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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霄英雄傳

第八十九章 譚鐘麟暗訪船廠 嚴宗光再赴鄉(xiāng)闈

羅霄英雄傳 洛東南1 5148 2021-05-07 10:50:56

  光緒十一年舉人,貴州末任巡撫,沈葆楨第四子沈瑜慶,號濤園,其女沈鵲應(yīng)乃戊戌君子林旭之妻。嚴復(fù)感念林則徐、沈葆楨等數(shù)代愛國之心血,與這位同鄉(xiāng)關(guān)系密切,今集嚴復(fù)《送沈濤園備兵淮揚》中數(shù)句,以觀其不忘入福州船政學堂之初志也:

  尚憶垂髫十五時,一篇大孝論能奇。

  得志當為天下雨,慚負先生遠到期。

  單說譚鐘麟,攜同家眷,于光緒十八年閏六月初三出京,航海赴閩,十八日抵福州,廿一接收關(guān)防就任。閩浙皆為海疆要地,彼時臺灣新設(shè)行省不久,日本與西方列強均虎視眈眈,譚公自然不敢怠慢,上任即著手選調(diào)人才,整軍經(jīng)武,購炮筑臺,察吏安民,改革鹽稅,清剿德化縣等處匪逆,采買湘米平糶救荒,至于文教方面,更是出資,如刻《明大政纂要》、《馬端敏公奏議》、《主征君方書》、《武英殿聚珍版》等并各自寫序作跋,不覺已是數(shù)月。這日略有閑暇,便邀同福州將軍希元,記名道楊正儀及林承謨、楊永年等海軍諸人去馬尾考察船廠。這馬尾船廠每年撥海關(guān)項下數(shù)十萬兩,自三年前福靖穹甲快船粗成后,竟再無一船下水,譚公想及甘肅織呢局,揣測馬尾設(shè)廠近三十載,必有更多奸猾之徒宅窟其間,視為利藪,肆意侵吞,才會久久未有進展。然而諸人一進船廠,卻聽爐錘之聲轟然于耳,一時大惑,有主事者來迎,譚公問及工期,卻總言艱難,例數(shù)員紳薪水、學堂經(jīng)費、匠夫吏役工食等月支如何,修理廠塢、采辦煤鐵、添配器具零星費用月支如何,總之是沒有銀子,是萬萬辦不得事的。譚公見匠夫揮汗如雨,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只能陳述福建(缺2000字))墨守八股,難有警醒之覺,而不若此之人,其挫折困死于此世者,不知其幾矣。愚觀泰西之事,窮而知變,故能與世推移,而有以長存,中國倦不思通,彼所守者,不過流俗之習氣,為己之私心耳。觀今日之風俗,世人多有寧視其國之危亡,不以易其一身一瞬之富貴矣,人臣之罪,莫過于此也?!?p>  “小兄謂之大勢岌岌,不治將亡也,我華夏有四萬萬之眾,地大物博,所謂瘦死之駝,小兄之言可有悚聽之嫌?”

  “宗光留洋之際,備查西學,有英國達爾溫(今譯達爾文)氏曰:生靈存行于世,托物以養(yǎng),不能不爭,既爭,則優(yōu)勝劣敗,劣者之種滅而優(yōu)者之種傳,既傳,則復(fù)于優(yōu)者中再爭,而尤優(yōu)者獲傳焉。如今寰球人種,夫白種、黑種、棕種、紅種,皆有異于黃種也,我華夏人雖有四萬萬,然代復(fù)一代,代代劣敗,則何足為恃矣?自虎門一戰(zhàn),迄今五十余載,恩帥豈不知人多勢眾,在槍炮之前不堪一擊耶?此氏之作,曰《物種起源》,三十年前刊行后,寰球皆為震撼,泰西之學術(shù)政教,一時斐然也,故西人謂之耳目一新,更革心思,甚于奈端(今譯牛頓)氏之格致天算也。觀泰西之日進千里,而我泱泱大國,固于舊學,彼進我退,恩帥前番惱于西人造船之術(shù),日新月異,不過冰山一角矣?!?p>  譚公咋舌道:

  “泰西變化竟是如此之巨也,老夫自詡開明,猶聞所未聞,然總理衙門,合肥相國等應(yīng)當熟知,為何不為廣播耶?”

