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無雙和朱先生等一行八人沿著那條曲折蜿蜒的盤山道路一路向上,從山麓一直走到山頂。
山峰的頂端高聳入云,揮之不去的云霧像苦心向道不肯放棄的修煉者一樣纏繞在周圍,冷風不時從四面八方灌來,送來徹骨寒意的同時,也帶動起云霧飄搖。
放眼望去,儼然一派清冷仙神世界。
他們的身體被寒風吹得冰冷麻木,熱血卻止不住地沸騰起來,因為又看到了希望。
他們腳下是一座雙峰山,頂端有兩個幾乎平行的山尖,他們現在正站在其中一個山尖上,另一個平行的山尖就在他們前方幾十丈遠處,一座雕刻精致的廟堂矗立山尖,兩個氣勢磅礴的鳳鳥雕像列于廟堂正前方,令廟堂在華麗之余有多出幾分威嚴莊重。
鳳鳥乃是周王室的圖騰,有鳳鳥圖案出現之處,必是王室重地。他們這一路上只在祭壇內看到刻有鳳鳥紋飾的立柱,雕像比紋飾更加莊重,這也意味著眼前的廟堂是比祭壇更重要的地方。
還有什么地方能比祭祀先祖的地方更重要?當然是王室龍脈之所。他們之中沒人懂得風水之術,但周王姬氏一脈既然大費周章,在山頂建造一座廟堂,想來也有其道理。
這樣人跡罕至、地勢獨特的地方,的確適合做為王室陵墓,當然也更適合存放寶藏。
他們已經來到了周天子寶藏的門口,距離寶藏僅有一步之遙了。只要跨越這最后幾十丈的距離,他們就能得到夢寐以求的周天子寶藏,從此富貴無憂。
間隔幾十丈的兩座山峰之間,有一座由鐵鏈和木板組成的吊橋,可能是因為年久失修的緣故,吊橋上的木板早已破爛不堪,鐵鏈上也滿是銹跡,看著極不牢靠。
兩峰之間是天然風谷,冷風自西向東不斷吹過,吹得鐵鏈搖晃叮鈴,愈發(fā)顯得吊橋結構松散,仿佛隨時都可能斷裂的樣子。
看來這最后一步,也不是輕易就能跨越過的。
卓無雙仔細把風谷和吊橋打量一番,估摸著以自己的本事,要穿越過去問題應該不大。于是和剩下的幾人吩咐了幾句后,便獨自上前去打頭陣。
只見他一個箭步跳上吊橋,腳尖踩在一塊朽壞的木板上輕輕一點,身子便像一片輕盈的落葉般隨風往前。
等到勢頭將盡,他便再次踩在木板上借力,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偌大身軀的全部重量都通過腳尖傳遞到木板上,木板卻沒有半點承重痕跡,當真就像一片沒有重量的樹葉停在木板上,隨后又被風吹走,來去皆不留痕。
身后眾人看到卓無雙輕盈的身姿,紛紛喝彩起來,這等高明的燕行輕身功法他們平日里哪里有機會見識。
這一路走下來,要不是緊緊抱著卓無雙這根大腿,他們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他們不禁暗自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卻說卓無雙以高明的燕行輕功一路往前,轉眼就跳到了十丈開外。隨著他不斷前行,風谷里的風也愈發(fā)強勁起來,等他走到吊橋一半距離,狂風的勢頭已然變得駭然可怖。
吊橋在狂風中激烈搖擺,本就腐朽的橋面木板被勁風直接掀起,木屑吹得滿天都是,鐵鏈碰撞的玎珰聲此起彼伏。
吊橋由靜止變到動態(tài),卓無雙頓時失去了借力機會。他人在半空中臉頰被風吹得生疼,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偏離方向。
