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年紀,失落。
邦國,無考。
地點,荒郊野外。
一聲慘烈驚呼,將周圍沉寂許久的蟲鳥盡數(shù)驚起。
“撲棱棱~”
“咕唧唧~”
緊接著,背后許多呼喝之語傳出:
“抓住那個偷瓜賊!”
“弄死那個龜孫兒!”
郊野偏僻之地,頃刻間,已是熱鬧非凡。
出于“茍者”本能,李長生腦海中,仍舊保持著半分清明。
他依稀記得,自己于腹中饑餓難耐時,于一無主地中“竊”得一枚瓜,正欲囫圇吞咽,卻莫名奇妙被人追殺。
鐮刀、斧頭、扁擔、菜刀、鋤頭,鏗鏹之音交雜,眾物齊齊招呼而來。
他已兩日未有進食,不過飲些山水充饑,早餓得頭暈眼花,四肢綿軟,哪里逃脫得了。
“吾命休矣!”
李長生后背,正遭一人重錘之際,忽而身子一歪,頃刻神識盡失。
不知又過多久,他只覺身體似已落地,然,不知何故,沒來由的,頓感心內(nèi)空虛,神魂無依。
“啪!”
迷迷糊糊,尚不清醒之時,李長生便覺身上接連遭重,似是鞭笞。
“臭小子!還敢裝死!”
“啪!”
鞭聲清脆響亮,回音悠悠不盡,婉轉(zhuǎn)回腸。
“哇!”
“痛!痛!痛!”
一陣陣痛意,霎時遍襲全身。
李長生終于清醒,眼還未睜,便下意識護住身體,破口大罵道:“哪個龜兒子,敢打老子!”
“哦吆?膽敢罵老娘是龜兒子,臭小子!睜開你狗眼,給老娘看仔細嘍!”
“啪!”
不由分說,劈頭蓋臉,又是一記重鞭落下。
李長生護身之時,手指不覺觸及皮肉綻開處,只覺黏黏濕濕,必是流血無疑,一時疼得呲牙咧嘴,直吸冷氣。
他強自忍耐,方欲揉眼看時,卻覺身后衣衫,早已被人抓住,一把將自己整個身子提溜至半空。
現(xiàn)下,他心中更覺一種說不出的恐懼,手腳不知怎的,竟也已麻了大半。
一時間,整個人不免有些戰(zhàn)戰(zhàn)嗦嗦。
身子雖然很誠實,嘴上卻仍不服輸。
李長生渾身顫抖著,不禁口吐芬芳,怒道:“去你大爺?shù)摹?p> “再說,再說就把你丟下去!”
那人見他啰啰嗦嗦,嘰嘰呱呱,說個不住,遂厲聲喝道。
與此同時,那人懸于半空的手,又落幾分。
李長生眼見自己如螻蟻一般,任人捏在手中,來回擺弄,無盡痛恨,齊齊涌上心頭。
繼而,滿腔怒火,卻反倒消去大半,心念一轉(zhuǎn),自思道:“這賊人厲害得緊,不可硬來,當以‘茍’字懸頭,揚我‘茍派’風姿,如此,或能逃過一劫?!?p> 李長生向來如此,每遇令己憤恨難平之事,總能竭盡所有,自我開導(dǎo),而后,做出于心相悖之舉,卻總能化險為夷。
自然,被仇人追殺,純屬意外。
意料之外,大可忽略不聞。
“看來,你這小子,骨頭還真硬!那,就別怪老娘不客氣了。”
“別別別,好姐姐,我求饒,我求饒還不成嗎?”
李長生之性命,雖已在旦夕之間,然其熱愛思考、善于動腦之優(yōu)良習(xí)慣,一貫不易更改。
神思流轉(zhuǎn)往復(fù),他耳中雖受了某種蠱惑,辨不清男女之音,但思及才剛那人所自稱“老娘”之語,想來必是一女子,故此十分恭敬道。
“你小子,不是骨頭很硬嘛?能耐挺大嘛?怎么,才這丁點兒磨難,就軟了?不中用了?”
