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一抹耀眼的光芒自山邊緩緩升起,日頭滿是朝氣地掛在空中,日復一日,永遠都是那么的燦爛。
澤州城頭,火氣未消,陣陣黑煙不斷涌動。從繚繞的煙幕中穿梭而出的士兵們難掩悲傷,雙眸通紅,不知是被煙熏的還是被眼前的慘象所震撼。時不時有人在臉上抹一把,有些分辨不出在臉上擦出劃痕的是淚水還是汗水……
太慘了,金人的報復心理在這座歷史名城上留下的瘡疤,恐怕沒有個三五十年是恢復不了的。加上澤州是周金交界處,除非后周短時間內朝北方發(fā)動拓土之戰(zhàn),否則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里澤州都將作為后周的邊鎮(zhèn)存在。
可已經被破壞至此,它的作用還在哪里呢?
劉園有些失神地看著眼前已經成了焦炭的州衙,遍地都是被焚毀的碎物,有早先簽就的公文,有打算發(fā)往京師的劄子,有跑死了一匹好馬才送到的加急軍令,也有澤州各地如雪花般送來的求救信件。澤州多年積攢,哪怕是當年周軍將其攻克后都沒有進行這么大規(guī)模的破壞,而今金人入侵,反倒是將先前金國統(tǒng)治時期就已經存留著的東西全數(shù)損害殆盡。如此行徑,真真是令人咬牙切齒……
“大人,有百姓于街道聚首,乞見大人!”
劉園長吁短嘆之際,有兵曹吏員來報,稱州衙附近有百姓云集。其人得知,心下微有詫異,但還是決定去見上一面,或許彼處百姓是為了尋求一下安慰呢……
劉園的身影甫一出現(xiàn),方才稍稍抬起頭來的澤州百姓便又都拜倒在地,衣衫襤褸的數(shù)百人齊齊伏地,讓劉園心中兀地一頓,好似是有什么東西堵在了喉頭一般,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話來。
“好教承宣使大人知道,草民寥寥,都是澤州本地生長的漢人。早前金狗霸占漢家之地,生活潦苦不堪,幸得王師相救,這才享了幾年安生日子……”當先一個百姓昂首相對,顯然是這群人的首領,“未料今年金狗竟又復南下,且諸般暴行,慘絕人寰,可堪一句‘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又幸有大人抵死相拼,未棄城而走,昨日死戰(zhàn)之事,我等盡皆得知,眾人皆感嘆于大人的英勇忠義,這才集結來叩謝大人恩德!”
言畢,這人居然就這么狠狠地叩起了腦袋,連帶身后數(shù)百人同時叩首,場面一時令人驚憾。
“這是做甚?!”
劉園心里大叫一聲,連忙上前將那人拉起,隨后朝著眾百姓喊道:“諸位這是做甚?!劉某是澤州承宣使,在此位,當謀此政!澤州受金人所侵,劉某自當死戰(zhàn),本是盡職之事,為何要拜?”
百姓們登時又是哭嚎一片,紛紛感嘆劉園之德,場面融洽,被一旁的兵曹暗暗記在心中。
……
沉重的身體被甩到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拋物線后撞在粗壯的樹干上,引得枝葉嘩嘩響動,驚得鳥兒撲騰亂飛。金屬劃破皮肉聲響傳來,令人不禁牙酸,伴上男人那幾乎像是殺豬般的尖利哀嚎,在偌大的山林間傳將開來,惹得一陣陣騷動。
將眼前虎背熊腰的女真大漢殺死后,柴遷有些不太放心地又補上了兩刀,確認對方已經徹底死透,這才放心地走開。
昨夜鏖戰(zhàn)的結果,在破城的時候應該沒有任何一個人想得到。金軍強攻南門后,彼處統(tǒng)兵大將板子訛可竟然被亂箭射死在陣前,導致指揮出現(xiàn)極大的空缺和漏洞,從而使南門周軍得以喘息,并且穿過了城門直接撤離。金軍一時混亂,居然抽不出手去追逃,等到堪堪整頓完畢的時候,哪里還瞧得見那群周人的身影?
