(fā)展到最為惡劣,即柴遷和王姝翎倒在了這片戰(zhàn)場上,短時間內(nèi)戰(zhàn)局還是不會有太大的波動的……但架不住后續(xù)會產(chǎn)生的連環(huán)影響,作為皇帝最喜歡的孫子以及太師最喜歡的孫女,這兩人若是死在了這里,后果不是任何一個人能夠承擔得起的。
于是乎,注意到情況的狄放忙不迭地讓身邊兩個隊正各領(lǐng)其兵前往支援。
只是金人之速,完全在狄放的指揮之前。
箭矢亂飛,登時將柴遷身邊兩個跟隨日久的親衛(wèi)射落馬下,情急之下柴遷也完全顧不得悲傷,只是悶頭朝后疾馳,左手還得扯著王姝翎胯下的戰(zhàn)馬馬韁……因為后者此時已經(jīng)嚇得有些動彈不得了。
金兵見狀,更是癲狂,臨行前胡沙虎許以的金銀數(shù)量已經(jīng)迷花了這群沒怎么見過財寶的女真士兵,此時看柴遷等人就如同行走的錢財,如何不貪?
遠程攻擊的裝填弩箭稍稍休息,近戰(zhàn)搏殺的迅速貼近,不過三兩回合之間就又斬落了三四個親衛(wèi),但金軍也不是鐵打的,自是被將死的親兵連帶著殺了五六個,人手驟缺下也是不敢太過拼命了。
許是對自己的武力過于驕傲,又許是不愿別人來與自己分享賞賜,總之這幾人依然緊緊跟隨。柴遷回首看去,面露猙獰,一時又無可奈何,只得掣馬狂奔不止。
不過沖出去十來步的距離,卻聽后頭風聲漸近,早有準備的柴遷忙不迭地低頭躲避。想要突襲的金人沒有成功,心下惱怒,手中的大刀更是揮舞得厲害,直要將柴遷等人逼到金兵人數(shù)眾多的角落里去。
而此時,柴遷身邊的親衛(wèi)已經(jīng)在新一輪的遠程射擊中紛紛落馬,若是金人再來一輪齊射,恐怕柴王兩人就要命喪于此。
當是時,柴遷腦中卻是一熱,也不去再顧及那許多,收回左手,一刀拍在了王姝翎麾下戰(zhàn)馬的馬屁股上,疼得其唏律律地大叫,撒開蹄子不要命地飛奔起來。
就在身側(cè)那個金兵被這一幕弄得有些莫名其妙時,柴遷猛地拉住韁繩,人馬合一高高立起,而那金人騎兵明顯控制不住速度,一時也沒有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便和柴遷送出的長刀完美地貼合在了一起。
下一刻,其人只覺胸口一疼,眼睛朝下看時,但見自己自左肩到右腰驟然崩裂開來,鮮血混合內(nèi)臟彌漫。他還待要說些什么,卻已經(jīng)是無可救藥、無力回天了。
而彼處負責遠程射殺的幾個金人弩兵見狀,怒意上頭,手中弩箭便朝柴遷射去。后者雙腿一抖,自戰(zhàn)馬上翻下,借馬身擋住了射來的幾支弩箭。這戰(zhàn)馬也是柴遷這次來澤州之后新配的,感情雖有,并不足以愛惜,此時正做了他的擋箭牌,哀鳴兩聲后轟然倒下,很快便也沒了氣息。
幾個金兵見狀,更是恨意大起,竟丟下手中短弩,抽出腰刀,朝柴遷撲將過來。柴遷暗自冷笑,從馬尸上翻滾而過,順手抽出一支扎得不深的弩箭來,也不瞄準,只是沖殺來的幾個金兵方向胡亂一拋。
拋射的弩箭自然沒有短弩射出的力道猛,但往身上一扎總也是要疼的不是?
幾個金兵忙側(cè)身躲避,正給柴遷留了空子出來。
“呼喝!”
未等其眾回首,柴遷的身影便已經(jīng)晃至身前。只見其人棄了手中長刀,掏出一只精巧的匕首來,朝其中身材最為高大的那人脖頸處狠狠一搠,登時將這金兵攢倒在地。其余幾人正要驚呼出口,又見柴遷將匕首抽出,往前一躥,卻是自下而上一刀從另一人小腹刺入,猛然拉扯,居然將腹部破開,污穢之物瞬間四濺開來,場面極度令人不適。
盡管這幾個金人是見過戰(zhàn)陣之輩,但如此快速且兇殘的殺人手段是見也未見過的。柴遷殺了這兩人,血污滿身,方才還扯韁繩逃竄的周人此時卻好似厲鬼附體一般,實在是令人膽寒不已。
幾個金兵相視一眼,竟紛紛丟下武器朝自家陣中狂奔而去,一點也沒有當年大金剛立國時女真勇士的模樣。
柴遷見其眾跑開,也不去追趕,正想尋匹新的馬去找王姝翎,卻聽后頭嗚咽聲響起,回頭一看,正是最早被搠了脖子的女真大漢。
其人在地上扭來扭曲,雙目瞪圓,顯然是不肯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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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陣之上,殺敵唯三論可述:快、準、狠是也?!?
回火的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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