此刻,周圍烏漆麻黑,可謂伸手不見五指。
雖不可見,那女子面上神情如何,卻也可從她的話中,聽出滿滿輕鄙不屑之意。
李長生聞言,不以為意。
不過只眨眼間,他已悉數(shù)回轉(zhuǎn)心神,更已另換一張面孔,剛剛不過勉強求饒,如今,真可以說是“卑躬屈膝”之態(tài)。
是故,“男人之尊嚴”、“須眉之志氣”等平日大肆宣揚,掛于嘴邊之語,早已拋諸腦后,一概不聞。
但見,他把頭一扭,黑暗之中,也不知是否正對那女子,只嘻嘻賠笑道:“嘿嘿,好姐姐,你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何苦為難于小弟呢?不如就此放我離去,日后定萬死以報姐姐大恩?!?p> 李長生嘰里呱啦,不免又是一大堆吹捧之語。
一時間,什么“貌若天仙”、“不食人間煙火”、“菩薩心腸”等等言語,凡其平生零碎所學(xué),可說毫無保留,皆盡脫口而出。
“臭小子,你的那些屁話,留著說給小情人兒聽去吧,老娘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話猶未落,那女子抬手,隨意一抓,不知抓著李長生什么部位,但聽李長生一時疼得哇哇大叫起來,眼淚幾乎都要流出,終是忍住,不令其滴落。
李長生心下暗道:“不妙!不妙!著實不妙!剛出狼穴,又入虎口!這等刺兒頭!如何得了!”
“說,臭小子,你心中究竟有如何齷齪想法,如實招來,如若不依,嘿嘿……”
那聲音漸漸顯露,果真是一女子之聲。
年輕女子!
但,身處這般環(huán)境之中,又有這樣一種詭異笑聲,久久于耳畔回蕩,不免立時令李長生汗毛豎立。
“我,我沒有?!?p> 李長生被那女子扣住命脈,只能有氣無力道。
“不說,叫你不說!”
這女子,何止聲音狠絕,手段更是毒辣。
李長生只覺剛剛被其抓過之處,又遭重擊,只如刀砍斧斫一般,此番竟是未及喊出,便立時昏厥過去。
……
“喂!”
“臭小子,別給老娘裝死!”
“啪~”
“啪~”
兩巴掌帶著勁風,呼呼而落,李長生依舊不動。
那女子見他長久不語,一時覺察不對,順勢將已歪下頭去的李長生,拉至跟前,感其鼻息,摸其脈搏,聽其心跳。
細細檢查一番,之后,又察其被自己所抓之處,果然泛起一處拇指大小的淤青。
除此,皆無大礙。
“這么不禁折磨,呸!”
那女子面上神情,很是不悅。
黑暗中,只聽“咔嘣”一聲脆響,四面立時亮起幾道火光。
此處空間,即刻由漆黑變作昏暗。
只是,那些忽起之火,想來卻并非凡世之物,細細觀之,反為一處處透著瀅瀅虛影的幽綠焰火。
那時,四下雖是無風,但那些火苗,卻無風自動,不住閃閃忽忽,陰陰翳翳。
就連那些焰火影子,不知有何載體,一時也盡亂擺飄搖,猶如群魔亂舞,煞是詭異!
那女子衣衫微動之時,全身散出一種朦朦朧朧的淡紅虛狀游絲,飄飄蕩蕩,極盡纏綿,盡數(shù)涌向李長生身體各部。
過不多時,那淡紅游絲縈繞不休,竟已結(jié)作一張巨大漁網(wǎng)狀光體,將李長生緊緊縛于其內(nèi)。
睡夢中,李長生仍是眉頭緊皺,略有呻吟,想是傷得重了。
那女子冷哼一聲,竟全然不顧,又向他傷處狠命踢了一腳。
李長生面上痛苦之色,遂更甚先前。
約摸半盞茶的功夫,只見那漁網(wǎng)狀光體之上,所現(xiàn)出的空隙,其中密密麻麻,聚了許多紅色微粒。
星星點點的紅粒,忽而之間,已各自結(jié)作一通暢流體,驀地流轉(zhuǎn)間,只幻為一蝌蚪形體,蜿蜿蜒蜒,朝李長生方才受傷處悠悠而去。
那女子見此情景,嘴角微一上揚,只略瞥了倒在旁側(cè)的李長生一眼,再不動作,轉(zhuǎn)身便走。
李長生得這奇術(shù)醫(yī)治,身上淤青漸漸隱去,血色通暢許多,面上痛苦之色,亦皆一掃而光。
當下,模糊間,便見著面前一人似要離去,正欲開口問時,又思及剛剛所遇摧殘折磨,愣是將已至口邊之言生咽回肚。
“哦?你已醒了?不愧是……”
李長生此刻雖未出聲,豈料面前那人早已有所覺察,聽其聲音,當是先前那女子無疑了。
只不知,剛剛回轉(zhuǎn)而回的女子,似是想到什么,話猶未盡,卻忽而閉口不言了。
“姑娘,敢問……”
李長生為避免再次受其折磨,遂不敢再裝昏睡,至于叫罵,更是強壓心底,不敢稍有發(fā)作,只是十分客氣道。
哪知,話才說一半,面前卻已赫然現(xiàn)出一人。
“瞬移!”