  “唉,方才恩帥亦曰,中土欲通西學者,以其言語文字為畏途,以宗光自認略窺門徑,讀《物種起源》猶倍覺艱澀,何況從未接觸者,而所謂總理衙門,不過為權(quán)貴把持,通曉一二更是寥寥,想來無論郭筠公,曾劼候,乃至區(qū)區(qū)在下,歸國之后,并不重用,乃廟堂之上毫不重視矣。”

  提起郭嵩燾、曾紀澤,均已陸續(xù)過世,不由感嘆一番,兩人坐了一程,重又往山頂攀去,只聽譚公道:

  “又陵兄既學貫中西,這《物種起源》,可否為我民譯之?”

  “承蒙恩帥抬愛,這《物種起源》一書,涉及巨廣,宗光即便傾盡心力,恐怕亦難成事,不過西方有一赫胥黎氏,乃達爾溫氏門徒,其作相對通俗易懂,譯之約略為《天演論》,宗光倒可試之,也算略盡綿薄矣?!?p>  “這赫胥黎氏盡得達爾溫氏真?zhèn)???p>  “愚以為其深度及廣度雖皆遜,然言語勝之,赫胥黎氏厭極哀生悼世,而喜沉毅用壯,與荀子所謂制天命而用之略同也。譬如恩帥方才引用班孟堅‘能群’之說,赫胥黎則云:人之由散入群,原為安全便利,與獸禽下生無異,夫群之既為安利,則天演之事,物競之烈,將使能群者存,不群者滅,善群者存,不善群者滅,滅者,不可見也,故而所剩人皆能群也。而群者之眾,民既成丁,功食相準,民各有畔,不相侵欺,而人與群兩害相權(quán),己輕群重也?!?p>  譚公皺眉道:

  “由此說來看,與班孟堅之說無異于本末倒置也,該氏能自圓其說乎?”

  “達爾溫氏之思想,概括言之,無非‘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物競者,物爭而自存,天擇者,存其宜種也,非特人類,天下生靈萬物,盡皆法之,達爾溫氏之論,乃憑寰球采集諸多實證而出,鐵證如山,令人不得不服,赫胥黎氏繼承其說,自然亦非憑空矣。”

  說話間,二人已登上一峰,當時秋高氣爽,放眼望去,江山青秀,村郭井然,而譚公心間,卻似一片陰云,自恨已是垂垂老矣,否則定要環(huán)游泰西,以見真章也。正沉思間,恩闿與輔宸叔侄卻已自前返回,輔宸擔心祖父勞累,便勸歸去,嚴復(fù)也附和相勸,譚公自覺體力不濟,不再固執(zhí),只對輔宸道:

  “汝與三叔(指延闿)皆奉康南海所論為圭臬,殊不知嚴子之論,又成一家,迥異于康氏,而更有新意矣,趁如今嚴子尚未北行,汝等當該拜入門下,聆聽真言也?!?p>  嚴復(fù)忙道:

  “豈敢豈敢,今日所論,實乃恩帥言語所激而至,平日并無此番思想,怎敢班門弄斧,貽笑大方?當然,若只聽些泰西趣聞,他國風情,倒可以博得一笑,鄙人陋舍,隨時歡迎貴客也。”

  “又陵兄也無需過謙,試問我大清子民,于泰西之見解,可有人能與小兄齊驅(qū)也?老夫以為,小兄也該學學康南海,自成一說,于當下形勢,將大有裨益也?!?p>  “多謝恩帥看重,宗光歸家之后,必深思之,以不負恩帥之厚望也?!?p>  當下幾人沿路下山,譚公又將林則徐、魏源、龔自珍等一系列睜眼看世界之行徑淵源,約略說出,鼓勵嚴復(fù)繼承之,直說的嚴復(fù)熱血沸騰,當即潛心譯書,并以“信達雅”之論,成為后世翻譯之成例。兩年之后,《天演論》脫稿,尚未正式刊刻,已抄行于世間,成為經(jīng)典,加之其于天津《直報》所刊諸文,成為維新思想根基之一,終至為天子召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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