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柴遷看到被裹成了粽子一樣的盧平賢被拖拽著拉到面前,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你就是盧平賢?”
柴遷嗓子一緊,沖被蒙了眼、塞住嘴巴的盧平賢問道。后者耳朵倒是靈敏,渾身一顫,登時嗚嗚地叫起來,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柴遷示意旁邊士兵將其人口中的破布拿了,盧平賢嘴里一松,當(dāng)即大口喘起氣來,又大聲咳嗽,口水四濺,場面一時狼狽。
在他點頭表示確定之后,柴遷緊蹙的眉頭也沒有送下來。前世盧平賢的名字是聽說過的,頭回聽見的時候其人還是高郵軍節(jié)度使,后來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運,被宇文宏看中后提拔到了京中任羽林中郎將,把控了京軍諸部。四五年后,宇文宏勢微,盧平賢又投靠到了權(quán)力欲望愈發(fā)強烈的隆武皇帝麾下,策動京軍發(fā)動政變,將宇文宏滿門誅滅,順勢登進了樞密院做了樞密副使。不過兩三年時間,再靠著剿滅國內(nèi)明教叛亂、暴打東面來的一群小矮子???,往上一步成了樞密使,受封郡王,妥妥地成為了南唐的武臣之首。
至于后來其人把持朝政,兼任文武雙首,將整個南唐從宇文宏時代帶進了盧平賢時代,最終在權(quán)力斗爭中落敗身死,灰飛煙滅,這是另外的話了。
“世子,這人莫不是假的盧平賢?”高源見柴遷猶帶猶疑,心里頭也覺得不對。眼前這廝,瞧著唯唯諾諾的,大敵當(dāng)前居然還出去打獵,和先前世子跟自己眾人描述的那個形象差別也太大了些……莫非真?zhèn)€是捉錯了人?
好家伙,要是真抓錯了,豈不是個欺瞞上將之罪?
高源內(nèi)心心思電轉(zhuǎn)一般輪回而過,腳下卻是一蹬,將滋哇亂叫的盧平賢一腳踹翻:“你這漢子,倒是報上名來,鬼叫連篇,難不成被嚇傻了不成?”
盧平賢被這一腳蹬得腦子空白,頓時清醒過來:“好漢,好漢!我是高郵軍節(jié)度使盧平賢!我確實是盧平賢!不知好漢爺是哪路來的,是要金銀珠寶還是什么?盧某雖然不才,但這點積蓄還是有的,若是好漢爺要的……”
“俺若是要點兵甲糧秣,你能給俺不?”
單萬柳粗獷的聲音響起,教盧平賢聞言一愣,隨即如同小雞啄米般點著頭:“能給,能給……高郵城內(nèi)兵甲糧秣、軍械營料,要多少有多少……只不過如今周人來了,有些抽不開手,又都是軍備,不能輕易放出來的!”
“既然放不出來,那你說的是什么鳥話?豈不是在信口胡謅,欺瞞于我?”柴遷嘿嘿一笑,沖高源揮手道,“推出去斬了,腦袋鑿空,取回來與我下酒!”
“大王,不若將這廝綁起來,掛上幾個時辰,待弟兄們?nèi)ち寺榻?、香油和著清水,大喇喇一碗教他吃下……”高源冷笑不止,“然后取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再用刀子一剜,將那顆人心剜出來下酒,豈不是更好?”
山賊土匪的黑話,也就是所謂的吃人心,其實多是用來嚇唬人的。但盧平賢向來高高在上,這種話連半點也沒聽說過,如今就在耳邊,整個人好似篩糠似的抖動起來,上牙碰著下牙磕磕作響,儼然是一副害怕到了極點的樣子。
未幾,其人才兀地猛送口氣出來,連忙朝方才聲音來的方向磕起頭來:“大爺饒命,大爺饒命……你們要多少兵甲?要多少糧秣?”
柴遷眉頭一挑,不去看高源等人投來的驚喜目光,反倒是起身快步走到盧平賢面前:“盧大人,你能給多少?”
盧平賢靠近了聽他說話,才陡然發(fā)覺有些不對勁……這人聲音年輕不說,口音也有點像兩淮那邊來的,并不是本地人。
能在高郵外的山林間輕松設(shè)伏的,恐怕也未必是本地的盜匪,其眾被剿滅了絕大部分,剩余也都是蠅營狗茍的,如何能做如此大事?
“我也不要盧大人的兵甲糧秣,我多的是!”柴遷見他面部木然,心想他應(yīng)該是猜出來了,當(dāng)即不準(zhǔn)備再多做掩飾,“只求一件寶貝,不知盧大人是不是能給?”
盧平賢聽他這話,總算是明白了這伙人的來歷,臉上不禁露出苦笑。自己從來兢兢業(yè)業(yè),不敢稍有逾矩,唯一的一個愛好就是打獵,偏偏栽在這里,真真是令人感到無語……
“可是要建武的地圖?”
