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真的乖乖聽話了。
不爭不搶,不吵不鬧。
她每日清晨送澈出門,目視著黃昏下飯,枕著月亮入睡,活得像個破爛布偶。
轉(zhuǎn)眼數(shù)載,光陰似箭,渝終于要在七日后迎來她的十八歲生辰。
村民們盼著,面上不茍言笑,心里卻暗自欣喜。因為白鶴仙接替儀式完成后,白鶴村都會收成大好,他們終于不需要愁苦溫飽了。
除了澈——她即將成為新任白鶴仙的第一頓美餐,化成她的血肉,供給營養(yǎng)。
雖然如此,澈卻反常地平靜下來,也許是因為早已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吧。
早點解脫也沒什么不好。
澈還是和往常一樣披著暖色的晨曦出門,留下渝一人留守。
渝長大了,沒有再穿小時候的粗布衣服,而是簡簡單單地套著一件很薄的白色長裙。
她赤著腳,抱住膝蓋發(fā)呆,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不知道為什么,她最近總有一股很強(qiáng)烈的違和感,就好像自己本不屬于這里一般。
而且卻接近生辰,這種感覺就越強(qiáng)烈。
比如現(xiàn)在身上的裙子,她沒準(zhǔn)早就穿過了,但她沒印象。
再比如家里澈用干草編織的小玩物,她沒準(zhǔn)自己也會做,但一動手就忘記。
最不可思議的是,她沒準(zhǔn)很久之前就見過澈了,在出生之前。
一通胡思亂想后,渝忽然發(fā)現(xiàn)門口好像掉落了什么東西。她慢慢抬起頭來,凝神一看,是一條白色的發(fā)帶。
那是澈最看重的東西,平時被澈仔細(xì)珍藏,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渝輕步走近發(fā)帶,極力敬慎地拾起它。
與指尖相觸的那一瞬間,她猛地縮回手,有一陣細(xì)微卻強(qiáng)烈的電流穿梭在身體內(nèi),直沖大腦,意圖喚醒她的記憶。
酥酥麻麻的感覺讓她腦海泛起一圈圈漣漪,空白了好一會。
龐大的信息如洪水般噴涌而入,沖打得她措手不及。
一切都在那一瞬間明朗——
她倏然記憶起自己的名字,白鶴渝。
縱然身體不是她的,但她很明確自己的身份和存在。
手上的白色發(fā)帶,正是她以往裝飾在草帽上的蝴蝶結(jié)。
而澈,和她原來的母親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難怪會覺得熟悉。
那么,她在這里生活的十八年都是夢嗎?
如果是夢,她又到底實際上沉睡了多久?
可這里發(fā)生的事情,都是如此的真實,真實到簡單地用“夢”來解釋顯得毫無說服力。
夢是由現(xiàn)實的碎片重新組裝而來,她能肯定自己沒有足夠能力構(gòu)造出一個這么無懈可擊的世界,也沒有足夠的想象力來支撐它去運(yùn)轉(zhuǎn)。
可以肯定的是,此處是白鶴鎮(zhèn)的前身,是過去。
但她為什么會回到過去?
蝮蛇醫(yī)生的臉緩緩浮現(xiàn),接下來是一個裝有奇怪液體的針筒。
是了,那液體讓她昏昏欲睡。
會是因為那東西讓她回溯到過去了嗎?
倘若是,意欲為何?
他能夠得到什么答案?
白鶴渝攥緊發(fā)帶,無言走到干草堆旁坐下。
利用干草,她開始編織起自己常常掛在身后的草帽來。
她的編織技巧都是從母親身上學(xué)來的,可惜的是,她從來沒有做得比母親好。
從某種角度上看,她的那頂破舊草帽算是白鶴家的傳家寶,婆婆傳給母親,母親又傳給我。
她曾經(jīng)問,為什么要把一頂隱隱有散架意思的帽子保存下來,還要傳給下一代。
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義。
根據(jù)前人的說法,它在等待著那個對的人。
至于對的人是誰,以前的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到,現(xiàn)在或許已然有了答案。
澈,不如說是這個村落的人,囚禁了她十八年,想必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而她就是秘密的關(guān)鍵一環(huán)。
白鶴送給她的小瓶子還完好無損地留在口袋里,不敢亂放。因為她越長大,越能感覺到自己離白鶴的言下之意更靠近了一步。
小時候讀不懂,長大后驀然回首,方知話中意。
白鶴已然在那個時刻就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準(zhǔn)備,在渝身上下賭注。
具體細(xì)節(jié),大概還要再依靠獲取更多的信息來推斷。
在生辰之前去見一面白鶴,白鶴渝這樣決定。
但眼下最大的阻礙就是那扇門,除非白鶴再一次帶她離開或是自己偷到鑰匙,否則她什么行動也無法展開。
她決定今晚就行動!
與此同時,另一邊。
白鶴睜開雙眼,紅白寶石中淌著潺潺的溪水,煥發(fā)淡淺的流光。
“你是真想殺她?”許多淺綠色的小光團(tuán)縈繞在她周圍說,“忍心嗎?”
“有何不忍?!彼龘Q了個姿勢依靠在山神廟的木壁上,抬起衰老的手遮擋住透進(jìn)來的陽光。七日后,無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可解脫了。
“你們忘了嗎,那種被妖怪寄身的疼痛。它無時無刻不窺視著你的所思所想,緊緊禁錮你的心臟,稍有威脅到她的意思就會折磨你的精神,讓你無法反抗。”
白鶴的頭發(fā)便是那樣一夜之間失去顏色的。
“相較之下,死亡才是最后的歡愉。”
光團(tuán)幽幽道:“這應(yīng)該讓她來決定,或許她更想活下去?!?p> “知道,所以我才給了她毒酒?!卑Q說,“我想賭,賭她會再來見我,賭她會完成她的使命?!?p> “你體內(nèi)的老妖怪肯定早就察覺到你的目的了?!惫鈭F(tuán)擔(dān)憂道。
“無妨,它什么也做不到?!卑Q彎彎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笑,嘲諷它只能寄生在她體內(nèi),依靠她生存。
我命由我,掌握自己的生死權(quán),生命才能主動。老妖怪現(xiàn)在肯定氣瘋了,它即使知道白鶴的計劃,也無可奈何,只能用慣用的手段來攻擊她的大腦。
“它封神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何況它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只以人肉為食的惡鬼。如果不是村民的愚昧迷信,它又怎么可能活這么久,甚至受盡愛戴?!?p> 光團(tuán)閃著忽明忽滅的淺綠色,像是人的呼吸般規(guī)律均勻:“如果計劃順利進(jìn)行就好了……”
“會的,我有預(yù)感?!卑Q無力地倒了下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時間的流逝,但并未因此覺得悲哀,反而有種被釋放的快感。
鮫人珠
晚上繼續(xù)更o(`ω′)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