最要命的是,南城不大,在早前的城池重新構建當中也是考慮到有可能被金人自北門突破,因此在南城設置了多處可用于巷戰(zhàn)的地點,加之地形偏于狹小,金軍這才難以攻克。而前腳劉園剛撤出南門,從北面殺來的柴遷就已經趕到,金軍霎時間手忙腳亂,不少人在混亂當中被自己人踩踏而死。
完顏云享壓根顧不上別的,一心就想往城外突,結果還真就給他突成了,誤打誤撞地就這么溜了出去。近兩萬金軍,這波折在城中的又有四五千,出城后分不清方向四散而逃的也有一兩千之數(shù),待到分頭逃竄的時候,完顏云享身邊也就只剩下五六千人了……
完全沒有料想到的結局,就這么看似毫無意外地發(fā)生了。
對金軍來說這算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失敗,對周軍來說也并不是什么大勝。須知道,巷戰(zhàn)向來是最為慘烈的,加之城中金軍少漢人,多是女真和契丹族的軍卒,面對上成片的漢人將士時,他們心中想的并不會是投降,而是殊死搏斗。由此,城內戰(zhàn)況激烈,即便是在完顏云享撤離了十余里之后,澤州城當中還有零零星星的戰(zhàn)斗在進行。
正面的搏斗,無論是體型還是兇狠程度,抑或是絕地求生的心境,此時的周軍士兵都是要略遜于金軍的。因此傷亡頗大,也就不必多說了。
更主要的,澤州被破壞至此,豈是用人命的數(shù)字來衡量的?
于是乎,將城中殘局交給自南門撤出、又自東門返回的劉園以及同樣選擇駐守城中協(xié)助的楊略后,柴遷與狄放便領兵殺出,朝金人逃竄的方向追擊。
一路下來,零零散散地生獲金人千余,也斬首五百余,但一直沒有遇到金人的大部隊。甚至在進入當前這片山林之后,還遇到了一些藏身其中的金軍士兵,后者顯然是存了同歸于盡的想法,不要命般朝著柴遷的隊列發(fā)動了襲擊,甚至有一個還穿過了防御,直接撲到柴遷面前,接下來就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世子這些時日,還是勤加練武了,方才那幾下子還是能瞧得出來!”
待柴遷翻身上馬,一旁同樣滿身血污,甚至肩上還若有若無披著一條不知從哪個家伙身上扯出來的斷腸的扈再興嘻嘻笑道。
“老扈啊老扈,這才年余未見,你竟也學他們阿諛了起來?”柴遷聞言,禁不住笑問道,“切莫如此,該說什么說什么,奉承話都喜歡聽,老子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他娘的,一個個不說真話……”
扈再興分明尷尬了一下,心中暗罵自己不懂裝懂,世子之所以這么喜歡靠近自己,難道不就是那股子樸實純真的天然氣息嗎?
“奉承話,俺老扈講著也著實難受得緊!”扈再興干脆不去遮掩,大喇喇拍了拍肩膀,將那條腸子拍飛出去,“還是這么說話,痛快些!”
兩人猶自談笑,前方軍報逐漸傳回,哪里發(fā)現(xiàn)了金人大部,哪里發(fā)現(xiàn)了金人殘兵,哪里看到了完顏云享的將旗,哪里又有金軍丟棄的兵甲輜重,一樁樁一件件都事無巨細地擺在了柴遷面前。
相比于柴遷的謹慎,另一頭的狄放就很是狂放。其人率馬軍數(shù)千,直接追隨著金人奔襲,見到就殺,一個活口也不留下。跑得慢些的金軍士兵頃刻間就會被這股來勢洶洶的騎兵浪潮吞沒,有金兵甚至想了個辦法,模仿先前周人的作戰(zhàn)方式,將兵器和甲胄丟在地上,引對方去撿,自己好趁機脫身。
可惜,他們遇到的是心急如焚、殺意幾欲爆表的狄放。
對于胡人向來不會留手的狄放,在見到如此慘象之后又怎么會輕易放過對方?
天井關邊,完顏云享有些頹然地坐在泥濘的土地上,沒戴頭盔,一頭散發(fā)飄著,滿臉焦黑之色,嘴唇干裂。身旁的千余士兵同樣垂首坐著,士氣低迷,沒人說話,往時軍隊中的嘈雜聲一點也聽不見,安靜得有些過分。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跟周軍繞路的完顏云享遭到了柴遷和狄放兩支部隊的痛擊后果斷選擇了撤退,而彼處二將又合兵一處,直接撲了過來。完顏云享無奈,左突右突都走不脫,只能繼續(xù)往南面沿著白水撤離。
待到了天井關不遠處,見后頭周人腳步漸漸稀少,這位西京留守這才堪堪停下來休息,渾身力量瞬間脫離而去,軟綿綿地壓根動彈不得,腦子昏脹,頭痛欲裂,讓他幾乎就要倒地不起……
說來也巧,這天井關是他數(shù)年前發(fā)跡之地,當時自己還是個普普通通的猛安,結果在和周人僅有的一次交手當中,將一個周軍將領殺死,甚至還按照漢人的行為方式將那人的腦袋割下來掛在旗子上炫耀了好幾天。
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個漢人將軍應該是中原后周趙氏出身,一直在邊鎮(zhèn)打仗,和大金不共戴天的家伙,姓趙名路的……
-------------------------------------
云享憑軍功起,害漢人性命無算?!峨s論金將諸事》
回火的木棒
今天的更新!雖然咱不過洋節(jié),但是還是祝各位圣誕快樂!感謝各位看官的光顧,覺得好的話可以推薦+收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