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要再度征討高句麗的消息迅速通過詔書調(diào)令傳遍全國,河北、山東、河南、幽州無不人心浮動,更多亂世的有心人開始謀劃起自身的退路,更有許多野心家迫不及待的揭竿而起。在山東河北一帶尤其眾多,平原杜彥冰、王潤、李德逸各自聚眾數(shù)萬,攻略河北山東邊境一帶,渤??O宣雅、赫孝德也起兵號稱十萬,攻略渤海一帶;山東則有濟北人韓進洛、濟陰人孟海公起兵,也各自擁有數(shù)萬人。
而聲勢最盛的卻無過于高士達、竇建德所部,高士達原本就自稱東海公,兵馬甚多,近日又得到數(shù)支隊伍加入,在群雄中自然更加突出。
這幾支隊伍分別是魯城邱瓚等起事帶來的數(shù)千鹽丁、清河高雞泊來投的王伏寶部數(shù)千以及王薄之女率領(lǐng)來投的王薄殘軍數(shù)千,足有六千余兵馬,只是高士達特意為了節(jié)制這些新兵又另設(shè)一營,由他最信賴的司兵大使竇建德統(tǒng)領(lǐng),連著幾日東海公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據(jù)說連杯子都砸了好幾個。
竇建德也識趣,并不再去打擾東海公修身養(yǎng)性,趁著新立一營的喜事,召集諸將大擺宴席,算是為他的這些班底相互介紹。
列席的有大將王伏寶、劉雅、范愿、邱瓚、高季興、王聰兒、元浩等五十余人,竇建德親自為眾人一一斟酒,就連王聰兒這員新投的女將他都給倒了一杯,并且還當眾許諾若有王薄消息,立刻幫她找尋,引得這女子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酒席散盡,竇建德卻絲毫不見醉像,他耳清目明的留下元浩。叔侄倆單獨進入書房,就著一盞細微如豆的燈光和一壺殘酒論起事來。竇建德微微啜飲一口淡酒,瞇著雙眼感受這淡淡酒味,就如同一位夜間偷偷加餐的鄉(xiāng)間小地主一般。元浩也伸手去拿酒壺,竇建德一把抓住他已經(jīng)握住壺把的手,嘿嘿笑道:“今晚不行,你小子都喝了不少了,這都得留著孝敬老叔我,可憐我剛剛可是都喝的白水。”
元浩被他的模樣弄得哭笑不得,只能松開手道:“叔,你也太摳門了,堂堂大頭領(lǐng)還饞這點東西。”
竇建德笑著一把抱過酒壺,又給自己倒上一杯說:“你呀,想想從前咱們爺倆下地干活那會,你才六歲一個屁孩子,卻要跟著我撿麥穗、下麥種、除草、喂牛。我呢,三十多年紀已是而立之年,卻一事無成,只能在地里日日耕田,那時候我們爺倆別說這酒了,就是吃飽飯都不容易?,F(xiàn)在咱倆能吃上飯喝上酒,可也不過是個大賊頭和小賊頭,可不能忘本吶,別以為眼下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p> 元浩也想起自己小時候跟著竇建德吃苦的時候,那時他雖然年紀尚小,但卻是上一世的大人,這些吃苦的活他前世根本碰都沒碰過,何況今世只是個小小的孩童,更受不了這份苦處,可就如竇建德所說,誰叫他們爺倆窮呢,不干哪有飯吃。念到此處,不由也感慨叢生。
竇建德見他一副追憶往昔的模樣,也想起許多往事,這下他連眼中都含著微笑,想了想,狠狠心又拿起一個酒杯,勻了一杯酒遞給元浩。
元浩接過來一口喝掉,卻待再要,竇建德又不給了,只能悻悻然放下酒杯:“竇叔,我懂你的意思,如今咱們雖然稍有基業(yè),但也大意不得。我看高士達現(xiàn)在對我們已經(jīng)有了戒心,不能不加防備?!?p> 竇建德?lián)u了搖手:“亂世之中,為人上者有五要,心胸、識人、用兵、治事、謀劃,高士達胸懷大志要做河北王,要恢復北齊帝業(yè),用兵、治事、謀劃卻皆不如我,能下功夫的也就剩下心胸和識人了。我相信他知我竇建德絕不是刻意陰謀反他的人物,更要顯示他能容忍我這般大才的心胸,不會拿我怎么樣的,相反他還必須要更加信用我才行?!薄昂撸胱鰟?,讓咱們做韓信張良,也得看他自己有沒有那個命?!痹坪吡艘宦暤馈?p> 竇建德卻變得嚴肅起來,語重心長的說:“自古人心是最重要的東西,要爭人心就不能讓人看到你的狹隘,高士達只要一日演的好劉邦,我就愿意演一日的韓信。凡事我要讓他、從他、尊他,只有這樣所有人才都會看到我的仁義,才會在心里把我抬的更高,韓信當年身死就是因為他主動站出來去要齊王的王位,所以所有人都會站在劉邦一邊去謀害他,如今我這個韓信卻偏要謹守本分,不越雷池一步,那么我在一天就會功高蓋主一天,他卻只能演他寬宏大量的劉邦,如果他主動對我下手,那他這位劉邦就會發(fā)現(xiàn)張良、英布、蕭何這些人都會幫韓信不會幫劉邦!”
