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來途若夢行
黃泉路不見翠林秀,八百里曼珠沙華灼灼。
漫漫的鬼道上都是魂魄,一個跟著一個朝前,或回頭,或不回,望鄉(xiāng)臺上都是翹首憶思前塵奈何的亡人。
堯琛從丹海里面出來,身上穿的是他從尚衣局偷來的新衣新鞋,俯身隨手摘來一朵曼珠沙華。
“你來黃泉做什么?”第一次與她出門居然是來這,著實讓人意外。
“裴呈在這里?!?p> “什么?”他把花扔到路上,繞到覃娮明面前,把她的路擋住,“瀾后莫不是用九轉(zhuǎn)輪回之法救他?他現(xiàn)在轉(zhuǎn)到第幾世了?”
“你怎么知道?”她把他撥開,繼續(xù)朝前走。
他得意一笑,負(fù)手在后:“天底下就沒有我不知道的東西?!?p> “好了,快走吧?!?p> ————————————
孟婆的木屋,很古樸。
“生人入黃泉,很少見啊。”孟婆笑吟吟地看覃娮明,手上的工作卻不停,舀了一碗又一碗濃稠的鮮湯給路過的亡魂飲下。
堯琛從覃娮明的后面走出。
“還有……是劍靈嗎?”孟婆微微一愣,“很深不可測?!?p> 覃娮明向她作揖:“您好,我是……”話沒說完,一只帶著小人偶吊墜的黃犬從孟婆的椅子后面跑出來朝她沖去。
覃娮明的眼眶里瞬間就飚出了眼淚:“裴呈!”她把它抱進(jìn)懷里,“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來接你回家了?!?p> “汪汪汪!”
一人一犬哭著。
堯琛蹲下來,摸摸裴呈的后腦勺:“你母后怎么讓他入畜生道去了?”
孟婆笑笑解釋:“他可虎著呢,上一次投胎,見著仇人,和他打了一架,鬼差一個不注意,他二人就墜入畜生道去了。我見它橫,就留下來,幫我鎮(zhèn)住那些惡鬼?!?p> 覃娮明朝孟婆深深鞠躬:“謝謝您。”
孟婆擺擺手:“不客氣。”她的眼神看向門口,“你們的麻煩來了。”說著又舀了一碗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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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白無常兄妹,妹妹的頭上出奇地簪了一朵曼珠沙華。
裴呈從覃娮明的懷里跳出去,擋在她的面前,就像以前一樣。可才站穩(wěn),就被覃娮明抱回懷里。
“以前都是你擋在我面前保護(hù)我,現(xiàn)在換我來?!泵哪X袋絨毛笑著。
白無常鐵著臉走過來,先嗅了覃娮明的兩只手,轉(zhuǎn)而去嗅堯琛的。
“就是他!”白無常從頭上扯下曼珠沙華朝堯琛扔去,“哥哥,就是他摘了我種的花,快收拾他!”
覃娮明后退一步,臉上掛著淺淺的看戲的笑:“你惹得禍,自己收拾。”
“我……”堯琛眼瞧著黑白無常,見黑無常到孟婆那里要了一碗湯朝自己走來,嚇得撒腿就跑。
黑白無常在后面緊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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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抱著裴呈面對著孟婆笑,后者卻又示意她。
回頭去看。
是趙曄煜和范云舒的亡魂。
她臉上的笑容一瞬之間就又凝固了。
“公主……”范云舒跪下來,眼怔怔地看她,“公主,求求你了,不要殺了我的家人,他們都是無辜的,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好了,求求你……”她跪著靠近覃娮明,手試探性地輕輕抓住覃娮明的一角衣擺。
覃娮明沒有搭理他,只是看著趙曄煜。
趙曄煜沒有說一句話,只是注視著她和她懷里的裴呈。
后面的鬼差催促:“快點??!磨磨唧唧的!”