在強勁風力的干擾下,卓無雙前進速度驟緩,感受到狂風襲身帶來的痛楚,他只能伸手抓著鐵鏈,身子靠在鐵鏈上隨風擺動,才減緩狂風中蘊含的巨大力量。
吊橋上那些銹蝕的鐵鏈還算牢固,在這激烈的狂風中搖擺碰撞了許久也不見崩潰碎裂跡象,也多虧如此,否則卓無雙早被這陣狂風吹落,掉下山谷去了。
吊橋存在于兩峰之間已有千年,早就經過狂風千百次的錘煉,銹蝕的鐵鏈雖然看著不怎么牢靠,但實際上卻是最堅固的存在。
然而再怎么堅固也總有極限,誰又能保證現在還完好的鐵鏈,下一刻不會突然崩潰呢?橋與風之間的平衡,在卓無雙踏上吊橋的那一刻就被打破了,失衡是早晚的事。
再加上這一路上的種種經歷以及石碑上的刻字,卓無雙實在不敢過多在橋上停留,調整好身位呼吸后,就要繼續(xù)前進。
他將真氣凝于腹中,隨著呼吸吐納將真氣散入周身血脈,又隨毛孔滲出體外,慢慢在周身結起一道護住全身的真氣屏障。
大自然的力量高深莫測,卓無雙凝聚全身真氣形成的無形屏障并不能阻止狂風襲身,但總算在身體與狂風之間設置了一個緩沖帶,減緩了風力沖擊,身上的痛楚消解,才能保證足夠的專注繼續(xù)前進。
卓無雙雙眼緊盯著隨風搖擺的鐵鏈,抓住鐵鏈搖擺中改變方向時那瞬間停滯機會,找準時機就往前挪。
因為害怕動作過大會導致鐵鏈斷裂,卓無雙每次出手都只能往前挪動一小段距離,挪了好半天功夫才前進了一丈距離,照這個速度進展下去,他要挪到吊橋盡頭,恐怕得耗費一個時辰。
這樣在吊橋上移動,對體力的消耗極大,在這片刻功夫里卓無雙就感覺到四肢乏力,額上有汗珠滲出,要這么堅持一個時辰,也不知他的體力能否支撐那么久的時間。
可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辦法,除非風向突然改變,由逆風變?yōu)轫橈L,那么風力由阻力變成動力,他才不用這么費勁。不過又怎會那么好運,風向說變就變?
有時候幸運的降臨就是這么猝不及防,卓無雙前一刻還在心里嘲笑自己希冀風向改變的想法不切實際,下一刻風向竟真的發(fā)生轉變。
風向瞬間由逆向變?yōu)轫樝颍镜淖枇ΜF在全都變成動力,推動著卓無雙往前。
卓無雙愣了片刻,隨即回過神來,趕緊抓住這難得的機會,松開抓住鐵鏈的手,隨風而行,迅速往前前移了七八丈距離。
風向改變后不久,風力也漸漸緩了下來,大有偃旗息鼓停止吹動的勢頭。卓無雙順風前進一陣,這時候也停了下來。
沒有風力干擾,正是前行的最好機會,他卻主動放棄了這個機會。
因為他嗅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就潛藏在那漸漸緩和的風勢中。
卓無雙的感官十分靈敏,他很快察覺到風中有股涌動的力量正暗自凝結,剛才的風向改變并非自然發(fā)生,而是所有的風力都被這股力量吸引過去,所以風向轉變后風力也跟著減弱。不是風要停止,是風被引導了。
什么樣的力量可以引導疾風?卓無雙抬頭朝前方望去。他只來得及看清前方吊橋盡頭處似乎站著一個人影,再想細看時,一股勁風襲面撲來,風勢比剛才迅猛了一倍不止。
他被這股風力吹得睜不開眼,整個身子都往后退去,他趕緊把吊橋鐵鏈纏在自己手臂上,才避免了被吹飛的危險。
逆風再次襲來,強勁狂風只持續(xù)了片刻功夫,隨后就緩和下來,但這種緩和并非風力衰減,而是風勢由無序到有序,風力由分散到集中的過程。
