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仲福一死,邱氏成規(guī)模的抵抗便宣告結束,義軍大隊人馬順著敞開的寨門魚貫而入。義軍頭目何九郎沖在最前面,這廝一進寨門便一路小跑直奔元浩而來,一改往日情狀,主動上前為元浩輕輕牽住馬韁。
元浩摸了摸小灰馬“飛電”的脖子,安撫下它因為陌生人靠近產(chǎn)生的怒氣,跳下戰(zhàn)馬對何九郎道:“何百將不去追滅殘敵,在我這干什么?!?p> 何九郎依舊捉著戰(zhàn)馬的韁繩不放,討好道:“邱家?guī)讉€頭目都死了,剩下的哪還有人敢對抗我軍神威。少將軍今天神勇過人,老何我真是拜服。有您這般少年英雄在,大家以后干什么都有信心啦,我一看到您就高興,這不是來給您做個護衛(wèi)嘛?!?p> 他不過三十余歲年紀卻自稱老何,一副兩人之前相處極為親密的模樣,倒好像川劇中的變臉藝術。
元浩忍不住噗的笑出聲來,道:“老何?何前倨而后恭也?!?p> 何九郎卻毫不在意,觍著臉發(fā)叉道:“少將軍寬宏,我也是壓根想不到破邱氏塢竟然這般容易,我見識淺陋,實在讓您笑話了。”
他既然態(tài)度轉變這么徹底,元浩倒也愿意跟他聊一會,就讓他牽著馬陪自己走一會。
“邱氏不過是個鄉(xiāng)間土豪,有甚見識。此戰(zhàn)無非是以有心算無心,只要我軍能確保不被邱氏預先發(fā)現(xiàn),突襲自然就有幾分把握,何況還有內應接應?!?p> “若是再耽擱兩天,倒真有可能被邱氏偵知我動向,所以我以三天為期,一記快劍便可穿喉。”說著元浩還以左手比了個刺劍的姿勢。
何九郎大贊:“元將軍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如將軍所料,這邱氏一劍就給將軍穿了。”
“其實不中又如何,不過死幾個內應而已。我們是義軍來懲戒惡豪,又不是攻城求戰(zhàn),一擊不中便可撤回,無損我分毫。日后照樣有人對邱氏不滿,我還可再來?!?p> 打個土豪在元浩心里確實成與不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耽誤時間,邱家打不下可以再去打李家、張家。重點在于趁隋軍未至前多試幾次,等到隋軍大至,這招便用不成了。
何九郎聽了又是大贊:“元將軍說的是極,是極。哪有千日防......咳,防義的道理,這些劣豪實在都不是少將軍對手?!?p> 元浩心道這何九看不出倒是個好捧哏,若是在后世都可以去說相聲了。
不過他心中對這支義軍最看重的其實就是鍛煉培養(yǎng)出一批用得上的基層軍官,至于單純的兵力人數(shù)倒并不在意。畢竟現(xiàn)在還只是大業(yè)八年,隋軍在相當長時間內相對于各路義軍都是絕對優(yōu)勢,張須陀、楊義臣、王世充這些人將來消滅的義軍沒有一百萬也有幾十萬,人多除了早早引來重點打擊以外并無大用。
而趁早鍛煉起一支精干能戰(zhàn)的核心隊伍才是在將來群雄爭霸中搶占先機的關鍵,等到楊廣放棄兩京避居江都的時候,隋朝的局勢就會徹底失控,屆時群雄都會迎來一個急劇擴張的時期,誰的核心骨干力量足誰才能更好的穩(wěn)固消化自身。
沒有一支足夠強的骨干核心,外圍力量再多也只能打打順風仗,如李密、李自成都是強盛時雄兵百萬,一戰(zhàn)敗后就四面皆叛,元浩絕不愿將來的大夏軍落得這般下場。
是以雖然何九郎前倨后恭,但如若真有本事,元浩也不會介意,跟他分析戰(zhàn)事得失也是為試探何九成色。
何九郎這廝倒也確實聰明,舉一反三道:“少將軍這用間的法子確實是妙,我之前聽您說過那梁山泊里義軍打城就多用此法,卻沒想到真有奇效,我真愚鈍。日后咱們可以在左近各地都多派探子,再有戰(zhàn)事豈不是都可以事半功倍了?!?p> 何九能看出用間的重要,倒讓元浩有些看重于他了,要知道內應破城有時確實相當有用。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如何處置邱氏一族,此時塢堡已都處在義軍管制之下,但義軍進寨之后也有不少人第一時間就去搶掠財物,又引起一些零散抵抗,甚至還有些佃戶趁火打劫,也大著膽子搶掠起來。
眼見局面有些失控,元浩急忙讓何九郎去通知約束各部,自己也召集數(shù)十兵卒親自帥著四處巡邏才將情勢漸漸控制,但寨中男女已頗有死傷。