孟婆笑笑,舀了兩碗湯遞給二人。
趙曄煜一口飲盡,踏上渡河橋。
范云舒依舊扯著覃娮明的衣不撒手,鬼差不耐煩了,從孟婆那里要了湯,灌進(jìn)她的嘴里,一灌而盡,又將她推上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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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曄煜頭也沒有回,就一步路要走下橋了,卻頓住腳步。
鬼差又要催促,被孟婆攔下,對他搖了搖頭。
趙曄煜終于回頭,嘴唇輕啟。
風(fēng)很大,雖然聽不到他的聲音,卻讀出來了,是一句“我對不起你”。
風(fēng)真的大啊,想最后聽一聽他的聲音都聽不到。
她抬起手想要去抓他,趙曄煜卻扭頭伸出腳,走下了橋,跨過地府的門檻,進(jìn)去了,消失了,再也看不到了。
覃娮明邁出去的半步子收了回去。
可過去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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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舒還沒有下橋,直愣愣地看著對岸的她。
覃娮明抹掉眼淚:“夕云臺人都還活著,我不殺他們,但我會灌他們喝下孟婆湯,忘去一切,他們也不會記得曾經(jīng)姓范了?!彼穆曇綦S著風(fēng)傳進(jìn)范云舒的耳朵里,“一切都結(jié)束了,重新開始吧,來世好好做人,不要再進(jìn)皇家了?!?p> 范云舒向她拜三拜,怨氣消散去,人也進(jìn)了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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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的眼淚如雨下。
他們重新開始了,可是自己呢?
方才是想要救回趙曄煜的,可是就在那一刻,他踏出去了,走了,真的不要自己了……
可,若是真的把他救回來,日子能回到從前,無猜的樣子嗎?不能啊,過不了心里那一關(guān),隔閡永遠(yuǎn)都會在……
恨是真,愛也是真。
可還是想他回來……
來世的他,又會和誰在一起呢?
她手掌心的那顆起死回生藥被眼淚打濕,被扔進(jìn)黃泉水里,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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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娮明!”
堯琛跑進(jìn)來,眼角余光突然看到孟婆腳底下的那口湯鍋的旁邊蹲著一白衣女,是熟悉的面容五官。
他愣了愣。
少女做出噓的手勢。
覃娮明回頭:“怎么了?”
堯琛收回目光,隱藏起心思,朝她著急地跑過去,抓住她:“我好不容易甩了黑白無常,咱倆快跑!”
話音落,拉著覃娮明像逃命似地跑。
不知道是說他在躲黑白無常,知道的說他怕那個女娃。
孟婆露出參差不齊的牙齒,舀湯的勺子敲敲鍋沿,側(cè)頭看抱頭蹲著躲起來的白衣小女:“出來吧,都走了。”
白衣小女松口氣,對孟婆咧嘴笑得歡:“謝謝你啊,婆婆?!?p> “不客氣。”孟婆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要是玩夠了,要及時回神書廟啊,不然……”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那個人的樣子,“他會擔(dān)心的?!?p> “好,我知道了?!?p> ————————————
覃娮明從黃泉離開,就回了皇宮,安頓好裴呈,就先到仙游宮去。
仙游宮的大窟窿業(yè)已被填平了。
又到光明塔去。
辛卉梓,索圖南等人都被關(guān)在了這里,半步都踏不出去,每日的吃食都有專人提來,但來來回回就那幾樣小飯菜,枯燥得很。
辛卉梓還好,畢竟曾經(jīng)幫瀾后做過事情,尤其為覃娮明保駕護(hù)航多年,勞心勞力地傳授她修煉之術(shù),修為沒有被廢。但除她之外的,一個個都成廢人了,被剝離仙骨的剝離仙骨,被斷仙根的斷仙根,下場一個比一個慘。
至于笙頤和半戈,也都被灌了孟婆湯,趕出去和范云舒的家人生活在一塊了。
覃娮明一來,就把禁閉術(shù)解了,徑直飛上光明塔的最高層。
過去一年的時間了,這里一地的明珠碎片全都沒有被掃走。
“……公主?!毙粱荑鬟h(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面對著面,越來越看不透覃娮明了,她那一雙眼睛里一點點光都沒有。
覃娮明飛落到她身邊:“我回來了,離一谷也出來了?!?p> 她把外界最新的消息都給辛卉梓講了,說完,索圖南沖上樓,怔怔地瞪她和辛卉梓。
“你要回化羽宮嗎?”她看著辛卉梓的眼珠子問。
辛卉梓回頭看索圖南,見他目光炯炯,又將頭轉(zhuǎn)回,頷首:“我們不屬于這里,生是化羽宮的人,死是化羽宮的鬼?!?p> “我明白了?!?p> ————————————
覃娮明把所有的仙師都召集來,除了當(dāng)初戰(zhàn)死的,還有兩千之?dāng)?shù)活著。
她帶著他們浩浩蕩蕩地出了白淮的護(hù)國大陣,抵達(dá)界門口。
被睿丞攔下。
“繁光的人,是敵人。”
“他們是我的人。”
針鋒相對。
文昊帶著澤澤飛來,淡眸瞅著睿丞:“退下。”
睿丞不退,也不進(jìn),就那么地看著覃娮明。
覃娮明把界門口打開,門外依舊有外人盤踞著,各方的都有,自然也不缺化羽宮的。
她朝辛卉梓點頭:“山高水遠(yuǎn),好自珍重?!?p> 辛卉梓的眼神有些黯淡:“你以后看人,要擦亮眼睛了,不要傻乎乎地再挨人騙,知道了嗎?”