柴遷心中一喜,微微頷首:“就是地圖!”
“你們?nèi)羰且准Z秣,為了保命或許我還會給你們一點,但若是建武的地圖就免了,你們要殺便殺了!”盧平賢語氣突然激動起來,“周人南下,竟真?zhèn)€妄想一戰(zhàn)而平我大唐嗎?”
這下輪到周軍眾將有點整不會了。
怎么著……人格分裂了?
柴遷心里略微感嘆,這樣的盧平賢才是前世聽說過的風(fēng)范,方才其人所作所為,恐怕也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好讓自己判斷一下對方的身份罷了。甚至他說的為保命給的糧秣兵甲,也只是用來稍作后路之用,其實他怎么可能會輕易將這種戰(zhàn)略物資交出來?
“既然如此,那便殺了吧!”
眾將聞言一怔,單萬柳更是跨步朝前朝柴遷低聲制止。后者搖了搖頭,轉(zhuǎn)過身去負手站立道:“盧大人,我敬你是條漢子,你要如何死才算體面?”
“我是武人,便用武人死法?!北R平賢語氣倒是平靜下來,讓人聽不出心中想法。
“那便用弓弦勒殺吧!”柴遷擺手道,“我記得前兩年生辰時,越王叔送了我一把銀白長弓,我也不會使,光掛著觀賞了。寶物當(dāng)贈英雄,但這弓不能隨你一同下葬,便用此弓之弦將盧大人勒殺了吧!”
盧平賢口中道謝,被周軍軍卒拉起,朝外拖去。
不過多時,一顆人頭已經(jīng)盛在木匣中送進。柴遷命人將其封好,遣一膽大之人送往建武軍大營,交給南唐的平虜大元帥郭芳。
郭芳見到盧平賢首級后,當(dāng)場痛哭失聲,悲愴萬分,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周人盡數(shù)誅殺。其人更是當(dāng)著眾將佐的面發(fā)誓,一定要將周軍那幾個副帥的腦袋全都取來,用以祭奠自己的至交好友盧平賢。
在盧平賢身死、高郵軍投降之后,建武軍附近兀地出現(xiàn)一塊防御空白地帶,讓郭芳萬分不悅之余,也對周軍進展神速感到驚訝。但由于盧平賢之死,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郭芳決定主動出擊,不理會滁州方面送來的聯(lián)合大軍作戰(zhàn)的建議。建武駐軍十萬,不可能憑借突發(fā)事件就一言調(diào)動全部人馬,一定是要循序漸進的。但郭芳內(nèi)心焦炙,巴不得立馬提兵往前取了周將的人頭,哪里管得上這許多?
要不說唐軍人數(shù)眾多、體格龐大,但實際上只不過是臃腫難明、指揮不當(dāng)?shù)拇嬖?,從郭芳這里就能看出其中一二。
郭芳本人是跟隨宇文宏從底層一路打上來的悍將,打起仗來絕不含糊。按照先前唐軍軍制,將領(lǐng)和兵卒大多數(shù)時候是分開的,只有極個別榮譽和聲望極高的將軍才能夠以所謂宣撫使的名義行那前唐的節(jié)度使職權(quán)。但隨著前幾年的兵變叛亂,導(dǎo)致南唐整體架構(gòu)出現(xiàn)嚴(yán)重崩塌……
一言以蔽之,就是南唐沒有前唐的命,卻出現(xiàn)了前唐的病——節(jié)度使又開始盛行了。
建武軍原本的節(jié)度使企圖反復(fù),被宇文宏下令奪權(quán)賜毒酒殺死后,由其人相當(dāng)器重的郭芳接任。沒想到權(quán)力欲望引人發(fā)醉,郭芳接過這個接力棒,卻把自己陷了進去。不過一年多時間,將建武軍內(nèi)外打造成了鐵桶不說,還在這次成了平虜大元帥后靠著十萬大軍的威懾力將周圍一片領(lǐng)土以各種名義納入自己的管控范圍內(nèi)……妥妥的一個臨時軍閥出現(xiàn)了。
于是乎,心態(tài)發(fā)生深層次變化的郭芳在面臨報仇和集體行動的時候,果斷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了前者。在他的意識當(dāng)中,解決掉害死盧平賢的周軍是再輕松不過的,解決完之后完全可以再回來和滁州那邊結(jié)合一處,對付兵力更加充足的新一部周軍。
只能說,什么樣的將領(lǐng)就會帶出什么樣的兵。郭芳的變化與當(dāng)年宇文宏的變化簡直如出一轍,甚至在如此關(guān)頭,其人的表現(xiàn)有過之而無不及。
柴遷并不知道被激怒的郭芳居然打算領(lǐng)兵直接打過來……他還在高郵里吃著當(dāng)?shù)靥禺a(chǎn)的咸鴨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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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弄性尚氣,嘗聞好酒之名,命人速取之。從人稍慢,竟鞭之致死?!赌咸茣ち袀鞯诎耸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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