“叔,你說的這一堆,我都能聽懂,可按你說的,咱處處聽他的,萬一他就一直演劉邦怎么辦。”
竇建德聞言又瞇了一口小酒,對著元浩露出狡黠一笑:“演寬宏大量的劉邦可是很累的,而且會越來越累,你真當高士達是漢高祖那樣的英雄啊,他要真是漢高祖,我就和那胡主石勒一般,倒也樂意被他驅(qū)馳。他忍的住做真劉邦,可我也不是真韓信啊,我還要做他的蕭何、張良、英布、彭越們的頭呢。”
元浩聽得此言,心中卻是豁然開朗:難怪晁蓋熬不過宋江,瓦崗寨李密殺翟讓則事業(yè)衰敗,這就是兩種方式的應證,竇建德不愧是一代梟雄,這是要做宋江啊,只是不知道這位姓高的晁蓋能撐到什么時候了。
“你傻笑什么,是不是就想到陰謀詭計上去了?”竇建德看到元浩聽了他的話臉上卻現(xiàn)出一片陰險模樣來,照頭就是一巴掌拍了上去。
“竇叔,我不是正在感悟你教我的道理么?!痹仆蝗话ち艘徽?,忙對著竇建德轉(zhuǎn)成討好的笑容道。
“你啊,別想那么多,剛才說的都是小事,有我來操心就行。其實我真心想告訴你的道理是,你也是從小跟我吃過苦的,知道農(nóng)夫百姓的艱苦,現(xiàn)在天下大亂,男兒大丈夫要立大志做大事,但不管到什么時候都要記得自己是因為百姓們過的太苦才有這亂世風云的機會,要始終記得愛民惜民才算對得起天地人心?!?p> “你這次帶回來了王薄那廝的閨女,我聽她帶來的那些兵說王薄自己住的堪比皇帝,金寶玉器收了幾大車,士卒和追隨的民人卻經(jīng)常忍饑挨餓,這種人對自己人都不仁義,難怪不成氣候,萬萬不可跟他學?!?p> 說著說著,竇建德聲音越來越小,面色也是發(fā)紅,趴倒在桌上,不一會就冒出鼾聲來。
元浩笑著搖搖頭,自己這老叔酒量真是不行,拿起一旁掛著的披風蓋在竇建德身上,小心挑滅油燈退了出去。
剛走到門前,聽到竇建德一聲囈語:“王薄這廝不是厚道人,他的閨女不能當正妻?!弊屧齐U些被門檻絆了個跟頭。
他一路邊走邊搖頭,自言自語道:“竇叔真是啥酒量,王薄的閨女不能娶,嘿?!眳s猛的發(fā)現(xiàn)一個白色身影站在他前面,借著清冷的月光看去,正是王聰兒此刻在滿含怒意的看著她,顯然是聽到了什么。
元浩心道,這是屬曹操的嘛,說到就到,只好硬著頭皮上去招呼:“王姑娘,那個,你這大晚上的借酒勁賞月呢?”
王聰兒倒也沒提他剛才說了什么,只是冷冷道:“元將軍,我一個孤女到你們軍中,哪敢隨便亂走,不過是專程等你問你幾句話而已。當初你答應我說會幫我找尋我父親下落,今日竇公也答應了我,不知何時派人出去呢?”
“這,派了,派了,這不是還沒有消息嗎。”
“那好,請將軍放在心上,不然不如放我去找東海公,我去請他幫助?!?p> 元浩一陣頭疼,這女子要真去找高士達幫忙不是顯得竇建德這邊不講義氣么,自己剛剛還和竇建德說什么要養(yǎng)好名聲這就來添亂。
只好一咬牙道:“姑娘放心,我元浩立誓一定全力幫你去找尋,若不盡力,叫老天罰我?!?p> 王聰兒見他這么說,才點點頭飄然而去,留下元浩拍著腦袋頭疼該派誰去哪打探的問題。
不過三天后,元浩剛剛派出的宋志略和武大郎還真就立馬帶回了王薄的消息,不但帶回了王薄的消息,還帶回了渤海孫宣雅的幾名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