“知道了?!?p> 辛卉梓看著她的眼睛,同時朝自己身后的同門揮手,示意他們到化羽宮那一邊人去。
覃娮明輕輕摟住她:“謝謝你,如果有困難,可以來找我,白淮的大門永遠(yuǎn)為你敞開?!彼龔牟弊由先∠乱粔K牌子,“這個,作為信物吧?!鳖D了頓,“保重?!?p> 辛卉梓接過,目光反而落在覃娮明脖子上另外掛著的一水滴形狀的吊墜上,嘴巴微張。
索圖南催促的聲音傳來:“卉梓!走了!”
她沒多說什么,只是多看了一眼吊墜,又看了看覃娮明的沒有光彩的眼珠子,乘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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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丞來到她身邊:“婦人之仁,終有一日你會后悔的?!?p> 澤澤也走了過來,附議:“敵人,都該死?!?p> 覃娮明沒搭理他們,走回吉星界里去。
文昊瞧著她的背影,落寞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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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們要去那里?看你的行路線,不像是要回白淮的樣子?!眻蜩〉穆曇魝鱽?。
“去蕪灣?!?p> “去那里做什么?融靈鼎砸下去,即使你有什么東西落在里面,恐怕都化為灰燼了吧?”
“白甜的尸骨在那里,我要帶她回來,好好安葬?!?p> “她也是繁光的人,你怎么不先把她的尸骨找回來,讓辛卉梓帶回去安葬?”
“她不是,她是我的師傅?!?p> ————————————
抵達(dá)蕪灣,正如堯琛說的,這兒的一切都化為了灰燼,就連海水都沒有了,空空蕩蕩,了無一物。
覃娮明冷眸看著,眼睛都不眨一下。
堯琛輕輕嘆:“我?guī)湍惆??!彼麆傁胍獜牡ず@锍鰜?,突然感知到有別的生靈的氣息,立馬縮了回去。
是離一谷,踏著七彩祥云,負(fù)手而來。
覃娮明警惕地朝后退一步。
離一谷停下腳步,距離她不過兩米之遙。他淺淺一笑:“你怎么也來?”
覃娮明的眼眸里全是警惕色:“我來找白甜的尸骨,你來做什么?吉星界的大門緊閉,你又是怎么進(jìn)來的?”
“鯨鮫族在吉星界,我也算是跡爵域的人?!?p> 他朝她走去一步。
她就后退一步。
離一谷察覺到她的不安,沒再進(jìn)一毫,抬起手對著天地一陣招搖,有白色的粉末的從四圍飄來,匯聚在一起,組成了一具尸骨。
他把尸骨移到覃娮明面前:“這就是白甜的遺骸,你帶走吧?!?p> “多謝。”說著,就把它收進(jìn)束口袋里。
堯琛的聲音又傳來:“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凡事反常必有妖!”
覃娮明又朝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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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一谷看著覃娮明一點點地朝后挪步子,一寸寸地與自己越疏遠(yuǎn),無奈笑笑。
畢竟雙方來自不同的種族,又?jǐn)硨Χ嗄?,想讓她放下戒備心不容易,一步步來吧?p> 他背過身,張開雙臂,無邊的神力從他身上奔涌出,一點一滴地將當(dāng)初的石崖,小木屋造了回來,還有海水和清風(fēng),海島,魚和鳥。
很像造物主。
覃娮明瞧著,意念傳進(jìn)丹海里:“我修煉到他這個地步,能完全操控神劍了嗎?”