李長生吃驚不小,正欲后退,卻發(fā)現(xiàn)身體早不能再移半分。
一只手,早已緊緊拽住了他胸前衣領(lǐng),猛然將其從地上提起。
那只手,微觸及自己皮肉之時,李長生便頓覺冰寒異常,刺骨攝神。
那種感覺,就如將一活生生的人,忽然拋至萬年不消的冰室之中,當真頃刻就要被整個凍作冰人。
霎時,李長生深覺她口中呼出的氣,也變得凜冽起來,他不敢再將皮肉稍稍靠近那女子的素手。
于是乎,他死命往后傾倒,不敢近其身旁半分。
可誰知,那女子卻好似故意,偏要把身子挨近幾分。
那時,李長生見面前女子,她的臉頰,不過僅離自己約三寸之距。
她的肌膚,可謂細膩平滑,冰清玉潤,加之瓊鼻葉眉,丹唇外朗,更有幾縷青絲,正落李長生胸膛之上,微動之時,又涼又癢。
如此絕妙觀察角度,李長生自是目不轉(zhuǎn)睛。
詳察一番,他卻驚訝地發(fā)覺,這女子面額之上,幾無任何一絲瑕疵。
如今這般,雖為牖中窺日之舉,李長生卻也已被面前女子的絕世美貌,給深深震住。
故,他方才所暗罵之語,所受不公,盡皆消于腦海,一概不提。
那女子雙眸閃動,瞳孔竟為紅藍交融之色,只見她滿臉似笑非笑之意,語聲突然變得柔媚非常,略刮其耳,嬌嗔道:
“剛剛還叫人家姐姐,現(xiàn)在就改稱呼了,果然,臭男人的話,全然信不得的。”
李長生吃驚不已。
這中間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實在巨大。
李長生定力雖強,也難免有些凌亂,更兼幾分心猿意馬。
當面前女子,她那修長尖細的指甲,輕輕滑過自己面頰之時,不再冰寒,只是微涼。
李長生心跳不覺加快許多,他甚至幻想:“這,這女子,莫不是,莫不是要獻……”
思及此處,李長生不敢再想,喉嚨微動時,只得干咽一口唾沫。
“你,喜歡我嗎?”
那女子忽又將臉頰貼近李長生幾分,嬌聲問道。
她的氣息中,竟隱隱散出一種迷人的芬香,攝人心神,勾魂奪魄。
李長生感覺自己快要迷失了,這是一種極危險的信號。
因為,李長生知道,這世上的好事,往往是與他這種小人物無關(guān)的。
就算天上掉落一萬塊餡兒餅,自己受到眷顧的幾率,也不過無限趨近于零罷了。
即便有,也不過暗藏兇險,輕則頭破血流,重則魂歸天外。
也便是在神魂幾要顛倒的最后一刻,李長生終究擺正了思想,拋卻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那時,但聞其口中嘟嘟囔囔不住,細細聽之,盡是什么“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致虛極,守靜篤……”,其所頌,竟為《道德經(jīng)》全篇。
再聽時,方知口內(nèi)又有什么“……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等等之語。
就算心內(nèi),李長生也早給了自己一耳光,自罵自道:“你他×的就一窮×絲,女神?傾心?瞅瞅你那德行……(雖然,不可否認,英俊還是有幾分的哈,嘿嘿嘿?。┛瓤?!”
他明白,他現(xiàn)在不過是別人手中的玩物,僅此而已。
若是玩玩而已,那還罷了。
來啊,快活啊……
然,觀其情勢,繼續(xù)下去,自己怕是要被玩死。
李長生心中盤算,甚覺不值。
雖然,他逃脫了仇家的追殺,但如今又被帶到了這個鬼地方,遭受如此近乎虐待般的折磨。
所以,他必須時刻清醒,“茍”字為先,因為他必須活下去!
“既然你這臭婆娘這么難伺候,所幸老子就做些反常舉動,看你如何!”
李長生于市井間一貫摸爬滾打慣了的,形形色色之人,少說也見了百十籮筐不止。
他雖從未有過女子主動投懷送抱之遭遇,但憑他對人心的揣度,人性的剖析,自也有幾分迷之自信。
眼看,那女子粉唇就要挨上自己面頰之時,李長生突然掙命般向后倒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屁話!全是屁話!想要偷去吾心!掏空老子精血!做夢!”
李長生心內(nèi)信誓旦旦一番,終是忍不住,偷瞄了那勝妖美人兒幾眼。
他雖極不情愿回絕,但終是咬咬牙,將頭歪向一邊,以一手遮目,另一手旋即抬起,連連叫停,故作鎮(zhèn)定,語氣適合,輕聲喝止道:
“姐姐,別這樣!”
廢道
求推薦!求收藏!謝謝各位小伙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