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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六七 廢帝

盛周 回火的木棒 2900 2021-10-31 20:55:39

  農(nóng)歷的八月,按照后世算法已經(jīng)是公歷九月出頭。此時南方依舊夏日炎炎,一絲轉(zhuǎn)涼的跡象都沒有,北方則需要開始裹緊衣服,生怕?lián)Q季時候著涼了去。

  烈日炎炎,白天的金陵城往來軍卒眾多,盡管周軍對百姓的出行并不做過多限制,甚至為了盡快恢復(fù)金陵的生氣,還特地將宵禁的時間往后挪了一小會兒。對此有人頗有微詞,但按照將帥們的說法,若是不肯放開,那金陵成了死地,要來有何用?

  而因此大大提高的事故發(fā)生幾率,也就只好辛苦一下人數(shù)眾多的軍卒來嚴(yán)加看管了。

  路上行人紛紛,街道依舊熱鬧非凡。

  “世子,到了。”

  人群當(dāng)中,忽而閃過十余騎,往天牢的方向疾馳而去,不一會兒就踏著揚塵抵達(dá)。隊列為首一位少年,生得前發(fā)齊眉,后發(fā)披肩,面如滿月。頭戴虎頭三叉金冠,二龍搶珠抹額,身穿大紅團(tuán)花戰(zhàn)襖,軟金帶勒腰,坐下一匹渾紅馬,正是接風(fēng)后換了行頭的柴遷。

  守衛(wèi)見這十余人到來,也有人早早打好了招呼,連忙上前牽過馬頭??拷T口的那個利索地開了鎖,將大門推開,在里頭等候已久的舊大理寺卿、現(xiàn)天牢牢頭謝鋒躬身行禮,領(lǐng)著柴遷等人往天牢深處走去。

  這天牢其實是違制建筑,要知道南唐國都一直都只有兩座監(jiān)獄,一座是建在御史臺的臺獄,專門關(guān)押重大政治犯以及朝廷欽點的重犯;一座是大理寺獄,用于辦理天下諸疑難不定之案,但沒有聽訊的功能。

  這座天牢是隆武皇帝在位的時候所建,因為靠著叛亂登位,需要處置的人實在太多,有一些級別實在太高,關(guān)在臺獄也有些不太合適,便多建了這天牢來。

  甫一進(jìn)來,柴遷鼻頭一抽,眉頭已經(jīng)皺起。這牢里的味道可不像關(guān)押重犯的,進(jìn)來的人在外面起碼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條件可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謝鋒察言觀色,見柴遷表情不太對勁,便解釋道:“稟世子,這牢已經(jīng)數(shù)年沒人用過了,閑置日久,而且太……廢帝早有廢除的打算,因而……”

  “哼,沒想到有一日竟要將他兒子關(guān)進(jìn)來吧?”柴遷可不打算給謝鋒什么面子,冷哼一聲,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大步負(fù)手朝內(nèi)里走去。

  謝鋒吃了個癟,漲紅了臉,只不過在昏暗的牢里看不太清。其人胸口起伏兩下,一股亡國之臣的悲哀驟然升起,卻無法向人訴說,還得領(lǐng)著面前這個比自己小了兩輪多不止的小子去見皇帝陛下,真真是……

  不多時,眾人就來到了最里頭的牢房。牢門緊閉,上頭有一塊牌子,上書一個炎字。柴遷不解,朝謝鋒詢問,后者回答道:“此間還有一牢房,上書黃字,以炎黃相對,是……是……”

  “是什么,他娘的被堵住嘴巴不會叫喚了是吧?”隨行的扈再興難得見到皇帝,盡管是南唐廢帝也是極好的,見謝鋒磨磨蹭蹭不肯說話,怒從心起,大手高高抬起,一巴掌就要甩過去。

  身旁的高源伸手?jǐn)r住,示意惶恐無措的謝鋒繼續(xù)說。

  謝鋒哪里還敢不講,再不說這大漢的大耳刮就要呼到臉上,當(dāng)即顫顫巍巍答道:“說是有一日擒了金人皇帝和蜀人皇帝,一個關(guān)炎字牢,一個關(guān)黃字牢,也算是不愧于祖先了?!?p>  說完,謝鋒渾身一顫,魂兒都要飛出來了。

  “金人和蜀人皇帝,那周人皇帝關(guān)哪里,關(guān)大理寺獄嗎?”這句話只有柴遷問得出來,也只有他能問。

  撲通一聲,謝鋒干脆不開口,直接伏地請求恕罪。

  柴遷不去理會他,示意獄卒將牢門打開,又讓眾人都在外頭等著莫要打擾,自己施施然進(jìn)了牢房中,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這男子自然是李慶堅,他此時身著樸素的白衫,倒不算太臟,看來還算珍惜自己的身子。聽見有人進(jìn)來,李慶堅低垂的腦袋只是稍微晃了一下,略微抬起,渾濁而又無神的雙眼瞥了一眼面前人的靴子,隨即嗤笑一聲:“來的莫不是柴為先?”

  “正是!”柴遷高聲相對,“你是李慶堅?”