堯琛搖搖頭:“還差得遠(yuǎn)呢。”但他又笑了笑,安慰著,“你的天賦好,修煉不過二十載就位列仙班,要和侗君,太淵他們比肩,不依靠外力的話,一百萬年應(yīng)該就可以了?!?p> “好久?!?p> “你細(xì)細(xì)想我和離一谷,還有澤澤那只臭鳥,就不會覺得久了,我們?nèi)?,可是被困在蕪灣百萬年啊……百萬年……”
和堯琛聊完,離一谷的施法也結(jié)束了,轉(zhuǎn)身回看覃娮明,向她發(fā)出邀請:“進(jìn)來坐坐嗎?”
“去吧,有我保護(hù)你呢,且你是光瀾的女兒,諒他也不會使什么花招?!?p>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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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里的陳設(shè)還是和以前的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你知道這屋子是誰建的嗎?”
覃娮明搖搖頭。明知故問,自己怎么可能會知道。
“我知道!”堯琛的聲音再次傳來。
覃娮明的意識傳進(jìn)去:“閉嘴?!?p> “……哦……”
離一谷笑著:“這間屋子,是修修子建的?!彼崎_后院的門,正對著那一口鹽泉。
“你要復(fù)活他嗎?”想起神書廟有復(fù)活神仙的功能。
突然,覃娮明想到什么,手抬到腹部,捂著那里。母后一回白淮,就緊急閉關(guān)療傷去了,自己也忘了把這鑰匙給她。
緊張感涌上心頭,就連堯琛都做好了要暴露身份,打一場惡戰(zhàn)的準(zhǔn)備。
離一谷笑著看她手捂著的丹海處:“神鑰我既然給了你,就不會再要回來?!鳖D了頓,“只是,你的修為還不高,鑰匙在你的身上不安全,還是早些交給光瀾保管吧。”
“你是故意給我的?”
“可疑得很,你快走!”堯琛撓著她的丹海內(nèi)壁催促。
“閉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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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給我?你鯨鮫族和化羽宮當(dāng)初可是絞盡腦汁,付出了無比慘重的代價才從跡爵域手上搶走的,如今卻輕而易舉地給我,有何企圖?”
“小寇要投靠山大王都要一個投名狀,我希望和跡爵域主域重歸于好,自此止戈,所以,神鑰就是我的投名狀?!?p> 他朝覃娮明走去。
“而且,我喜歡你?!?p> 覃娮明狐疑地瞅他,嚴(yán)重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喜歡,我?
“覃娮明,你愣著干嘛,走??!”堯琛大叫。
她朝后退了五步。
“我想不明白?!?p> “一見鐘情吧?!?p> “我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我只相信蓄謀已久,而且,‘吧’?”
“你我在蕪灣,朝夕相處近一年,于我的壽命而言,并不長,所以是‘吧’,但心里有你,喜歡你,是真的,天地日月可鑒?!?p> 覃娮明冷冷一笑:“這話,你拿去哄小女孩子吧。”
離一谷的笑容稍稍沉了一絲下去:“要怎么做你才會相信我?”
覃娮明不答話。
離一谷淺淺一笑,岔開話題:“你問我當(dāng)初我等絞盡腦汁要從跡爵域手上搶走神鑰,如今卻輕而易舉地給你,有何企圖。其實沒有什么,只是希望能和千蹺古族,和跡爵域重歸于好?!?p> “而且,我并不想讓侗君或是太淵他們?nèi)我灰蝗藦?fù)活,哪怕太淵是我的父親。”
“若是復(fù)活,無論是誰,是一個,還是兩個,九天十域都會回到當(dāng)初的水深火熱里,死傷無數(shù)。和平就好?!鳖D了頓,“離去了,有離去后的世界可去,何必倒行逆施,將這一趟渾水?dāng)嚨酶鼫喣??而且,順?yīng)自然,終究還是會回來的?!?p> “我聽不明白?!?p> “你的道行還不夠高,以后就懂了。”
又是修為不高,真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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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想到什么,將掛在脖子上的吊墜取下,遞到離一谷面前。
“還給你?!?p> 離一谷瞧了吊墜,又瞧了覃娮明:“你知道它是何物嗎?”
