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襲擊卓無雙的舉動來得太過突然,眾人皆沒反應(yīng)過來。就在他們愣神之際,后方同時沖出來幾個人影,以最快的速度將那五個江湖草莽制服,只留下朱先生和另外兩個儒生。
兩名儒生朝黑衣人點頭示意,朱先生則無動于衷,緩緩放下握弓的手,漠然盯著前方數(shù)十丈外那個青衫人影,眼神忽然變得熾烈。
一個全身都籠罩在黑袍中的人自后方緩步走上前來,森然冷酷的聲音從黑袍里傳來,“做得不錯?!?p> 得到主人的肯定,兩名儒生趕緊朝他行禮。朱先生這時也轉(zhuǎn)過頭來看了黑袍人一眼,說道:“走吧,別讓人久等了?!?p> “沒錯,這一天拖得太久了,是該早點結(jié)束了?!焙谂廴舜鸬馈?p> 黑袍人一聲令下,他手下的幾人各自從背后取出一把大黑傘,幾人一手抓起被制服的五個江湖草莽一手撐開黑傘走到吊橋上去。
山谷里激越的風都被這一把把黑傘隔絕在外,眾人的前行完全不受風力影響,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在吊橋上穿行著。
吊橋的盡頭處,青衫白襪的洛塵看著這群有備而來的人迅速突破風谷,他并沒有出手阻止。
他當然可以出手引導風力干擾,甚至直接切斷吊橋讓這群人掉入山谷。但這些都是用來對付那些貪婪尋寶者的手段,并不足以徹底殺死這幫有備而來的敵人。
洛塵早就知道,那些尋寶者不過是被人利用的旗子,真正的敵人一直藏在暗處沒有現(xiàn)身,現(xiàn)在他們既然現(xiàn)身了,自己對敵的手段也當隨之改變。
在這群人中,有一個他必須親手誅殺的仇人。五年前他已經(jīng)失誤過一次,這回不能再錯過,所以他選擇放這群人穿過風谷。
洛塵往后退了數(shù)十步,退到了廟堂正門前,正門這時忽然打開,姜離從廟堂里走了出來,走到洛塵身邊與他并肩而站。
朱先生領(lǐng)著眾人穿過吊橋來到廟堂前,他們與洛塵姜離兩人彼此對視著,黑袍人冰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五年不見,師弟別來無恙?”
“你還沒死,我又豈能無恙!”洛塵答道。
“要我死,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焙谂廴松焓终律砩虾谂?,露出一張駭然可怖的臉來。
他的半邊臉上都是被野獸嚙咬的痕跡,斑駁的傷口縱橫交錯,抬起手來,手臂上的傷口比臉上更加可怕,小臂上有一截幾乎只有一層皮貼在骨頭上,血肉全被挖去。他的身形本就十分瘦削,現(xiàn)在又少了血肉的潤飾,簡直就像是一具行走的骸骨,看得人心膽俱寒、頭皮發(fā)麻。
五年前的那場交鋒,以莊克的失敗告終,為了逃命,莊克不得不讓血奴自爆,自己趁機跳入水潭逃走。
他雖逃了出來,卻也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半個身子的血肉都被水潭里的鱷群咬掉,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傷愈,變成現(xiàn)在這個恐怖模樣。
因為樣子太可怕,就算自己的手下看了也會害怕,從那以后,莊克不得不將自己藏在黑袍之中,過起了只有黑夜不見陽光的日子。
這一切都是拜洛塵所賜,他當然得好好奉還。
五年前的失敗是因為準備不足,自己的力量被有莘之野的機關(guān)陷阱消耗,所以這次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為了保存自身實力,他將周天子寶藏的秘密傳遍整個江湖,又暗中派人指引尋寶隊伍,讓那些貪婪的江湖中人替自己闖關(guān),而他和手下的人其實一直藏在尋寶隊伍之后秘密行動。
因為卓無雙的存在,這支尋寶隊伍十分給力,一路有驚無險地闖關(guān)破陣,終于逼得洛塵主動現(xiàn)身。
洛塵現(xiàn)身后,莊克的目的也就達到,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跟著現(xiàn)身。至于那支作為棋子而存在的尋寶隊伍,除了卓無雙對他有威脅必須下手鏟除外,剩下五人都不值一提。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洛塵與莊克皆視對方為自己此生宿敵,彼此之間早已無話可說,能簡單對話幾句就已是極限。接下來除了動手,再也沒有什么可說。
他們之間無話可說,但其他人還有說道。莊克看出洛塵有要動手的意思,趕緊打斷他道:“先別急著和我動手,還有人要找你敘舊?!?p> 說著他朝朱先生點了點頭,朱先生走上前來,看著洛塵問道:“你可還記得我?”
