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太陽火辣辣地照著長安街前面的街道,已經(jīng)是十月了,秋老虎的淫威還沒過去,熱浪仍然在皇城內(nèi)肆虐,街上的商販躲在樹蔭下有氣無力地叫賣著。
康熙三十二年是一個多災(zāi)的年頭,先是徐淮和江南一帶大旱,一直到陰歷六月才下雨,受災(zāi)百萬,朝廷忙著賑災(zāi),還沒等過去盛京又接著大旱,持續(xù)幾個月顆粒無收,出現(xiàn)了大饑荒。
而在這一年夏天時,康熙還得了一場病,太醫(yī)束手無策,最后還是一個法國傳教士向康熙獻(xiàn)了一味藥,才治好。
一連串的事,加上悶熱的天氣使得京城內(nèi)外的空氣中都彌漫著焦灼不安的氣息。。
早朝后,太和殿外,官員們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來,三三兩兩邊走邊議論著什么,不少人都顯得憂心忡忡。
走在最后面的是一個須發(fā)皆白,目光如炬的漢人官員,他顯得心思重重,皺著眉頭,耳朵卻在捕捉著周圍的議論聲。
“圖大人,圣上一定要三天后親自去菜市口監(jiān)斬,處死朱怡鎬,老夫以為不妥,圣上龍體剛愈,怎么能沾染殺氣,萬一驚擾圣體,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圖大人,您是刑部尚書,可要勸勸圣上,千萬別讓圣上去法場啊?!?p> “提督大人,你說的倒是輕巧,圣上一定要去,我有什么辦法,難不成我不讓圣上去,那不是反了天了。”
先前說話的是一個滿人官員,乃是九門提督凱音布,而被他稱作圖大人的則是刑部尚書圖納。
此時凱音布不滿地冷哼了一聲,道:“今年各地屢屢受災(zāi),朝中更是諸多事情,殺了這些前明余孽,晦氣自然就過去了,不過老夫還是擔(dān)心圣上身體,萬一受了驚怎么辦?”
他的話音一落,周圍的漢人官員和滿人官員都紛紛點頭贊同。
“對,凱大人所言極是,當(dāng)以圣上龍體為重,萬一驚擾了圣體,誰也擔(dān)待不起?!?p> “提督大人,你還是勸勸圣上吧,要不明日早朝,我們大伙兒一起勸勸圣上?!?p> “對對,提督大人,您千萬別讓圣上去法場……驚擾了龍體,我等萬死沒贖。”
…………
周圍的官員紛紛喊道,聽到所有人都這樣說,刑部尚書圖納猛地回過頭,臉上帶著怒氣,看向人群后面的那個老官員。
“陳大人,此事你以為如何?”
那落在后面的漢人官員是禮部尚書陳庭敬,被叫到后抬起頭看了同僚一眼,微微一笑,說道:“二位大人,這事嘛,明日大伙兒再議議,反正三天后才是監(jiān)斬的時辰,呵呵,不急,不急?!?p> “圖大人,庫大人,這大熱的天,大伙兒還是先去忙吧,明日再議如何?”
他這一提議,百官都紛紛點頭,頂著大太陽站在這里,百官明顯都不耐煩了,紛紛響應(yīng),想急著離開這里,圖納悻悻地掃了眾人一眼,氣鼓鼓地坐轎離開了。
九門提督凱音布沖著百官抱拳一禮,也乘轎而去。
隨后百官也都各自上了轎子去六部,按慣例每天早朝后,百官各自去六部上班,處理事情,這只是路上的一段小插曲。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陳庭敬落在后面,而和他一起落下來的還有一個中年漢人官員。
望著前面百官的轎子走遠(yuǎn)了,陳庭敬臉色露出一絲復(fù)雜的表情,低聲說道:“素存,你怎么看?”
那中年漢人官員是文華殿大學(xué)士張玉書,他嘆了一口氣,道:“看來明室最后一脈也保不住了,可嘆漢人竟然落得如此境地,列祖列宗在上,你我有何顏面去見先人啊。”
“素存,唯有你汝知我心也?!?p> 陳庭敬握住張玉書的手,兩人眼角不由滾下熱淚。
這兩人雖然是清廷重臣,但和李光地一樣心中仍然對漢人失去江山感到惆悵,聽前明宗室后人遭難無不動容。
今日早朝,刑部上報朱怡鎬已經(jīng)押解進(jìn)京,問如何處置時,剛剛大病初愈,還很虛弱的康熙皇帝聞聽竟然來了精神,要親自去法場監(jiān)斬。
頓時把滿朝文武都嚇了一跳,如果是早幾十年滿清剛?cè)腙P(guān)天下尚未安定,抓到前明宗室后人,康熙皇帝肯定會親自監(jiān)斬以儆效尤,但現(xiàn)在南明已經(jīng)徹底成為歷史了。
天下已定,老百姓也不愿意折騰了,別說是朱怡鎬,就是桂王朱由榔還活著都掀不起風(fēng)浪,朝中大臣擔(dān)心康熙身體,怕去刑場驚了龍體,紛紛勸阻,但康熙心意已決,根本不聽。
此事,對于滿人來說肯定是大快人心的事,但那些漢人官員聽了卻都不是滋味,畢竟再怎么也是漢人皇室最后的一脈。
這些漢人官員雖然已經(jīng)接受了事實,但內(nèi)心深處仍然難過。
滿朝官員中,禮部尚書陳庭敬心里最難過,而陳玉書通過他臉上的表情觀察到了,才留下來。
“子瑞兄,可惜光地不在朝中,否則我等倒是可以試試能不能說服圣上放朱怡鎬一馬?!?p> 咳,光地在河南,現(xiàn)在說什么都來不及了。”
陳庭敬跺腳嘆氣,他這幾天已經(jīng)向刑部的人偷偷打聽過了,朱怡鎬犯的是謀反罪,謀反罪名誰也救不了。
康熙最寵信的漢人官員是李光地,唯一的希望就是看李光地能不能說服圣上放朱怡鎬一馬。
但李光地在河南,遠(yuǎn)水不解近渴。
“素存,我們也走吧?!?p> 陳庭敬收斂心神,輕輕說道,隨即兩人坐上轎子往六部而去。
太和殿外發(fā)生的這一幕,在紫禁城中每天差不多都要發(fā)生幾起,太平常不過了。
百官們或許說的時候為之觸動,但用不了多久就會忘了。
畢竟這是紫禁城,天子腳下,一件事情最多能保持幾天熱度,漢人官員們雖然都為朱怡鎬難過,但他們卻無能為力。
刑部大牢里,朱怡鎬也感覺到了死亡在逼近,他反倒越來越平靜了。
三天后,他就要被押到菜市口開刀問斬,康熙親自監(jiān)斬。
他分析得不錯,朝中漢人官員確實為他惋惜,但想救他也有心無力。
康熙是何等手段魄力,連文人都不放過,大搞文字獄,害死了無數(shù)無辜的文人,何況朱怡鎬現(xiàn)在背上反叛罪名,證據(jù)確鑿。
拿腳想,都知道康熙不會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