覃娮明搖頭:“法寶吧?!?p> 離一谷笑笑:“此乃一水滴,乃是我鯨鮫族祖?zhèn)髦??!彼淖旖怯滞下N幾分,“我既然送給你了,就不會要回來,你好好收著吧?!?p> “我不缺首飾,更不缺法寶?!?p> “可你不會水,擁有它,你便可在水里來無影去無蹤,想去海底十萬米亦可?!?p> 聽起來是不錯,只是,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
“我不需要?!?p> 她將一水滴放到石頭上,轉(zhuǎn)身離去,可邪門的是,一水滴居然自己飄起來,重新掛回到覃娮明的脖子上,摘都摘不下來。
回首瞧離一谷,見他兩手一攤,無辜色相。
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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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覃娮明就走了,獨撇離一谷在這里。
臨走前離一谷讓她帶了一句話給瀾后,鯨鮫族會舉族搬遷,離開白淮之下的海,回到祖地?zé)o海地去,不會給白淮留下禍患了。
這也算是向跡爵域主域示好的一部分吧。
離一谷這個人,挺喜歡在話的最末加上“吧”這個語氣詞的。
蕪灣里,都是飛鳥叫,海風(fēng)和海水混雜到一塊的聲音。
離一谷遙望海的那一邊:“千萬里尋不到,那把劍該被融靈鼎毀了吧?”
沒多久,他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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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海面很不平靜,成千上萬的海魚、豚、鯨、鯊等等前仆后繼地跳躍出水面,激起了千層浪,就連閉關(guān)療養(yǎng)的瀾后都被驚動了,出來一探究竟。
“母后,鑰匙?!瘪麏酌靼褨|西遞交到瀾后手上。
瀾后緊緊抓住,身子都在顫抖:“百萬年了,終于回到我手里了……帝,光瀾不負(fù)您望?!?p> 覃娮明握住她的手臂:“母后,您的傷還沒有好呢,回去療養(yǎng)吧,大海有女兒,文昊叔和澤澤看著,您就放心吧。”
瀾后淺淺頷首:“好孩子,待母后傷好了,帶你離開這里吧,換個地方住,也許你就能換個心情了。母后瞧你,自打回來了,眼睛都沒有光了,雖然有時會露出笑,可眼底沒有快樂?!?p> “聽您的,要去哪?”
“跡爵域主域?!?p> ————————————
回到芳華宮,持之,以恒和月溪備了好大一桌子菜,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凡是御膳房有的,這桌子都有。
“你們準(zhǔn)備那么多,吃不完多浪費啊?!?p> 三人齊齊站著,身子板挺得老直:“公主,娘娘說,您不日就要隨娘娘到跡爵域去了,奴婢們雖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總歸不會比自己的家好?!?p> “娘娘說,奴婢沒有修煉過,不能帶我們一同去,奴婢也明白,也擔(dān)心隨你同去會拖您的后腿?!?p> “奴婢們不清楚,娘娘會何日帶您離開,所以就備了很多好菜,能多伺候您多一點是一點?!?p> 說著說著,月溪就紅了眼眶。
覃娮明輕輕拭去她的淚:“別哭鼻子,你那么愛美的一個人,哭鼻子容易把妝弄花的?!?p> 月溪破涕一笑:“才沒有呢,奴婢的眼淚都沒有流下來,反倒是公主你,笨手笨腳的,把我的妝都擦沒了……”
覃娮明頓?。骸澳氵€嫌棄我了?”
“奴婢可不敢?!彼财沧?。
這丫頭,被自己寵溺得都無法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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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照壁的后面?zhèn)鱽砭薮蟮拇蚨仿暋?p> 覃娮明放下筷子去看,居然是澤澤。她把一眾守門侍衛(wèi)都撂倒了,可依舊沒有進(jìn)得芳華宮的門。
澤澤雙手叉腰,氣得腮幫子鼓起來:“我都和他們說了我是你們尊貴的客人,一個個的怎么都聽不進(jìn)耳朵里,分明就是討打!”她朝覃娮明使個眼神,“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沒有下重手的?!?p> 這還不叫重手?打得人都站不起來,口吐鮮血了。
覃娮明朝持之她們使個眼神,后者心領(lǐng)神會,招呼著其他宮人把受傷的侍衛(wèi)都抬到擔(dān)架上,趕著去太醫(yī)署了。
堯琛無奈一嘆:“這個惹禍精,看來是巴上你了?!?p> 覃娮明朝她伸出手:“把手給我,我?guī)氵M(jìn)來?!?p> 澤澤把手遞給她,被她領(lǐng)著,暢行無阻地就跨過了門檻。
“這是五脈主設(shè)置,用來保護(hù)你的神陣吧?我方才用來五成的功力都沒有打破她,五脈主真不愧是族長之下的第一人。”
兩人的手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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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lǐng)澤澤到院子里,見巨大的桌子上擺滿美味珍饈,她的眼睛頓時放出亮光,撲了過去。
“你這里居然有那么多好吃的!”說著,抓起一個雞腿就啃,“你都不知道,我?guī)煾挡唤o我吃肉,天天逼我吃青菜,我都要從一只高貴的鳳凰吃成菜青蟲了!”