大怒之下,元浩直接把親自帶隊抓住的三名參與搶掠士卒就地正法,人頭拿去高掛寨門以為警示,又接連殺了幾個趁亂搶掠的流民佃戶。好在這些人都是新加入的新兵,原本的湖民們都在元浩預先的三令五申之下沒人參與其中,不過這也是因為此次戰(zhàn)事傷亡不大,畢竟沒見血,眾軍都還把持的住。
元浩不光為搶掠發(fā)怒,更是為軍中紀律散亂。眾人未經(jīng)大戰(zhàn),入寨后卻直接散了架子,若是遇上真正的強敵,此刻組織一波反擊肯定能把“摸羊公”軍打的大敗。要知道以周武帝的英明神武,在晉陽挨了這么一下都差點把命丟了,更別說后世陳玉成這種將領還有大名鼎鼎的“十三檢點回馬槍”戰(zhàn)法。
即便是蒙古或是清軍的公開屠城劫掠也是令行禁止,一切都以軍命為準,擅自行動照樣沒有好下場。如今義軍的表現(xiàn)連歷史上這些正宗暴軍都比不上,叫元浩如何不怒。
索性他命一個火中出了兩個亂兵的火長帶著十人調來身邊做親衛(wèi),讓何九郎帶著剩下的人四處巡邏執(zhí)法。那名叫余慶的火長也自知有過,因此不敢怨言。
事實證明何九郎既然急于討好元浩,自然做事賣力,半天之內便已安定全堡,還挨家挨戶搜檢人口,把全部男女五百余人集中到堡中廣場交由元浩處置。
戰(zhàn)事已了,但義軍與邱氏之仇算是結下了,因此元浩直接下令邱氏嫡長一門男丁全部誅殺,將邱仲福、邱仲廬家中十幾口斬殺,全部財貨、兵器和馬匹車輛都一并帶走,糧食則大半分予百姓,地契債契等物也當眾一把火燒掉了賬。
邱氏雖然人丁眾多,但做主的嫡門一系已經(jīng)被誅,剩下的本是旁系,又被燒了地契等物,短時間內再不會有人敢與義軍尋仇。至于長時間,待到征遼大敗,整個天下都要亂了,誰又在乎這小小邱氏。
義軍在邱氏塢堡修整兩日后,將各類繳獲全部裝車后向高雞泊撤去,本來周邊塢堡也有人試圖中途打劫救援,但董康買早早收到元浩消息已帥數(shù)百人前來接應,于是一路再無人敢觸義軍霉頭。
大隊人馬返回高雞泊,財貨金銀則送往竇家莊處由竇建德安排“銷贓”。除金銀外,尚有一路帶回的數(shù)百男女需要安置,便一齊交給董康買。
男丁多是參與內應或者不愿留下的佃戶,女子則有不少是將士們新娶的妻。時事如此,軍中大多人都是無妻的光棍,此次殺戮邱氏又確實留下一批寡婦,即便元浩也不好阻止,只是下令不許強搶有夫之婦,且要遵循自愿。不過這世道寡婦本就活的艱難,不自愿往往也“自愿”了。
此次元浩第一次帶兵出戰(zhàn)便一舉成功,王伏寶孫安祖都頗為高興,特意要在主島設宴款待元浩一行,同時還正式委派元浩為團帥一職,將這四百人都交與元浩統(tǒng)領。
此時義軍一路招兵買馬,人數(shù)已達近三千之眾,又有清河豪強李敢、王子威率領數(shù)百人來投,聲勢一時更加盛大。
似李敢、王子威乃至竇建德這類民間豪強,在河北尤其之多。當時天下,河北本是人口最稠密處,近百年來卻是歷經(jīng)了魏、齊、周、隋四個朝代,中間的歷次戰(zhàn)亂都有站錯隊從此沒落的世家,多次政治經(jīng)濟上的大洗牌才造就了河北地區(qū)一個規(guī)模龐大的階層,也就是所謂河北豪強。
他們大多祖上曾經(jīng)做過官,如竇建德祖父一輩便也曾為官,但又家道中落到徹底喪失了政治地位,像竇建德便一度淪落到帶著元浩種田為生,因此普遍具有立事建功的懇切期望。
他們普遍有家學傳承,懂文能武但又在當時進身無門,他們既因身處底層而深知百姓民間疾苦,又因為家學傳承和功業(yè)之心而具有開闊的視野。
在大隋朝,第一等的世家是創(chuàng)建了西魏、北周、隋三朝的關隴大族,第二等則是以文化高門為特征的江南世家和中原高門,這些以武力著稱的河北豪強自齊亡后便只能屈身鄉(xiāng)間,沉淪下寮。但正因此,一旦時勢有變他們就必然會爆發(fā)出巨大的能量,某種意義上說,竇建德等人正是他們的代表和佼佼者,甚至如今的元浩也是他們中的一份子。
因此席間李敢等人對王伏寶、元浩頗為親切,對正宗種田出身的孫安祖反倒不甚在意,只當他是竇建德掛的一塊招牌。
李敢今年四十余歲,身形健碩且聲音洪亮,這次經(jīng)竇建德介紹來投,席間也不乏豪爽,同時他在宴席間帶來一個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