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jìn)入四月,已經(jīng)沉寂了相當(dāng)久的戰(zhàn)場才重新開始活泛起來。
高郵軍節(jié)度使盧平賢在城外山間狩獵正歡,卻突然被旗牌官告知東面有一部周軍正在緩慢靠近,震驚之余也是連忙回城布防,同時朝東面派出斥候打探。
幾日后,斥候帶回消息,言稱彼處周軍人數(shù)約在兩萬至三萬,當(dāng)中豎起多面大旗,有辛字、黨字、魏字、畢字、種字、高字、扈字、岳字,最重要的還是那個柴字。
其他都可以為了迷惑敵人而作假,但柴字大旗是萬萬不能隨便亂用的,所以柴遷必然在這支部隊當(dāng)中。做出判斷的盧平賢立即向平虜大元帥、建武軍節(jié)度使郭芳書信一封,快馬加急送去,然后急忙在高郵附近著手準(zhǔn)備防備。
奇怪的是,這支兩三萬人的周軍行進(jìn)緩慢,完全不像之前攻海州、楚州的那般迅速和果決。每日五次的斥候匯報,也讓盧平賢心生疑竇,只不過其人之謹(jǐn)慎,大多來源于他的判斷力不足。實在是有些摸不清情況,便直接回縮不動,也算是一個極好的法子。
此時盧平賢內(nèi)心焦急又滿是猶疑,對彼處領(lǐng)兵大將是否是柴遷產(chǎn)生了疑問,但很快便被自己打消了。原因無他,前文也說過,其實就是中原漢家政權(quán)長久以來的思想作祟,認(rèn)為天家子弟的旗幟代表著皇家威嚴(yán),斷不能輕易挪用,也不能隨便置換。柴遷若是要玩疑兵計,也必須得考慮一下自己的名聲不是?
這邊盧平賢緊趕慢趕,非要認(rèn)為柴遷其人就在軍中。而殊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當(dāng)成重點防范對象的柴為先本人,此時則是領(lǐng)著一支兩千余人的騎卒,星夜疾馳,往高郵的北面繞去。
這次南下,騎兵數(shù)量有限,這兩千多人還基本都是北面帶來的好手,雖然有些不太熟悉南方的環(huán)境和氣候,但總體上來說騎兵素養(yǎng)的存在還是讓他們有了非常充足的作戰(zhàn)能力。
高郵軍的北面,先前湖網(wǎng)密布,近年來因為水流沖刷河岸土地,改道之下,逐漸匯聚成團,最終是形成了當(dāng)?shù)厝朔Q為界首湖的所在。而高郵本地水運條件十分優(yōu)秀,為了多多增益,便筑堤界水,因此湖面增多,更是灌連起來。
在被后世稱為高郵湖的湖水北面,有一道距離不算太長的湖道將南北湖水連接起來。這里往常是有軍卒駐守的,但由于戰(zhàn)事已起,也不知盧平賢是怎么想的,或許是認(rèn)為周軍絕對不可能犯病從這連片的湖水當(dāng)中強行渡過來襲擊高郵,便將此間兵卒盡數(shù)調(diào)走。
至于這附近的大片圩田,連農(nóng)夫都跑了個七七八八,哪里還管得了這些地該如何處置?
而柴遷這兩千余人,便從容由東面飛馳過來,照著這條水道強行下水渡過。奇妙的是,從北面來的騎兵居然在渡河過程中只發(fā)生了兩起不慎墜入河中的事故,涉及的軍卒也都只是摔傷受寒,連半個死者也無,實在是讓柴遷有些嘖嘖稱奇于其眾的能耐。
要知道,北人難以在南征中獲得優(yōu)勢,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對于地理條件的極端不適應(yīng)……但這群人似乎并沒有太多異樣。
“種將軍說他們是軍中最精銳的騎卒,果然不假!”
柴遷望著排成長龍般的騎卒隊伍,聽著其中人嘶馬鳴,嘴角禁不住微微勾起。
高源在一旁嘿嘿直笑,雙手不停地搓著:“好教世子知道,這些人里頭也有咱老高帶出來的漢子,那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隨便叫出一個來,莫說這湖水了,便是讓他上刀山下火海,連半聲也不會吭的……”
“夠了,言多必失!”柴遷打趣似的跟高源擺了擺手,隨后說道,“過了這里,路是好走了些,但依舊是河湖密布,不可掉以輕心!”
高源聞言,連忙欠身稱是,不過很快就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世子,那辛黨二位大人那里……”
“由他們?nèi)ケ闶?!”柴遷悶哼一聲,從喉嚨里咳出一口清痰來,“這兩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你若是看他們文文靜靜的,只憑人家樣貌便輕易決斷說其人不會打仗、不敢下狠手,那便是大錯特錯了?!?p> 高源輕輕頷首,也不答話,若有所思。
時間仿若跳丸日月,轉(zhuǎn)瞬即逝。雙方軍隊愈發(fā)靠近,戰(zhàn)爭的氣氛也愈發(fā)濃厚,劍拔弩張之下,搞得人人心中都不免惴惴不安,連汗都不太敢出的。走在路上遇到熟人,多半都只是略略點頭示意,話也不多說,一時頗為壓抑。
“老爺,今日也要去打獵嗎?”