裴呈從桌子底下跑出來,被覃娮明抱起。
“文昊為什么不讓你多吃?”
“他說我受的懲罰還不夠,被封印在蕪灣百萬年還算是輕的了,所以要罰我一年不能吃肉?!睗蓾梢贿叧约鹤炖锶u腿一邊朝覃娮明笑,“但只要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瞧不到,自然就不能說我什么?!?p> 覃娮明的嘴角翹起,給裴呈夾夾肉的同時提醒她:“你抬頭看塔尖?!?p> “嗯?”澤澤翹首仰望去,害怕得嘴巴里的肉嚼都沒嚼就給咽了下去,手上抓的雞腿也扔到了地上,用腳踢到桌子底下。
完蛋了……
她哭喪著臉扭頭回來,卻見覃娮明把裴呈放到桌子上,還給他喂雞腿吃,瞬間心態(tài)就不平衡了。
“……嗚……我要吃肉……”
“文昊為什么要罰你?”
她的話輕飄飄地落盡澤澤的耳朵里,后者卻安靜了下來,不說話了。
“嗯?”
“我知道!”堯琛又自告奮勇,把澤澤曾經(jīng)的“光輝事跡”說了一個明白徹底。
她居然是在外敵入侵之際,玩心不死,聽信了叛徒蒙亞之言,到外界游山玩水去。真的是,不封印她封印誰?完全是活該,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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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昊待在光明塔的塔尖不走,雙目炯炯有神地盯著芳華宮,逼得澤澤吃了一桌子的青菜和白米飯,吃得臉色都青了。
“說吧,你來找我有什么事情?”覃娮明放下裴呈,彼此都吃飽了。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
覃娮明沒有搭話,只是默默地注視著她。
澤澤踢一腳桌腿:“我就是在皇宮里待得悶了,想出去玩玩嘛?!彼荒槡g喜色,“我跟宮里人打聽過了,也做了規(guī)劃,你且聽聽啊。我呢,打算先去人杰最多的中州府去溜一圈,體驗?zāi)惆谆吹娜饲槭拦?,再到十里畫廊去看山水,釣魚,品茶?!彼崃镏箶[小跑到覃娮明身側(cè),“你身為主人,可得陪我啊?!?p> “我還要修煉,提升實力呢,恕不奉陪了?!闭f完,她就從椅子上起來,走上階梯去。
澤澤喊住她:“不是,你的天賦那么高,不急著這一兩日修煉啊,過個百八十年的你的修為一定能和我比肩的,陪我去玩嘛?!?p> 覃娮明轉(zhuǎn)過身:“現(xiàn)在的形勢那么緊張,神書廟百萬年開啟一次,算算日子也快了,好好修煉吧?!鳖D了頓,“你也是,合該把玩心收起來了,正事要緊。”
“不是!”澤澤有些惱了,“離神書廟開啟的日子是沒有多少了,可你只是仙,即使沒日沒夜不吃不喝地努力修煉,那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成神的啊!是仙非神,你能出什么力?要是上戰(zhàn)場,你就只能當(dāng)炮灰。再說了,天塌下來有你母親頂著,你陪我去玩啦!”
“我讓文昊陪你去玩?!?p> “不不不!”澤澤急了跑上來,抓住覃娮明的胳膊,“別,我自己去,不要你陪你還不行嘛?你別讓我?guī)煾岛臀乙黄鹑?,不然我還是不能好好吃飯,玩也不能好好玩了?!?p> “你打算什么時候回來?過兩日,我要和母后去跡爵域,你要一起嗎?”
澤澤連連搖頭:“我要玩夠了再回去,你們先去吧?!?p> “好。”覃娮明把澤澤的手取下來,抬頭望眼光明塔的塔尖,“我讓文昊陪你去?!?p> “不是……”
她話還沒說完,覃娮明就進(jìn)了屋子,“砰”一聲把門關(guān)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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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漂亮!”