洛塵看了朱先生一眼,覺得這張臉十分陌生,似乎從未見過,在腦海里思索片刻,也沒有找到與這張臉相吻合的人,他確認這張臉自己是第一次見,所以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知。
朱先生沒有因為洛塵搖頭而生氣,他輕聲一笑,道:“你當然不認識我,你是高高在上遁甲門陽遁術(shù)的傳人,是絕世的天才,我不過是個連遁甲門入門考驗都做不好的廢材,我們本是陌路,又怎會相識?”
這個語氣是……
洛塵再次抬頭看去,那張陌生臉上出現(xiàn)的表情開始熟悉起來。沒有錯,這個表情他見過多次,都在同一個人身上,最近一次見到,是在五年之前。
“你是……阿祖?”洛塵試探性地發(fā)問道。
“不錯,是我,難得你還能認出我來。”朱先生答道。
他本姓朱名祖,阿祖也好,朱先生也罷,其實都是同一人。
“你的臉……”在洛塵的記憶中,阿祖的長相跟眼前這個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歲月會不斷改變?nèi)说娜菝?,但再怎么改變也依舊會保留過去的痕跡,可在這張臉上,洛塵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過往痕跡,也就難怪他會認不出來。
“我臉上的變化,都拜你所賜?!敝煜壬馈?p> 拜他所賜?洛塵的確在朱先生體內(nèi)植入了昊陽符,但那只會讓他的身體受到折磨,又怎會改變?nèi)说娜菝玻?p> 最后是莊克用一句話解答了洛塵的不解,他道:“我也在他體內(nèi)種下了玄陰符?!?p> 聽到這句話,洛塵頓時釋然了。陰陽遁術(shù)的結(jié)合可以產(chǎn)生無限可能,天地萬物皆能改變,胎易化形自然也不在話下。
阿祖同時承受了昊陽符與玄陰符的力量還能活下來,這就意味著他掌握了融合陰陽之力?遁甲一門千年來無數(shù)天才精英都沒有做到的事情,被一個沒有資格入門的凡俗人物做到了,這真的可能嗎?
朱先生看著洛塵,有熾烈的火苗在眼中閃爍著,他道:“還記得五年前你對我說過的話么?”
洛塵當然記得,他說過:阿祖要是有本事化解體內(nèi)昊陽符的力量,就認他做遁甲門的弟子。
他本以為這是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神話,但現(xiàn)在看來,神話可能已經(jīng)變成現(xiàn)實了。
“真的是你自己化解的?沒有靠別人幫你?”說話間洛塵的目光轉(zhuǎn)向莊克。
莊克冷笑一聲說道:“我可沒那個功夫耗費力量幫人解術(shù),他有沒有靠別人,你自己動手試試不就知道了么?”
“不錯,是不是靠自己,動手便見分曉。我也很想親身體驗一下陽遁術(shù)的威力?!敝熳娓胶偷?。
洛塵的昊陽符只有莊克能解,莊克沒有出手幫助,外人自然也沒那個本事相助。如果朱祖真的是靠自己化解了昊陽符的力量,他必然已掌握了控制遁氣的方法。這些東西都是做不得假的,洛塵只要出手一試,真假自見分曉。
不過他一旦在莊克面前出手,自己這么多年修煉的成果就會提前被莊克察覺。莊克明知朱祖不可能是他對手,卻還主動鼓動朱祖和他動手,除了想消耗洛塵力量外,也難保沒有什么其他陰謀,洛塵不得不防。
看出洛塵的猶豫,身旁一直沒有說話的姜離這時終于開口了,她主動站了出來,盯著朱祖道:“想和師兄過招,你還沒有那個資格,先過了我這關(guān)再說?!?p> 大敵當前,避免一切不必要的出手是明智之舉。朱祖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想向洛塵證明他是靠自己的力量化解昊陽符力,并非一定要和洛塵交手,和其他人過招效果也是一樣。
既然姜離主動站出來了,他沒有拒絕的理由,說道:“好,就和你過過招?!?p> 洛塵小聲在姜離耳畔吩咐了一句,“小心一點,他可能會同時使出陰陽遁術(shù),不要慌亂,堅持做好自己?!?p> 姜離點了點頭,今時今日的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只能拖洛塵后腿的小師妹,多年苦練,她相信自己不會輸給朱祖。
所有人全部退讓開來,給姜離和朱祖留出足夠的對戰(zhàn)空間。
這一路上,朱祖刻意隱藏自己的本事,為得就是能以最好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洛塵面前,現(xiàn)在正是他盡情展現(xiàn)的時候。
只見他右手一揮,一股灼熱之氣自掌心騰躍而起,滾滾熱浪直撲姜離而去。
感受到灼流來襲,姜離也凌空揮掌,將多年修煉積存于體內(nèi)的陰遁之氣釋放出來,周身空氣驟然變冷,并在她的指引下朝著朱祖身前蔓延過去。
