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麻雀,在屋檐上嘰嘰喳喳。
劉賢從剛剛的噩夢中醒來。夢里,東王羊貅率領(lǐng)那些張揚舞爪的手下,渾身是血,像僵尸一樣追著自己,而他放置的一個個南鷹射手根本阻擋不了敵人前進的腳步,蠻鬼突破了防線,肆意啃食了自己的大腦。
突然,一陣大浪襲來,蠻鬼的惡笑,弩失,還有自己的加長緇車,全部卷入了紅色的河流。
血,他第一次見到那么多血。
他下意識摸了摸大腿根,確保自己沒有因噩夢嚇尿,又或者流出什么其他。
他心想,如果穿越也是一場夢,自己不用經(jīng)受這些生死,多好。
在面對羊貅的刀,還有祈禱邢道榮不是來滅口的時候,他切身體會到了亂世的恐怖。
他人皆刀俎,唯我是魚肉。
右臂的小傷已經(jīng)有些發(fā)癢。疲憊,是他此刻最為真實的感覺。
坐起身,他伸手接過豬毛編制的牙刷。他不習(xí)慣古人清潔口腔的方式,特地命人制作了這樣一只。
“劉全,父親那邊沒有說什么……”劉賢扭身吐盡漱口水,卻在抬頭時愣在當(dāng)場。
端著水盆的不是那個黑矮的糙漢子,而是一個酥胸半露,身著翠綠薄透紗裙的妙齡少女。
那種視覺沖擊,就像被一輛嫩粉色跑車撞開了心門。劉賢只覺得那對明晃晃的大車燈十分奪目。
“公子?”
少女的柔聲細語像春風(fēng)拂過耳畔,一陣觸電般的酥麻感襲遍劉賢全身。
良久,他才從一片雪白中抬起頭。那是一張陌生的鵝蛋臉。
“你是誰?劉、劉全呢?”
話一出口,他就感到一陣懊悔。自己是什么人,零陵第一公子,老浪子了!府中這些侍妾婢女每個都應(yīng)當(dāng)認(rèn)識,怎會當(dāng)面問人姓名。
但姑娘沒有生氣,反而掩面輕笑,用袖子輕輕擦去劉賢嘴角的水漬。
“奴婢青蓮,本在小姐房中侍奉,今早劉全不在,便受命來服侍公子?!?p> 劉賢沒有聽清,只覺得那姑娘的掌心好軟,好香。
“公子怎么不起身,是腿上有傷嗎?”青蓮說著,放下漱具,出人意料地伸出雪白雙臂,貼著劉賢身上找起傷口來。
二人肌膚觸碰,在劉賢心湖上點起陣陣漣漪。
雖然名為花花公子,但是劉賢穿越后可是從來沒有和女人這么親近過。
不對,應(yīng)該說斷奶后就沒有過!
青蓮的鼻息在脖頸間游走,指間每劃過一下,劉賢就心頭一突。
“啊,公子,你右臂上的傷……”原來是右臂上包扎的麻布掉了。
“沒事,唔,小傷,唔,都是小傷……”劉賢不停的深呼吸,想吹走臉上的紅暈。
這……
劉賢只覺得左臉迎來溫柔一擊,竟是青蓮將他的頭攬入懷中,隔著左肩幫他包扎起傷口來。
碰到了,嘴唇碰到了!
劉賢心臟砰砰直跳,像個木頭樁子,左臉緊緊貼在那極盡酥軟之上,不知是佳人體熱,還是自己的臉燙。
各中滋味,他說不出,作者也寫不出。
“公子……嗯……公子……還有哪里疼么……”
青蓮輕輕念著,口中溫?zé)岬臐駳庀癯料沩樦鶄魅雱①t心脾。她語氣漸漸急促,系麻布的手漸漸脫離傷口,十根手指像白蛇游向劉賢的胸膛。
“大白天的,公子還不起床嗎!”
熟悉的糙漢聲音破空襲來,仿佛一記重拳打在劉賢臉上。他迅速的推開纏繞著自己的臂彎。
劉全站在門口,面無表情,手上捧著一個木牌。
“士氏之靈位”幾個字赫然在列,那是劉賢母親士夫人的靈位。
這一下,什么柔情蜜意也都煙消云散了。
青蓮整理好已經(jīng)快開到肚臍的衣襟,端起漱具,低頭慌忙往房外走去。
劉全叫住她:“站住,哪房的,這么不懂規(guī)矩?”
