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的報應(yīng),還不夠啊
只是那時,她不是謝家五姑娘,而是以上堯圣女桑柔,上堯王儲王妃的身份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
她來北雍的第四年,正值北雍大朝會,萬朝來賀。
是夜,宮中晚宴,笙歌曼舞,火樹銀花,將黑夜也映照的明亮起來。
只是于那時的溫緲而言,卻也是無濟(jì),她的眼在白日里視物模糊,夜間更甚,哪怕此時燈火輝煌,甬道明亮,她依舊只能隱約看到前面有個人影。
女子看著自己面前的人,愣神許久,她變了,變了太多,昔日女子跋扈恣意驕矜,如今……
“你是——景賢皇后?”明明已經(jīng)認(rèn)出來,可是還是想要親口得到一個答案。
“你是誰?你怎么認(rèn)識本——我?”溫緲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可除了被光芒刺痛留下的眼淚外,她什么也沒得到。
“娘娘沒見過我,只是洛陽謝家,娘娘還有印象吧?”女子聲音極度的冷漠,往事重提,讓溫緲也不禁在心底染上一層寒意。
謝家,她如何能忘?
“謝家……你是……”溫緲摸索著上前兩步,努力想要看清女子容貌,卻終是徒勞。
“謝家五姑娘,謝容卿?!迸涌粗鴾鼐樓斑M(jìn)的腳步,卻后撤了半步,她始終不愿相信這是溫緲,天啟的景賢皇后。
她印象中的溫緲,嬌艷奢貴,絕不是也不該是今日這般光景。
知道對方的確切身份后,溫緲心中多了幾分釋然,清幽月色和暖橘光下,溫緲努力扯了個笑容,神情淡然,“謝五姑娘啊……你逃出來了?你是來找我報仇的嗎?”
看著溫緲今日落魄至此,謝容卿仰頭看了一眼黢黑夜幕上孤零零懸著的圓月,她聲音珠圓玉潤,落進(jìn)耳中聽的人舒適不已。
“溫緲啊,我該恨你的,可是數(shù)年羈旅客居,我想明白了,你也是個可憐人,真正錯的是這世道、是這王法、是我謝家滔天的富貴!父死兄亡,夫妻離心,困豢他國,你的報應(yīng)夠了……”
夜色深沉,謝容卿轉(zhuǎn)身,曳著胡服長裙,背身走進(jìn)甬道,她的身影被光拉的頎長,聲音一字一句落在溫緲心頭,說不出的復(fù)雜情緒。
溫緲閉上眼睛,狐貍眼周圍攀附著秾艷的鮮紅,她捂著心口的位置,兀自低語,帶著歷盡千帆的悔意和如鯁在喉的哭腔?!皦蛄藛??不夠啊……我的惡報還應(yīng)再狠些!”
有衣料窸窣聲落在溫緲耳畔,兩個宮女由遠(yuǎn)及近的交談聲交疊而來。
“方才那是上堯王儲的王妃嗎?她長的可真好看?!?p> “好看有什么用?我聽上堯那邊的人私下都談?wù)撏蹂皇軐櫮??!?p> “不會吧,我看王儲對王妃挺溫柔的啊,再說王妃又是上堯圣女,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不應(yīng)該?。俊?p> “你懂什么,王儲心里早就有人了,王妃再好又能怎樣?”
……
兩個宮女捂嘴笑嘻嘻的評頭論足,看見溫緲抻著耳朵,似在聽她們的對話,其中一個頓時不樂意了,叉著腰罵道。
“你個瞎眼的,也喜歡聽這些???還不快去漿洗衣服,要姑姑知道了,有的罰你,還當(dāng)你自己是皇后娘娘???”
宮女說話難聽且誅心,溫緲想去爭辯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她句句在理,她竟沒有一句是可以反駁的!
“秀兒姐,你和她計較什么,她不過是個棄子,和她說話,簡直臟了我們的嘴。”另一個宮女也是神色不善的看了一眼溫緲,拉著秀兒就要走。
“哼,沒錯,我們走。讓皇后娘娘一個人安靜的待在這里欣賞風(fēng)景吧。哎呀,我怎么忘了,皇后娘娘瞎了,看不見!”秀兒嗤嗤笑了兩聲,空曠的夜里便更顯譏誚諷刺,臨了她走的時候,還刻意扭著腰肢悄悄走近溫緲,用臀部力量撞倒了溫緲。
那是她第一次見謝容卿也是唯一一次見謝容卿。
后來回到天啟,她被廢后充為宮奴,曾有一次將那位素來陰鷙狠毒的昭陽君哄好了,求著她打聽了一下謝容卿的處境。
昭陽君是怎么回復(fù)她的呢?
他說上堯王儲和圣女桑柔青梅竹馬,早有婚約,后來桑柔意外身亡,族人不想失去和王庭結(jié)親的機(jī)會,碰巧那時謝容卿躲逃到上堯,她與桑柔生的幾乎一般無二,便被有救命之恩的桑柔族人要求假扮圣女和王儲完婚。
可王儲似是有所察覺,雖然仍是相敬如賓、體貼細(xì)微,可到底少了兩分真情實(shí)意和年少情濃。
“六妹妹,你怎么也不幫我說說話?!敝x容卿挽過溫緲的手,嬌嗔道。
溫緲反應(yīng)過來,回挽住謝容卿的手,“小堂姐生的豐腴,是有福氣的!”
眾人見兩姐妹關(guān)系要好,都是笑呵呵的模樣,謝老夫人更是摟過兩個孫女兒,心肝寶貝兒的疼著。
而就在這時,謝老太爺掃了一眼眾人,眉頭悄然一皺,慍怒,“六郎呢?怎么沒來?”
溫緲暗暗吃驚,六郎?
按謝家孫輩的排序看來,她已經(jīng)排行第六,怎么會還有六郎一說?
“你那個好孫兒桀驁難馴的很,何曾正眼瞧過我們謝家人,比我們家嫡親的孫兒還要有脾氣呢!”謝老夫人聽謝老太爺提到這個六郎,也是皺了皺眉,可以看出滿臉的不待見,“六丫頭,和祖母回家,外面風(fēng)大,可別給我們六丫頭吹病了?!?p> 說罷就牽著溫緲進(jìn)了門,溫緲不好多說些什么,只能強(qiáng)壓下內(nèi)心的好奇跟著老夫人進(jìn)了宅門。
周氏干凈斯文,通身書香氣息,她衣著淡雅卻不素凈,自有一派清風(fēng)朗月,見謝老太爺問及六郎,上前解釋道:“父親,不怪乎母親生氣,實(shí)乃六郎和我們太不親近了,他整日就待在春山院里,也不知再搗鼓些什么?這孩子又素來性子陰郁,我們大抵也是不敢招惹他的?!?p> 聽周氏說完來龍去脈,謝老太爺有一刻恍惚,憶起往昔,他也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罷了罷了,隨他去吧!老大媳婦,這些年委屈你了,這孩子不時常在你面前晃悠也是好的,省得你想起那些傷心事?!?p> 對于這個大兒媳婦,謝老太爺素來是滿意的,但他們謝家卻讓她背負(fù)了太多,等時機(jī)成熟了,有些事情還是要告訴她的。
“父親言重了,他,畢竟也是夫君的孩子,兒媳該養(yǎng)在膝下,給他一個立足于世的名分的!”周氏想起早逝的夫君,秀氣的眉眼籠上莫名的哀思,哀之大,思之切,令她久難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