危險并未消失,而是在有序地凝聚,凝聚后的危險,爆發(fā)出的力量將更加驚人。
卓無雙再次抬頭看去,這回他看清了,吊橋的盡頭處,站在一個青衫中年男子,男子雙手在空中緩緩舞動著,仿佛樂隊的指揮師,手指扣動節(jié)拍把握節(jié)奏,將一個個音符拼湊成一曲完美樂章。
音符由風組成,無序的風在他指下變得井然有序,能夠這樣自如地引導風力,陽遁術想必已經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這便是卓無雙尋找的遁甲門傳人,終于見到正主了。
卓無雙與他對視一眼,青衫男子手指朝卓無雙一指,卓無雙便覺得周圍狂風激當,一股犀利的風浪向他進逼過來。
漫天風浪化為一把把犀利的無形卻有實的風刃一掃而過,卓無雙的臉上、手上立刻被這股風刃割出許多細小傷口,血珠從傷口里不停滲出。
風刃威力著實驚人,卓無雙的護體真氣根本無濟于事。風刃掃過之后,青衫男子手指翻轉,風浪立刻逆轉勢頭,挾風刃再次朝卓無雙襲來。
卓無雙趕緊閃避開來,他站在搖晃的吊橋上,身形移動受到極大限制,腳下木板也已朽壞,一腳踩上去木板承受不住身體重量立刻掉落。
他唯有雙腳死死纏著下方的鐵鏈,順著鐵鏈搖擺的弧度移動身形,身子像一棵隨風擺動的草,腳下的根基始終牢靠。
通過一次又一次的隨風搖擺,卓無雙的身形漸與風向趨同,由此抵消掉大部分的風力侵襲。
風刃在青衫男子的引導下,在兩峰之間呼嘯來去,這看似鋪天蓋地無所不擊的風浪卻異常的細膩。
這些風刃的襲擊有著明確的目的性,犀利風刃只會傷害卓無雙的身體,觸碰到鐵鏈便自動瓦解,避免破壞這條連接兩座山峰的唯一通道。
卓無雙戰(zhàn)斗經驗豐富,很快就發(fā)現了風刃襲擊的選擇性,所以每當風刃襲來,他總是提前拍動鐵鏈擋在身前,抵消風刃襲擊。吊橋鐵鏈也著實牢固,同時受到卓無雙的掌力和風浪吹襲,依然堅固如舊。
青衫男子見他識破了風刃襲擊路數,立刻改變進攻方式,他雙手往前一抓,漫天風刃被一股無形力量揉碎,變成更加細微,如銀針、如雨絲般的存在,經風浪一吹,立刻朝卓無雙頭上卷落下來。
風針如暴雨般層層落下,風力由集中重歸分散,這樣一來卓無雙以鐵鏈阻擋風力的方法就失去了效果。
分散的風力只有極少數落在鐵鏈上,發(fā)出叮鈴聲響,而更多的風針則越過鐵鏈直襲卓無雙身軀而來。
風針威力遠不如原本的風刃,落在身上只有微微的刺痛,可風針如雨點般接連落下,力量不斷在卓無雙身上累積,遲早會對卓無雙的身體造成傷害。
這種對風力的掌控可謂細膩到了極致,卓無雙心頭不禁對青衫男子生出幾分敬佩之情。也只有這樣的對手,才有資格令他亮劍。
只見他袖中白光一閃,兩片劍刃自雙袖飛出,在卓無雙身前組成一把閃閃發(fā)亮的雙刃劍。卓無雙伸手握住雙刃劍的劍柄,濤濤劍意自劍身噴薄而出。
握劍的卓無雙氣勢立刻不一樣了,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卓然于世、天下無雙的霸氣,令人望而生畏。
卓無雙握劍的手輕輕一揮,劍氣頓時將那漫天風針沖散。
先前與巨蝶戰(zhàn)斗陷入僵局,他一亮出雙刃劍就立刻殺敵破局,現在再次亮劍,局勢頓時發(fā)生變化。
察覺到戰(zhàn)局的改變,青衫男子面色凝重起來。他手指連舞,狂風在他陽遁之力的引導下,時而成針、時而成刀劍、時而又成鞭棍,展現出諸多變化,風谷吊橋之上頓時氣象萬千。