“叫青蓮,小姐房中的……”聲音完全不像剛剛那么嫵媚。
“也就是我看見,要是我叔撞見,你啊,死定了!滾!”劉全斥責(zé)道。
“啊,我……我剛起床,你沒在,她就……”劉賢一臉尷尬解釋著。他不知道,以往要是被劉全看見,自己會是如何應(yīng)對。
見人遠去,劉全將士夫人的牌位擺在高處,恭敬拜了又拜,才起身服侍著劉賢下床。
“公子行了冠禮了,本來萬事自有定奪,小人不該多嘴。但是公子大病初愈,又經(jīng)歷這么一場生死劫,應(yīng)當(dāng)好生休養(yǎng)才是。公子既然說記不起過去,小人斗膽提個醒,公子原來可是說過,這府上的女人可都是毒蛇成了精的,看著是躲在角落里,花花綠綠的,真亮出毒牙來,那是要人命的!這可是公子的原話,小人沒有半句瞎編!”
劉賢懂得這話中的意思。他這個大公子,在郡府內(nèi)宅這些侍女看來,可是香噴噴的唐僧肉,咬一發(fā)雖然不能長生不老,但卻能飛上枝頭變鳳凰,這一世榮華富貴算是有著落了。
可是這有啥,野花不干凈,窩邊草總能吃吧!包養(yǎng)花姑娘,不就是自己作為富二代的光榮使命嗎!畢竟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要幫助的“青蓮”就更多!
劉全拉著劉賢走到牌位前,語重心長道:“使君的原話,說這次要是沒有邢道榮將軍,公子和二公子就出不了深山老林了。使君管不了公子,就請夫人在天之靈幫著管管公子。公子每天對著母親磕幾個頭,好好想想夫人臨走前……臨走前……是怎么囑咐的……”
一提到士夫人,劉全竟然扭過頭,泣不成聲起來了。
“你看你,提到母親怎么又哭了。我知道,母親待你們恩重如山,生活上也很是照顧,你們很懷念她??墒且灿貌恢盟先思业呐莆粐樆N野?!別說我啥也沒干,就是想干點啥,這不得嚇?biāo)??劉家還指著我傳宗接代了!大漢皇室需要我!”
劉全紅著眼眶道:“嚇唬?夫人是公子的生母,公子怎么能說是嚇唬呢?公子失憶了,小人可沒忘,當(dāng)年小人父母死于瘟疫,前來投奔叔父??墒鞘甯概滦∪藢⑽烈邆鞯礁希妒亲屝∪嗽诼愤吂蛄巳烊?。公子將此事稟報夫人,才有了小人在郡府的容身之地?!?p> 聽到這些,劉賢才知道為何劉全如此懷念士夫人。
“夫人仙逝前,公子……公子不在身邊,老爺在襄陽未歸。那時夫人已經(jīng)意識模糊了,口口聲聲喊得還是‘賢兒賢兒’兩個字。當(dāng)時小人說,公子去襄陽求學(xué),正在趕回來的路上。夫人突然又改口說,要你在襄陽安心讀書,不要耽誤了學(xué)業(yè),將來學(xué)成報效天子,照顧弟妹。后來公子酒醉回家,夫人已經(jīng)撒手人寰,為此老爺讓公子在靈堂長跪七日,這些公子難道一點都想不起來嗎?”
不用問,從劉全的表情中,劉賢已經(jīng)猜到士夫人病危時,自己到底在哪里求學(xué),求得是個什么學(xué)。
零陵第一公子,不過是零陵第一不孝子。
其實他哪里有資格咒罵穿越前的劉賢,21世紀(jì)的劉賢,對母親的虧欠不比這個零陵豎子少。
他的父母都是小地方人,用盡一生心力送他來到大都會上學(xué),掙錢,看花花世界??伤兀瑨甑降牡谝还P工資,除了付房租,就是買游戲機,買耐克鞋,甚至刷爆信用卡給女神買昂貴的化妝品,卻忘了那個愛了自己一輩子的女人,還在小城市用著最便宜的香皂。
那年母親剛退休,想去看看升旗,他說要忙著找工作,沒時間安排;
那年春天母親做了小手術(shù),在床上躺了半年,而他直到過年才知道,因為每次電話他都不愿多說,想著掛了電話再開下一局;
那年他買了新IPHONE,換了新球鞋,出了國,旅了游,而退休的母親還在小縣城幫忙打零工,只是為了幫他攢夠首付的錢。
母親常說,要兒子趁年輕多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可自己一生最遠,也只到過省會。
他一次次被暗戀的姑娘嘲笑,卻忘了愛自己的人,其實一直都在。
想著想著,靈牌上的字變成了朦朧的光圈,劉賢的眼眶有些濕潤。
光影朦朧間,靈牌上的名字好像變成了自己的母親,那個在小縣城等待自己偶爾回家的母親,那個為生養(yǎng)自己而不再美麗動人的母親,那個哪怕自己高燒,也要早起送自己上學(xué)的母親,那個可能自己一生一世,都不會再見到的母親。
遙遠的她,若是知道自己離開了那個世界,會有多傷心……
劉賢虔誠地跪下,恭敬地拜了又拜,許諾自己一定不會辜負生命,照顧好弟妹,照顧好零陵。
為了劉賢,為了劉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