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騎軍天下無雙,起碼在各地義軍尚未成氣候的大業(yè)九年,這支發(fā)軔于西魏,最終追隨著三個朝代十位帝王掃平了北齊南陳,破突厥,破吐谷渾的強大軍事力量在整個天下也還找不到對手。王薄當(dāng)然也不行,他發(fā)現(xiàn)較之于當(dāng)日張須陀那支由齊郡郡兵和地方豪強組成的部隊,從遼東戰(zhàn)場撤下的楊義臣所部攻勢更加凌厲,數(shù)千鐵騎在楊義臣的親自統(tǒng)率下猛地鑿入王薄本陣,王薄賴以為根基的核心部隊竟然在隋軍鐵騎的打擊下如湯潑雪般垮塌下來。
隋軍來的太突然、太迅猛,王薄軍的甲士還來不及結(jié)陣便被沖散,小心積攢下的少數(shù)騎兵還未及披掛完全便淹沒在隋騎的洪流中,弓弩手們更是只來得及發(fā)出第一支箭就已被隋軍騎士欺到眼前。王薄全軍都陷入無備帶來的慌亂,這種慌亂遭遇鮮血和傷亡后更演變成了大范圍的動搖。
鐵騎叢橫馳騁,雖然時不時有忠于王薄的勇士站出來試圖組織起部分部隊以遲滯隋軍,但在楊義臣的親自指揮下都很快被鐵騎淹沒,就如同一朵朵黑色洪流中濺起的細微浪花,很快便消失不見。見王薄軍已經(jīng)難以組織起全軍有效的抵抗,隋軍又分成數(shù)股分頭沖擊王薄軍陣,用來回的穿陣突破將更大范圍的戰(zhàn)場納入到隋軍的掌控之中。
有縱橫山東的勇猛豪俠不顧生死越眾而出持槍迎面接敵,卻只是被鐵騎長槊挑飛出去,在無數(shù)鐵馬踐踏下變成肉泥。有燕趙男兒拔刀怒吼沖入騎陣,卻只是被交錯而過的戰(zhàn)錘敲碎了頂骨,只能怒視著蒼穹無聲的倒下。
當(dāng)元浩抵達戰(zhàn)場邊緣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王薄中軍覆沒的凄慘模樣。
并且在元浩視野中,剛好可以看到那桿一直還矗立著的知事郎大旗緩緩倒下的最后樣子,原本還依賴這面旗幟的鼓舞在拼死抵抗的王薄軍這下終于徹底崩潰。
軍官頭領(lǐng)們催動馬匹向戰(zhàn)場邊緣逃去,士卒們紛紛丟下沉重礙事的鎧甲兵器向著遠處的雞鳴山跑去,在他們的期翼中似乎到了山地就能擺脫這些可怕的騎兵,但人類的雙腳怎能跑過馬的四蹄,拼命奔跑的他們一邊發(fā)出各種莫名的喊聲,一個個被隋軍的重箭、標(biāo)槍、長槊從背后殺死。
元浩也只能感慨王薄跑的太快了,又一次在隋軍還沒抓住他的時候就主動丟下指揮職責(zé)搶先溜走,拋下他苦心經(jīng)營的五千中軍,拋下還在雞鳴山前苦戰(zhàn)的上萬將士,僅以區(qū)區(qū)數(shù)百人簇擁著向東山逃去。
此刻戰(zhàn)場上唯一還遲滯了一下隋軍腳步的竟然是王薄那頂豪華大帳,他四處搜羅的財寶珍玩在帳中堆積如山,這些即便在張須陀的追殺下?lián)p失了上萬牲畜都沒有丟掉的東西如今卻險險的救了主人一命,隋軍騎士見到這些紛紛停下追擊腳步轉(zhuǎn)而搶奪起財物來。隋軍都是自帶裝備的府兵,離家萬里作戰(zhàn),往往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賞賜和繳獲,如今如此多的財物突然現(xiàn)在眼前,即便是以楊義臣的威望也花了一番手腳才收拾住隊伍,趁此機會王薄竟是以不遜色于隋軍鐵騎的速度飛逃而去,讓隋騎追之不及。
眼見王薄比料想中垮的還快,就連一貫?zāi)懘蟮脑贫疾桓以俳咏鼞?zhàn)場,此刻數(shù)千隋騎已經(jīng)完全瓦解了王薄軍剩余的斗志,大批大批的王薄軍丟下武器,他們連逃跑的力氣都已用盡,只能癱坐在地上,帶著茫然絕望的神情任由隋軍處置。
隋軍如同草原上的胡人一般,催動戰(zhàn)馬打著旋在這些放棄抵抗的義軍身邊馳過,時不時射出一箭,中箭的人撲通倒地,其他人也依舊無動于衷,只是讓隋軍騎手們發(fā)出陣陣哄笑。
此戰(zhàn)已獲全勝,但王薄軍在戰(zhàn)場上仍有上萬之眾,楊義臣略做思索便有決斷。隋軍的悠長的吹角聲再次響起,鐵騎又一次重新集結(jié),一面分出數(shù)百人朝王薄逃跑的方向追擊而去,其余部眾則在楊義臣的親自率領(lǐng)下直撲雞鳴山南面尚在酣戰(zhàn)的高延年部而去。
黑色鐵騎來去如風(fēng),不過兩刻鐘便已在主帥統(tǒng)領(lǐng)下向新的戰(zhàn)場疾馳而去,只留下數(shù)百人打掃戰(zhàn)場,而此刻剩余的數(shù)千義軍俘虜面對這樣少的敵人卻也已經(jīng)生不出半點心思,只是沉默的被驅(qū)趕到一起集中看管起來。
但一切風(fēng)云變幻發(fā)生在匆匆之間,戰(zhàn)場上免不了有一些漏網(wǎng)之魚,眼見隋軍大隊走遠,突然從一個原本被隋軍認為似乎是空置的營帳中沖出數(shù)騎人馬,竟趁著隋騎反應(yīng)不及的時候一路沖到了戰(zhàn)場邊緣。隋軍眼看有數(shù)人逃脫,但如今大功已成卻也不欲多事,只有幾名貪功騎軍緊追上來。
一行人你追我趕,雖然逃跑的王薄軍也騎著馬,但只是原本用于運輸?shù)牧玉R,漸漸的與隋騎的距離越拉越近,一名隋軍騎兵隨即挽弓在手,發(fā)出一聲冷笑。
嘣的一聲弓響,一人倒撞下馬來,引得戰(zhàn)馬一聲長嘶。
倒下的竟是那張弓欲射的隋騎,元浩如猛虎下山,一箭射死一人后,挺槍躍馬迎面而來,長槊亂舞,又接連將三名隋騎挑翻下馬。
他招呼余慶等人別忘記上去給幾名隋騎挨個補刀,自己輕縱駿馬,讓它一路小跑著停在幾名驚魂未定的逃人面前,臉上露出促狹的笑容道:“這位女將軍,欲往何處去?”