堯琛蹦出來:“就該好好治一治澤澤那只臭鳥,不然她的鳳凰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他蹲下來摸了摸裴呈的腦袋,“還是咱們的小黃犬可愛乖巧?!?p> 裴呈嫌棄地“汪”他一聲,跑到覃娮明后面。
“你別逗裴呈,他不喜歡你?!?p> “我英俊瀟灑風(fēng)流倜儻,他為什么不喜歡我?”
“他覺得你不靠譜?!?p> “我哪兒不靠譜了?”
“你自己問裴呈吧?!闭f著,覃娮明脫下鞋襪,盤腿坐到榻子上,又開始了打坐修煉。
裴呈瞅了眼她,就和裴呈杠起來,一劍靈一黃犬大眼瞪小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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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子過的,像夢一樣。
覃娮明的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過往的種種,始終都定不下心神。
她睜開眼睛。
堯琛還在和裴呈慪氣。
她的目光落到對臺上的九尖琉璃盞,抬起指尖指它,一眨眼之間,九尖琉璃盞粉碎成了塵埃。
堯琛和裴呈都安靜了,不敢說話。
覃娮明再次閉上眼睛。
過往的種種啊,器物絕了,可記憶還在,如果能像夢一樣,醒來了就忘記,那就好了,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煩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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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就過去了半個月。
覃娮明隨同瀾后離開白淮,覃浩泱留下,做了太上皇,在暗地里為白淮保駕護(hù)航。
熙寧還是郡主,身上的孝沒有解,皇后的位置為了她一直空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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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流浪在外的跡爵域各個高手回歸,化羽宮中鬧得沸沸揚揚。
“你居然把神鑰還了回去,給了覃娮明那個乳臭未干的臭丫頭?。俊狈惫鈿獾妙^發(fā)都炸了。
靈妙勻端來茶點,聽到這話,人瞬間就不好了。她沖到離一谷面前,抓著他的兩胳膊:“你當(dāng)真把鑰匙還回去了???”
離一谷把她撥開:“鑰匙本是跡爵域的東西,物歸原主罷了。它此刻也應(yīng)不在覃娮明身上了,而是在五脈主的手里。”一句話就把禍從覃娮明身上挪開,免得繁光眼紅,要對她下手。
“你這個不孝的東西,你是不要復(fù)活你父親太淵了嗎???”繁光把茶水朝他扔過去,就像一個瘋婆子似的。
“倒行逆施,必遭天譴,收手吧,繁光玉元妃。”
“什么繁光玉元妃!我要做皇后!”她沖到離一谷面前,面容猙獰地瞪他,“你把神鑰還回去了,我拿什么開啟神書廟?我怎么復(fù)活太淵?我怎么能讓他完成他未做完的事???”
離一谷的目光落到金龍椅后的圖上,那是太淵冊立繁光為后的詔書,缺了印璽的詔書。
“何必執(zhí)念于此呢,死的人還不夠多嗎?順應(yīng)自然,父親還會回來的?!?p> “順應(yīng)自然地回來,那還是太淵嗎?。堪?!不是了!”繁光氣得滿屋子打轉(zhuǎn)。
“放下吧?!?p> “你做夢!”繁光在那里狂扯自己的頭發(fā),一支支金釵從她發(fā)髻上掉落到地上,“鏗鏗鏘鏘”地響。
她沖到那有缺的詔書面前,小心翼翼地?fù)崦?,眼睛流下淚來。
“我要做皇后,不要做妃子……”
“母親……”靈妙勻走了過去。
“印璽在我這?!彪x一谷抬起手,大印就懸浮在他的掌心上,“讓我來蓋吧,你一樣是皇后?!?p> “這不一樣!”她把他推開,“你不是太淵!我要太淵親手加蓋!我要太淵親自向全族,向九天十域宣告,我繁光,是鯨鮫族的族后,我是繁光玉元后!不是繁光玉元妃!”
“你魔怔了?!?p> “我沒有!”
靈妙勻跑到二人中間,把他們隔開:“族長,你先出去吧,母親現(xiàn)在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你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刺激到母親的?!?p> 離一谷幽幽地凝視著繁光,嘆口氣,離開了。
才跨出大殿門,就聽到里面?zhèn)鞒鰜硪痪浒Ш浚?p> “太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