盧府管家滿臉錯愕地看著收拾獵具的盧平賢,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老劉,莫要擔(dān)心什么!”盧平賢一臉輕松愉悅,“現(xiàn)在是早晨,我傍晚便回來,無需多加小心,你只管打理家務(wù)便好了!”
盧平賢這幾日想通了,與其滿心焦急等待戰(zhàn)事到來,不如自己以身作則,按照平時最經(jīng)常的生活狀態(tài)進(jìn)行下去。一來安定人心,二來緩解心情,三來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心理暗示……
管家從昨晚開始右眼皮便一直在跳,前幾日已經(jīng)跟隨夫人去佛寺拜過了,按理來說洗凈了一身塵埃,也求了一件那什么大師開光的玉器來,應(yīng)該不會再這樣才對。但早晨起,他心里就撲撲直跳,看到獵具的時候跳得更快,不祥之感愈發(fā)嚴(yán)重起來。
見老劉往前幾步,擺出一副勸說的架勢,盧平賢便耷拉下臉來:“今日打獵,不過是消遣罷了,沒什么必要這說那說的……且走吧,且走吧!”
老劉被這話一嗆,弄了個大紅臉,牙一咬,腳一跺,嘆著氣便走了。
這邊盧平賢喝退了管家,與隨行小廝說笑起來。未幾,將獵具拾掇好了,一行人便咋咋呼呼出了府門,往城外山林緩步走去。
清晨的官道上行人不多,加之最近戰(zhàn)事緊張,更不會有什么人平白無故出現(xiàn)在這里。盧平賢喜歡清靜些,實際上是喜歡自己單獨或者帶人在一片地區(qū)自由自在活動,也就是所謂的包場。先前為了包場打獵,還鬧出過人命,只不過被壓了下去,一點水花也沒跳起,當(dāng)?shù)匕傩找捕际歉遗桓已浴?p> 旭日東升,山林當(dāng)中萬物復(fù)蘇,動物們紛紛出動覓食。
“嗖——”
一頭正低頭吃著嫩草的鹿子被一箭射中背部,痛得一聲細(xì)呼,抬腿就踉踉蹌蹌跑將出去。還未等它多出幾步,后方射來的新一支箭矢射穿了它那柔軟的腹部,登時撲倒在地,撲騰撲騰掙扎了幾下。待到盧平賢親自往前查看時,已經(jīng)是沒了氣息。
“倒是端的肥碩,也不知是吃了什么草料長的……”
盧平賢笑道,身旁立即有小廝往前收攏鹿子尸體。這已經(jīng)是這半日來打到的第三頭鹿,個頭又是一頭比一頭大,屬實讓眾人有些驚喜。
“大人快看,那里又有一頭!”
盧平賢順著小廝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彼處一頭更為壯碩的雄鹿正偏過頭來看向這里,見一群人全副武裝的,腳底生風(fēng),登時跳脫開來。
盧平賢也起了好勝之心,瞧這雄鹿的樣子,定是個難對付的。先前這些都不能算數(shù),若能在追逐中將其射殺,豈不快哉?
心里想著,盧平賢已然翻身上馬,雙腿猛夾馬腹,當(dāng)即沖了出去。小廝還在那里打笑,被他這一下驚著,連忙跟上。
那雄鹿也十分能跑,盧平賢縱馬追擊一里多的距離,居然還只能將將看見它在彼處狂奔。手里射出兩箭,這雄鹿好似有靈性,能曉得后面有危險一般,竟全部躲過,看得盧平賢嘖嘖稱奇的同時也更堅定了要取其性命的想法。
不知不覺,盧平賢一行人已經(jīng)追著這頭雄鹿出了原本的山林,來到了一處拐彎點。這里樹木茂密,隨風(fēng)舞動,沙沙作響,烈日照耀下甚至在地上看不到多少陽光的碎片。往前略略一瞥,拐角處的路也有些瞧不太清,但這是高郵附近,乃是他盧平賢的地頭,這一草一木他比誰都熟悉,這拐角走了不下十次,難道還能有什么危險不成?
正想著,胯下駿馬已經(jīng)長鳴一聲出口。盧平賢只覺得渾身一空,頓時失去重心,控制不住地朝前跌落出去。其人略微抬眼,居然發(fā)現(xiàn)前面不遠(yuǎn)處有塊大石頭,若是這一下慣性出去,腦殼子撞上去,不落個腦漿迸裂的下場都沒人信的……
就在盧平賢心中大呼我命休矣的時候,地上被沙土和葉子覆蓋的地方兀地飛起一張大網(wǎng),直接將他籠罩其中,又復(fù)卷了兩卷,直接裹了起來。
身后小廝的驚呼,駿馬倒地的痛鳴,還有身上每個地方都陡然出現(xiàn)的劇痛,盧平賢是半點也無法理會的。他的耳邊只剩下了旁邊傳來的一個聲音,那個聲音發(fā)出一陣令人牙酸膽寒的笑聲,然后滿是戲謔地說道:
“嚯,這他娘的撈了個大官?!”
-------------------------------------
平賢好獵,五日一小獵,十日一大獵,風(fēng)雨難阻。會周軍至,伏于山林兩側(cè),待平賢逐鹿,趁其不備,以鉤鐮斬其馬蹄,大網(wǎng)束之,橫拖倒拽,竟就地成擒?!赌咸茣?
回火的木棒
今天的更新!濟南開始下雨遼!感謝各位看官的光顧,覺得好的話可以推薦+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