  “你我前些時日不是已經(jīng)見過面了?”李慶堅嘿嘿一笑,散亂的頭發(fā)遮擋住了柴遷的視線,也擋住了其人有些泛黃的牙齒以及當(dāng)中緩緩流出的口血,“假惺惺的做甚?”

  柴遷心中不快,卻也不能就此拂袖而去,耐著性子道:“答非所問……你可知,過些時日大軍回轉(zhuǎn),要將南唐皇室盡數(shù)帶回京師?”

  李慶堅聞言一怔:“亡國之君,自然曉得下場……如何,世子難道打算在這牢里將我毒死嗎?”

  “滿口胡話!”柴遷臉上的厭惡之色愈發(fā)難掩,“大周乃是仁義之師,行的是仁義之事,你身為廢太子,理當(dāng)隨大軍安身還朝,哪來的毒死一說?便是回去了,頂天了就是給你封個侯,安生在京師里待到老死,斷不至于像今日這般境遇的?!?p>  話音未落,李慶堅猛地昂首,眼中的渾濁頃刻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到了極點的銳利,讓柴遷都為之一震。

  “我是大唐的皇帝,要廢也當(dāng)是以廢帝之身封王,不濟(jì)也像你一樣封公,怎么可能以廢太子封侯?!”

  李慶堅歇斯底里,口中惡氣盡出,后頭離得最近的單萬柳想沖進(jìn)來護(hù)衛(wèi),卻被柴遷擺手示意退下。

  他也不退,也不做出什么動作,只是開口笑了一聲,隨后說道:“喪家之犬罷了,廢帝?你也配……還跟老子相提并論,老子的公須是正兒八經(jīng)封來的,你以廢太子之身封公,難道有什么值得稱贊的嗎?”

  言畢,不管已經(jīng)狀若癲狂,不停扯動縛住手腳將他釘在身后墻壁上的幾條鐵鏈的李慶堅,便轉(zhuǎn)身沖猶自發(fā)抖的謝鋒道:“有勞了……鴻臚寺怎么走?”

  “我領(lǐng)著諸位去便是!”謝鋒低眉順眼,“世子是要去見廢帝嗎?”

  柴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炎字牢,只留李慶堅的嘶吼聲與鐵鏈碰撞聲在牢內(nèi)不斷回蕩。

  在謝鋒的帶引下,眾人輕騎快馬來到了鴻臚寺的禮賓館,同樣是由柴遷獨自進(jìn)入,其他人都在外頭等候,不得擅入。

  禮賓館規(guī)格還算不錯,李元和住在最頂一層,視野極好。按理來說這地方不該讓他住,畢竟他所在之處一定會成為尚存異心的南唐舊臣目光凝視的中心,視野開闊,反倒會讓他這位置對城池的部分地區(qū)有極為明顯的注視。

  換句話說,一旦有人來救,恐怕依靠這里就能指揮所謂叛軍起事了。

  柴遷踏上頂層地板時,李元和正端坐桌前,雙手翻飛,溢著清香的茶水已經(jīng)泡好倒了八分滿。見柴遷到來,這位經(jīng)歷了人生大起大落,此時看著還算是正常的廢帝笑道:“柴世子,別來無恙?!?p>  “你如何知道我是柴世子?”柴遷同樣笑道,走到桌前坐下。

  李元和夾起一個茶甌遞到柴遷面前,水面幾乎看不見茶末茶碎漂浮,倒是讓柴遷有些詫異于這位久居沙場后又待在深宮中的廢帝沏茶的功夫。

  “大唐已亡,軍前天家子弟只有世子一人,你須要先替大周皇帝陛下見見我的不是?”李元和笑著端起面前茶甌,先是放在鼻前略過兩圈,感其清香撲鼻,隨后輕輕抿了一口,嘖了一聲,“這靈隱下天竺香林洞的香林茶果真不錯。”

  柴遷并不算太懂茶道,但也端起嘗了一口,只覺得口中有些干澀,香氣倒是引人放松。

  “到開封后,大周皇帝會封我什么?唐王,還是唐國公?”李元和笑問道,那笑容間透露著一股慘然。

  柴遷竟有些不忍心,不去與他對視:“我不知朝廷商議了什么封號與你,但總歸不低,足讓你過完此生。至于你的子侄族人,乃至后輩,代代消替,終至湮滅,是肯定的了,你也是南唐皇室出身,自然……”

  李元和微微頷首,仰脖以飲酒姿態(tài)將杯中熱茶一口飲下,喉嚨燙得生疼,在他感來卻好像無比的舒暢。他想要站起身,半弓著身子起到一半又愣在原地,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就這么僵在中間不動,任憑腰間酸痛也絲毫無所動搖。

  兀地,其人眼角冒出兩滴淚來,順著臉頰緩緩滑落。沒有啜泣聲,沒有嗚咽,沒有痛哭,只有一個亡國之君無盡的回望,以及完全看不到未來的愴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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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和從執(zhí)入京,上于城門相迎,親解其縛,(李元和)乃痛哭流涕。——《周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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