熱流與寒氣最后在兩人正前方相遇,熱與冷的碰撞,激越而高昂。滾滾熱浪如一條奔騰的江流,不斷匯入靜謐深湖般的寒流中去,不停沖刷著寒流之靜謐。
可寒流始終技高一籌,不管熱浪怎么翻滾折騰,寒流都不為所動,默默抵消掉熱浪的沖擊,一點點緩慢地蠶食過去。
察覺到熱浪不是寒流對手,朱祖立即收回右手,同時左掌遞進,原本的熱浪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氣。
這股寒氣與姜離以陰遁之力發(fā)出的寒流相似,兩股類似的力量碰撞在一起,瞬間糾纏不清,姜離對于寒流的掌控也隨之混亂。
熱浪代表陽遁,寒流代表陰遁,姜離頭一次與人正面作戰(zhàn)就遇上能夠同時使用陰陽二遁的人,心中好不慌亂。幸虧洛塵已經(jīng)提前給他打了預(yù)防針,所以慌亂只持續(xù)了片刻,很快又平靜下來。
她把陰遁之氣聚于雙手,森冷氣息驟然濃烈,掌心漸漸凝出一粒粒細小冰珠。
姜離將冰珠拍打出去,這些冰珠都是由陰遁之氣混合著空氣凝結(jié)而成,每一粒都蘊含著大量陰遁之力。這樣將陰遁之力凝為實形,威力增強許多,朱祖左手揮出的陰遁寒氣根本不是對手,接觸到冰珠的瞬間,寒氣便被凍結(jié)。
眼看陰遁之氣被破壞,朱祖趕緊重新釋放陽遁之氣,可結(jié)果仍是一樣,剛靠近冰珠就被凍結(jié)。冰珠不斷進逼到朱祖身前,最后關(guān)頭,朱祖忽然收回身前陰陽遁氣,同時身子往左側(cè)一移,躲開那些寒氣逼人的冰珠。
冰珠落在他身后吊橋的鐵鏈之上,只聽“滋”地一聲,被冰珠擊中的鐵鏈上瞬間凝起一層薄冰。
通過剛才兩個回合的較量,姜離看出朱祖的陰陽遁術(shù)不過虛有其表,根本沒有展現(xiàn)出陰陽遁術(shù)真正的威力,她信心不由得大增。
后方觀戰(zhàn)的洛塵也在這短暫的交鋒中看出些端倪來,凝重的表情慢慢緩和起來。
姜離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他當然也能發(fā)現(xiàn),同時還看到了一些姜離不能發(fā)現(xiàn)的事情。
朱祖所施展的陰遁之氣和陽遁之氣都是單獨出現(xiàn),并沒有出現(xiàn)陰陽遁氣同時出現(xiàn)的情況,這就意味著他并沒有融合陰陽之力,只是有陰陽之力同時蓄于體內(nèi),他取之為己所用罷了。
朱祖體內(nèi)的陰陽之力分別來自于洛塵和莊克植入他體內(nèi)的昊陽、玄陰二符,他并沒有化解昊陽、玄陰二符,二符一直存在于朱祖體內(nèi),并不斷交鋒,他正是吸收了玄陰、昊陽二符交鋒產(chǎn)生的陰陽之力,才同時擁有了陰陽遁氣。
這股遁氣并非自己修煉,而是吸收得來,當然比不上姜離那完全靠自己修煉聚集的陰遁之氣。
如果他能同時使用陰陽遁氣作戰(zhàn),或許還能有些勝算,可陰陽之力互相沖突,遁甲一門千年來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他不過吸收外部力量為已用,又哪里能解決陰陽互克的矛盾,每次出手都只能使用陰陽遁氣其中一種,局勢十分被動。
這場較量基本沒有什么懸念,姜離擁有絕對的力量優(yōu)勢。
他朝莊克看了一眼,眼神中的殺意漸濃。
這種吸收陰陽沖突之力的做法只有遁甲一門的傳人才想得出來,莊克明知道陰陽交鋒會對人體產(chǎn)生極大傷害,卻還是將玄陰符植入朱祖體內(nèi),通過陰陽互斗的方式讓朱祖獲得他夢寐以求的遁甲力量。
而為了得到這份力量,朱祖將付出極大代價。他的身體從此成為陰陽交鋒的戰(zhàn)場,不僅要日日忍受著陰陽角逐帶來的劇痛,同時身體也將承受陰陽遁氣帶來的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壽命不斷折損。
莊克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根本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所有人在他眼中都不過棋子罷了。
感受到洛塵眼中的殺意,莊克回之以冰冷一笑,看他的表情好像在說:別著急,我們之間的恩怨隨后再說,好戲才剛剛開始。
洛塵隨后把目光投回戰(zhàn)局中去,雖說他明知姜離擁有絕對力量優(yōu)勢,但力量從來就不是決定勝負的唯一條件,還有許多其他因素都可能對戰(zhàn)局產(chǎn)生影響。
朱祖只是暫時落于下風,看他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也許還藏著什么秘密手段沒有使用,這場交鋒還遠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