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水上,碧波蕩漾。
天空逐漸陰沉下來,見不到半點陽光,烏云籠罩,看著好像要下雨一般。生活在水上的漁夫倒是不打緊,個個撐著船槳劃動,一艘艘小船在清晰見底的秦淮河上漂浮,星星點點,別有一番風味。
天變得快,好像娃娃的臉一樣,陰晴不定。不過一刻鐘時間,傾盆大雨頓時泄下,整片秦淮水的河面上隨著時間推移涌起薄霧,漁夫們也不敢在這種環(huán)境下繼續(xù)捕撈,三三兩兩湊到一起結(jié)個伴,搖槳而歸,水面上很快就看不到船只的蹤影了。
約莫半個時辰后,霧氣漸漸消散,從當中穿出來十余艘個頭不大的小船,正中的那條還豎著金色龍纛,正是南唐致順皇帝李慶堅一行人。
船已經(jīng)走了一日,文武大臣手無縛雞之力,根本扒拉不動槳,禁軍將士又少有會這項工作的,加之水流緩動,耽擱了時間,此時也才剛剛到秣陵附近。
有兩條船發(fā)生了碰撞過后,雙雙翻入水中,淹死了數(shù)十人,其中還有壓根就是只旱鴨子的刑部尚書和吏部侍郎。李慶堅見其眾呼救不得,本想讓人去救,卻被宇文宏以趕路要緊為由制止,只能是私下以袖撫面,擦拭淚水罷了。
此時已經(jīng)是中午,但唐廷眾人的食物基本告罄,只有皇帝和魏王的分量還算足夠。李慶堅見周圍人腹中咕嚕咕嚕直叫,于心不忍,便將自己的干糧分了些出去。宇文宏則閉目坐于船倉當中,不緊不慢地進食,并不管身旁親衛(wèi)有意無意投射過來的饑餓目光。
午飯過后,李慶堅找到了宇文宏,表明了自己想要上岸去找點食物的想法。后者沉思片刻后應允,但要求只留下十余人看著船只,其他人一同上岸,找附近的老鄉(xiāng)討要糧食。
日頭漸漸靠西,唐廷眾人終于是靠岸,朝著炊煙裊裊升起的方向快步走去。
只是越走越不對勁,警惕性更高的宇文宏發(fā)現(xiàn)不遠處的村莊外有一支正在巡訪的軍兵,身著黑紅軍服,定是周軍無疑。他生性大膽,自去點了后頭百余個禁軍士兵隨行,要去將這伙周軍巡訪兵先處理了,再行進村討要或者說是劫掠補給。
當唐軍出現(xiàn)在這支周軍巡防隊的眼前時,他們頓時驚慌起來,朝著村莊的方向跑去,邊跑口中還邊喊著敵襲。宇文宏心里一驚,顯然村內(nèi)不只有普通軍卒,可能還有駐防部隊,一旦自己的行蹤暴露,這可就……
想到這里,宇文宏連忙下令后撤。那百余個禁軍士兵還等著進去搜刮一番,這一通命令卻是讓他們迷惑不解,又不敢忤逆,只能是拖拖拉拉地朝來時的地方走去。
未幾,只見天空中飛起一道火光,隨即砰地一聲爆裂開來。緊跟著它爆開的還有從別處飛起的,類似信號彈之類的東西,有六七個,聲音緊湊密集,十分刺耳,惹得唐軍眾人紛紛側(cè)目。
“要壞!”
宇文宏這時已經(jīng)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內(nèi)心也有些后悔。不該啊,不該??!早該想到周人會在沿河各個登陸口埋伏的,金蟬脫殼?要走秦淮水一共就兩條路,哪里脫得開?
周人料定自己這邊人不會多,分散開來布防駐守也絕對不會有什么危險,哪怕是人手不夠,也能夠靠著相互信號來進行合圍……這次是想得差了!
宇文宏倒是大心臟,可當他將這件事告訴李慶堅后,從小就沒離開過金陵城的致順皇帝當場驚慌萬狀,汗如雨下,顫抖著問宇文宏該怎么辦。
“除了乘船快些離開,還能怎么辦?”
宇文宏自是沒什么好話可說,李慶堅也只能接受。
正當他們打算原路返回的時候,兩側(cè)林中兀地冒出許多軍兵來,都披著草皮、戴著花帽,手中拿的是尖叉,腳底踩的是泥靴,和山林環(huán)境融為一體。饒是宇文宏再怎么厲害,也著實沒見過這種隱匿身形到了極點的法子,登時大驚失色,連呼快走不止。
不過這群周兵雖是奇襲,甲胄卻是不足,甫一交戰(zhàn)就被唐軍殺翻了好多。唐兵也察覺到對面的戰(zhàn)力不足,便堪堪放下心來,有些惱羞成怒的,還連跨幾步上前捅殺對方以發(fā)泄怒氣,卻沒注意到自己的步伐被慢慢拖住。
“皇帝留下,其余人盡數(shù)殺了!”