元浩遠遠的就看到,這逃跑的幾人打頭的竟然就是那一直看自己不爽的王薄軍女將,她也算機智,知道隋軍大軍來襲不是對手,便躲入一間騾馬房內(nèi),果然楊義臣急于消滅高延年并未留在原地仔細搜檢,倒讓她出其不意的跑了出來。
回以元浩的仍舊是一張不討喜的冷臉,盡管被元浩救了一命,她卻絲毫不以這份恩情為意,冷笑道:“原來是高士達的使者,倒是謝謝你帶來的軍情,讓我們被楊義臣這樣偷襲!”
元浩見她這時候還耍脾氣,頓時一股無名火冒出三丈高:“你們自己打仗打成這樣,還怪的了別人?我給你們報了信都被楊義臣打的落花流水,我要是不報信,你們就都死光光吧,你們王薄跑的再快怕也沒這次這么好溜!”
那女將本就身上帶傷,顯得臉色蒼白,此刻氣的臉色更加白了幾分“不許這么說我爹,只要他出去匯合人馬,我們還會再有大軍的?!?p> 元浩一驚,原本就猜想這女子身份不低,想不到竟然是王薄的女兒。不過他對王薄這支人馬并不感冒,別說王薄女兒,王薄本人他都看不大上,因此也不客氣的斥道“我管你是誰,你現(xiàn)在這幾個人,我要是不高興,一人就能在這把你們都殺了,難道還有人找我不成。你現(xiàn)在給我閉嘴,跟我走就是,別跟我?;樱愕F(xiàn)在自己還不知道活不活呢?!?p> 那女將王聰兒雖然雖然有些驕橫,卻也不傻,哪怕臉色從發(fā)白被氣到又透出血色來,也只是哼了一聲,卻不再在這些事上多言。
“我現(xiàn)在身邊不過兩個老仆,任由你處置,不過高士達也是河北英雄,天下義軍都是一家,還請你看在這份面皮上,帶我去找我爹?!?p> “你爹?還是算了吧,我猜的不錯的話,你爹是往東面山中去了,那里有你們軍中布下的小寨?我們根本兩個方向,怎么越過隋軍去追他,再說了,等楊義臣收拾完你們那個高將軍,你爹都跑沒影了,有什么可擔(dān)心?!?p> 王聰兒一聽楊義臣竟然是要夾擊高延年等人,想到楊義臣大軍的可怕,再繃不住面皮,竟露出哀求之色道:“高大哥太危險了,使者,求你跟我一起去給他報訊吧?!?p> “我不叫使者,我叫元浩,喊名字!”
“元郎君,求你救我軍中上下萬人吧?!?p> “別想了,楊義臣那馬比我還快,你以為追的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誰也幫不了。你呢,哪也別去,你們西邊寨中和東邊一樣還有千人駐守吧,你跟著我去那里。我猜你好歹也是王薄閨女,應(yīng)該都還認你吧,收攏這支力量跟我一起去投東海公,東海公自然會庇佑于你。至于你爹,他只要活著自然還會重聚大軍,到時候自然有消息?!?p> 元浩一聽說這女子竟然是王薄女兒后,便打定主意借此名頭收拾王薄軍的散兵敗卒,這些人都是見過血的老兵,若果能帶回去再匯合邱瓚的隊伍,竇建德在高士達軍中起家的本錢便有了。
王聰兒眼見元浩眼中精光閃動,顯然是有所圖謀,知道自己眼下處境也只能依賴此人,倒也不再堅持。
眼下隋軍正在追亡逐北,首要事情一是要消滅高延年等人所在的萬余義軍,其二則是要發(fā)動人手追殺王薄,至于其他方向的事情暫時都顧不上,因此元浩等人一路暢通的趕到西山寨中。寨中將領(lǐng)不過是個千人將,聞聽王薄大軍已敗,正在惶惶不安,生怕隋軍馬上殺到,幾乎就要丟下部隊自己逃走。這時候王聰兒趕到,眾軍倒都認得她,又聽說東海公軍使者在此,可以帶路去尋東海公,便紛紛順從。
元浩心中默算,料定邱瓚應(yīng)已取了魯城,按約定已經(jīng)在往竇建德處轉(zhuǎn)移,便先派出余慶去尋竇建德報訊,自己裹挾著王聰兒一路邊收集王薄軍的敗兵游勇一邊緩緩撤離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