在這漫天風云變幻中,卓無雙獨守一劍,他默默揮舞著手中之劍,將劍意都凝練為最簡單的劍招,看似隨手而發(fā),卻迸發(fā)出極強的吸力,將所有靠近的風刃都吞噬干凈,防守得滴水不漏。
所謂大繁化簡,卓無雙以至簡破至繁,正是返璞歸真的劍道極致。
面對著這樣高明的對手,青衫男子臉上的表情愈發(fā)凝重,手上引導風力的動作漸由輕盈變的沉重,人也不由自主地踏步向前,漸漸走到了吊橋之上。
風力不斷強勁,卓無雙感受到劍上傳來的力量愈發(fā)沉重,無形無質的風變成了萬鈞重量壓在劍上,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再這么固守下去,持續(xù)沉重的風力肯定會將他壓垮。卓無雙趕緊運氣將那股壓在劍身上風力彈起,趁著風力重新落下的間隙,揮劍在身側的吊橋鐵鏈上連劈三劍。
這完全是個瘋狂的舉動,他現在完全依靠吊橋鐵鏈才能站立,鐵鏈要是破壞,首先受影響的還是他自己。
沛然劍意灌入鐵鏈,鐵鏈頓時大幅度起伏,站在吊橋上的卓無雙本人果然被這股力道沖撞得搖搖欲墜。
可他畢竟不是瘋子,不會無端做些有害自己的行為。
其實在剛才的較量中,他已然測試出鐵鏈的堅固程度足以承受他的劍意,所以才敢將劍意灌入鐵鏈,他本人固然會受到影響,但劍意同時也順著鐵鏈傳遞到站在吊橋末端的青衫男子身上。
劍意逼近青衫男子后,立刻封鎖住青衫男子周身空間,男子的陽遁之力也被劍意封鎖,失去陽遁之力引導的風力頓時重新變得混亂無序。
卓無雙迅速站穩(wěn)了身形,趁著這個機會迅速往前,拉近自己與男子之間的距離。
被劍意封鎖的青衫男子也不慌亂,他將陽遁之力盡凝于掌,凌空一掌拍打在劍意上,源源不斷的陽遁之力灌入卓無雙的劍意中去,很快就沖破了劍意封鎖,重新掌握風力。
這時卓無雙已進逼到青衫男子身前三丈,再想阻止卓也來不及了。他將風力聚于雙手之上,手上形成一道旋風,吸納周圍一切。
男子將旋風風口正對著卓無雙,準備將卓無雙吸納進去。卓無雙也不客氣,他將全身真氣都凝于劍上,劍尖直指風口中心,大有針鋒相對一較高下的意思。
無雙之劍與陽遁術的較量,到底誰更厲害,下一刻就見分曉。
然而這場即將到來的巔峰對決,最后卻無疾而終。
一支箭從另一側的山峰射來,迅速逼近了卓無雙。若在平時,卓無雙早就察覺到箭的存在,完全不會給它靠近的機會。
可現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前的男子身上,他沒想過身后會有突襲,身后完全沒有設防。等他察覺到箭支的存在,箭支距離他的身體只有數寸距離了。
危急關頭,卓無雙用力靠住鐵鏈往外側一彈,身子側移尺許,最后堪堪避開了箭支襲擊。箭支擦著卓無雙的衣衫而過,最后落在吊橋橋面上,頓時將橋面木板射穿。
為了躲避箭支,卓無雙的身子完全傾斜使不上力來,現在腳下木板也被射穿,他頓時徹底失去平衡,身子傾斜從橋上掉落下去。
只見一襲白衣飄然落入山谷中去,像是一只被獵人射落的白鷺。
卓無雙最后朝著身后的山峰看了一眼,想看看到底是誰偷襲他。
偷襲他的人一副儒生裝扮,中等身材、中等相貌,混在人群中就是個很不起眼的普通人,可在這支尋寶隊伍中,他卻是個極重要的人物,正是靠著他的智慧,他們才一路沖關破陣,來到此處。
襲擊卓無雙的,是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