兀地,不遠處傳來一聲暴喝,隨之而來的還有密密麻麻的周軍士兵,顯然是埋伏已久,只待此刻了。
周軍當中高舉柴字大旗,這個時候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柴姓將領(lǐng),好像也只有那一位了……
宇文宏氣血上涌,雙眼驟然發(fā)黑,站不太穩(wěn),朝旁邊靠去,被同樣張皇失措的李慶堅扶?。骸拔和跞绾??”
“不如何!”宇文宏喘著粗氣,晃著腦袋,“你須是大唐正朔,你不能死,更不能落入周人手中……雖然老子巴不得你死,好來做個皇帝,但你死了,南面那群狗崽子便可以亂立新帝,到時候大唐四分五裂的,老子要來做甚?”
李慶堅驚訝于他說出來的話語,放在平時絕對是大逆不道,但此刻聽來竟有這么幾分決絕之意,還摻雜著些許不甘,個中復雜,或許只有他本人才能知道。
“這些軍兵和臣子恐怕不能要了!”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宇文宏突然壓低了聲音沖李慶堅說道。后者聞言一愣,深吸了口氣,微微頷首,目光開始瞥向離自己最近的船只。
處在混亂當中的南唐臣子和士兵們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被拋棄,而是盡全力和四周不斷涌上來的周軍進行搏殺。一些自忖還算是有點能力的大臣也赤膊上陣,抄起兵器加入了戰(zhàn)斗,場面混亂不堪,不斷有人倒下,呻吟和慘嚎好似洪鐘般在李慶堅耳邊回響,振聾發(fā)聵。
沒有歌功頌德,沒有唯唯諾諾,沒有趾高氣昂……在這一刻,為了唐廷的繼續(xù)生存,所有人拼盡了全力,只為保護皇帝陛下的安全。
李慶堅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直到宇文宏一把將他拉過,硬揪著扯上了船,這才反應過來。而岸上的南唐文武發(fā)現(xiàn)皇帝已然安全,抵抗力度瞬間減弱,被周軍團團包圍。不過半刻,或被俘,或被殺,總之聲音全無。
柴遷疾馳到前,狂喜著翻身下馬,四下打量過后卻沒有見到身著黃袍的人,登時面沉如水,朝軍卒們喝道:“把唐人的皇帝找出來!”
手忙腳亂了盞茶功夫,才有人來報稱沒在里頭找到皇帝,也沒找到魏王宇文宏,南唐的大官倒是抓了不少。柴遷本以為自己早早算好,待在這里,能夠?qū)⒛咸凭家痪W(wǎng)成擒,沒曾想竟功虧一簣,將最大的魚兒給漏走,真真是……
“傳令到各縣鎮(zhèn)村莊,還有秦淮水邊的那些漁民,若有發(fā)現(xiàn)唐人皇帝和宇文宏蹤跡的,賞錢一萬貫;要是能將這兩人擒來,抓到一個賞三萬貫!”
一旁的旗牌官聽得口干舌燥,乖乖……發(fā)現(xiàn)蹤跡就有一萬貫,實在是可惜,要俺是漁民就好了,一萬貫錢,能買多少畝地啊……
見旗牌官快步離開,柴遷才稍微嗟嘆一番,不過他很快又恢復了精神。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三萬貫錢對于皇家來說都算是極為夸張的一筆收入,更何況對于普通的老百姓來說,這三萬貫足夠讓他們在數(shù)年內(nèi)成為本地的商業(yè)大戶,若是經(jīng)營得當,就此改變一家一族之命運,造個地方新大族出來也說不定。
這邊柴遷思緒紛飛,那里李慶堅與宇文宏已經(jīng)撐著小船離開了岸邊,脫出周軍眾人的視線。
行舟半日,到了傍晚時分,天已經(jīng)灰蒙蒙的,不一會兒竟又下起雨來。船內(nèi)沒有蓑衣斗笠,又只有兩人,縱使李慶堅百般嫌棄,也不得不冒著雨來撐住船槳。幸而這雨勢不大,而且蒙蒙飄著,打在身上透出一股清涼舒爽的感覺來,讓奔波了好幾日都沒能好好休息的李慶堅有些倦意。
宇文宏同樣如此,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四下張望,卻見前頭不遠處一葉小舟從拐角里滑出,上面影影綽綽站著三個人,都是漁夫打扮,此時正朝著反方向過來。
“嘿,兄長可見,這船子怎么好生破舊,水線都沒到邊上,今晚睡著睡著莫不是就沉了,嘻嘻!”
待兩船靠近,宇文宏才聽見船夫說話的內(nèi)容,登時怒從心起,往邊上一看,確確實實水線有些上浮??催@幾人模樣,應該就是在秦淮水上討生活的漁夫不假,人家說的話還需聽聽的……
“兀那三個漢子,可能捎我們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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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李慶堅)以亂遁,駕舟疾行,忽覺水漫身下,幸有漁夫救之,免于溺難?!缎戮幠咸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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