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剛剛褪去寒冷,我的十九歲,距離高考還有兩個月,得知祖父再一次病倒了,我拿著手機走在去往學(xué)校的路上,橫沖直撞。不知為什么,我突然停下腳步,猛然抬頭,卻又不知身在何方。辛苦了一生的祖父,就這樣毫無預(yù)兆的病倒了。
我給在北安住院的祖父打了一通電話,盡管電話那一頭的祖父有些口齒不清,但我依然能理解這句話所表達的意思:“爺爺想回家,可是你姑姑和醫(yī)生都不許我回家?!?p> 聽完這句話,我看了看坐在我旁邊的祖母,眼淚被我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電話結(jié)束后,祖母問我:“你爺爺都跟你說了什么?”
“爺爺說,他想回家。”
在一片寂靜之后,就是祖母的抽泣聲,那個時候,我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只要祖父倒下了,那么整個家就散了。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等到第二天起床時才發(fā)現(xiàn),我的枕巾濕了一大片。母親說,在夜里我哭了很久,怎么叫都叫不醒。我之所以哭,是因為我做了一場噩夢,之所以被稱之為噩夢,是因為在夢里,我第一次見證了死亡。
在夢里,祖母去世了,祖父當場喝農(nóng)藥自殺,就在他們住了三十幾年的房子里,在我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在祖父自殺之前,對我說道:“孩子,爺爺去陪你奶奶了,你要撐起這個家,照顧好你的父母,也要照顧好你自己?!比缓螅矣H眼看到我的祖父倒在了我的面前,我無法阻止。在夢里,我嚎啕大哭,所以我的枕巾也心安理得的濕了大片。
夢結(jié)束了,天亮了,我醒來。
爺爺終于如愿以償?shù)某鲈毫?,他疾步走向火車站的高臺,像是生怕醫(yī)生會再把他叫回去一樣。爺爺恐高,站在高臺上,臉色慘白。
有的時候連我都分不清,哪里是夢境,哪里是現(xiàn)實。
1
在我第一次接觸死亡時,我八歲。繼父帶我參加葬禮。那時候,棺材對于我來說是陌生的,我站在棺材面前,面無表情,他們說我的膽子大,都不害怕,我依然無動于衷。他們說我冷血,是的,我很冷血,因為,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死亡。
當天夜里,我高燒不退,我總是不斷的出現(xiàn)和幻覺,總是能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我對母親說,我看到了白無常,可是黑無常呢?他們不應(yīng)該是一同出現(xiàn)的么?電視劇和動畫片里總是這么演的。
很久以后(我認為是很久,我當時高燒,沒有時間觀念)我又看到了“黑無?!?,但是“白無常”卻消失了。我對母親說,他們是向我索命的么?為了懲罰我,懲罰我的冷血……
2
我八歲那年,注定是一個多事之秋。那一年我繼父病種,半身癱瘓,在一段時間里,生活不能自理。母親為了盡一個妻子的義務(wù),把我安置在祖母家,在我當時的意識里,我被母親拋棄了。
那一年的期末考試,祖父的母親,也就是我的曾祖母,去世了。祖母為了我的期末考試。沒有立即動身趕往鄉(xiāng)下,而是在家多停留了一天,讓我把試考完。對于我的曾祖母,我并沒有過多的記憶,在我的印象里,我只與她見過一次面(有可能在我很小的時候見過,只是不記得而已)。
第二天,祖母、姑姑、我、還有一些沒有什么印象的親戚一起來到鄉(xiāng)下,可是唯獨不見我的父親。這一次,我對棺材止步不前。
祖母對我說:“去給你的曾祖母磕個頭吧,這回不會出現(xiàn)幻覺的?!?p> 我依然離棺材遠遠的,因為它把人的靈魂鎖在了外面。祖母,沒有勉強我,因為她知道我的恐懼,所以她沒有計較。
那一天,我與其他同齡的孩子玩得很開心,我自動的忽視了大人們的眼淚。因為我的冷血,因為我的恐懼,因為我那時以為,人都會天長地久。
念舊之人淚滿衫,發(fā)已花白,依舊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