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鮮面前的是位不過二十余的青年道人,氣質卻給人說不出的油滑之感,讓李鮮想起前世那些沉浸官場十余年的老官僚。
「師弟,這是回家探親?」
青年道人喚做趙正輝,是劍門設立在鎮(zhèn)里的治民府里的一名干事,他對李鮮的來訪有些意外,因為李鮮穿著書院的灰色制式道袍。
「趙師兄,我來是想問問我爹的事情?!?p> 趙正輝心下不快,嗤笑一聲,問著:「師弟是來興師問罪的?」
「師兄多慮了,憂父心切,有些失禮了。」李鮮欠身致歉。
「嗐,師兄我也不是這意思。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師弟也要考慮考慮實際情況嘛,有些事情,我們修士也是不能過多干預的?!?p> 李鮮不置可否地點頭:「煩請師兄說說?!?p> 「首先吧,你父親這號牌來路不正,按理說我都不該受理。我這還是看在師弟的面子上,才接了案子。其次,這是民爭,不涉及修士。原則上,宗門修士是不會插手其中的,我手下的凡人力量可是早早就介入其中了??墒前?,流寇之所以是流寇,就在于他們居無定所,不是說清剿就能清剿的?!?p> 「治民府不是保境安民么?」
「師弟你這話一看就是在書院呆久了,治民的前提是不擾民!無為嘛,宗門的一向思路就是宗族自制,除非涉及修士,否則治民府一向不過多干預。當然匪患是要處理的,治民府肯定會牽頭。」
好一個無為而治,李鮮心里暗罵一聲。
「師兄…」
「師弟,你聽我說。書院每屆去治民科的有多少人?只多不少三五十人!劍門從事治民的弟子一共不到千人,千人要管轄兩坊九城八十一鎮(zhèn),這分下來大鎮(zhèn)不過十人,小鎮(zhèn)不過三五人。咱們鎮(zhèn)加上你師兄我,統(tǒng)共四人!可鎮(zhèn)里幾萬人,其中散修家族就有七人!所以啊,這無為,不是不作為,而是無法有所為!」
李鮮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剿匪是要剿的,治民府里凡人皂吏正在組織這事呢,到明年開春,想來就差不多了!」
趙師兄一口氣說完,抿著茶,頗有意味地看著李鮮。
李鮮搖搖頭,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物:「師兄,你誤會了,我此次來真就是打聽情況的!絕沒有干預治民府事務的意思,我來,其實就想請師兄幫兩個忙!」
說著,他把取出的物件,遞給了趙師兄。
趙師兄接過,見是一個令牌,不由脫口而出:「通天令!」
所謂通天令,不是什么法器,不過是無形劍門執(zhí)法殿的一個信物,或者說信符。
這物件在修士手上,毫無意義,但在劍門治下的區(qū)域的凡人來說,這通天令價值就大了。
它只有一個作用,一次「上達天聽」、一次告御狀的機會。若是遇到強取豪奪之類的不白之冤時,憑此可以請劍門執(zhí)法殿的修士前去主持公道。
當然,真正的作用是威懾。和李鮮前世的丹書鐵券一樣,實際效用倒在其次。
「師弟怎會有此物?」
趙師兄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失策了,書院弟子修行為重,按理便是家中有變故,也是不能隨便下山的。李鮮這種能下山的,無非兩種可能,要么書院不重視,認定他是個無前途的,不強留,任他自生自滅。要么書院過于重視,怕影響他的心境,才特許下山。
趙師兄本以為李鮮是第一種,可他現(xiàn)在取出了通天令,不由懷疑起來,莫非李鮮是書院嫡系?
李鮮并不答,這令牌是周師叔她給的,本意是讓他護家的。
他自顧自說道:「這第一個忙嘛,就是請師兄發(fā)個告示,滅匪患者得此令?!?p> 趙師兄一愣,心說,好家伙,這師弟是犯了殺心了。就沖這通天令,治民府的凡人衙役、兵丁還不得瘋了般剿匪?
心里這么想,嘴上卻應著:「好說,好說,小事一樁,包師兄身上了!」
「這第二件事嘛,師兄,師弟我這人不信什么巧合。我就想知道,我爹弄了這號牌,怎么不過三年就被流寇盯上了呢?」李鮮陰陽怪氣的問著。
趙師兄猶豫一番,決定交好此人,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師弟啊,我這治民府說是治民,平日被凡人頂禮膜拜的,很是威風??善鋵?,還是在和修士打交道。光說咱這小鎮(zhèn),可都有七個散修家族呢!還都是些前輩,倚老賣老的,師兄哪里治的動他們啊?!?p> 李鮮聽的一頭霧水,可也知道這話里有話,干脆取了桌上的茶壺給趙師兄沏起茶來。
趙師兄抿了抿:「師弟,你猜散修靠什么修行?」
李鮮想了想:「修士離開靈山福地,修行自然是靠靈石的?!?p> 「是了,我宗門弟子在外,每月有修行的靈石補貼,他散修哪有呢?就只能自己掙,所以鎮(zhèn)里的幾個散修都是有產業(yè)的,否則如何修行呢?」
李鮮明白了,終于知道父親動了誰的奶酪,忙問:「這用地脈種靈植的,是哪家的產業(yè)?」
「哪家都有,可真要說,還得是南楊北周兩家?!?p> 李鮮點點頭,取出一瓶丹藥放在桌上,說到:「多謝師兄了?!?p> 趙師兄見李鮮客氣,又提點了一句:「師弟不必心急,這令牌一出,不用到月底,流寇就是個必死的下次我。聽說這流寇是天馬山一帶游蕩過來的,巧了不是,北區(qū)的周伯山前輩,據說也是天馬山的人呢!」
李鮮又鞠了一禮,恭聲道:「多謝師兄,師兄的人情,師弟記住了?!?p> 說完兩人有寒暄了幾句,談了談書院的些瑣事,見天色有些晚了,李鮮才告辭。
離開治民府,走了幾步,李鮮卸下了笑吟吟的面孔,面色如鐵,心中涌出一股殺意。
「周伯山么……」
小鎮(zhèn)北區(qū)的周家大宅里,年逾七十的周伯山正在教訓兒子周志才。
「混賬!告訴過你多少次了!不要去惹楊家!立了家族,以前的習性改收收了!」
周志才跪在地上,嘴上是唯唯諾諾的,心里卻不以為意,父親老了!
這是他的第一想法。
和光同塵?呸,修行界實力為尊,他周家有實力,一門兩練氣,為什么不能壓服楊家,咬下一口楊家的產業(yè)?
周伯山嘴里罵著,心里對兒子的所作所為也談不上生氣,就是覺得兒子還是急躁了!等上五年,等孫輩的璞玉打磨出來,一門三練氣,還怕吞不下楊家么?
如今孫兒剛剛感靈,周家行事就如此囂張,萬一引來劍門的注意又該如何?
正罵著,仆人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兩句。
聽完,他的眉頭不由皺了起來,起身踱了幾步,語氣陰狠的吩咐兒子:「天馬的匪寇不能留了,你去跑一趟吧?!?p> 「爹?他們不是……」
周伯山揮手打斷,意味深長的補了句:「有人懸賞了通天令!」
周志才瞳孔一睜,透出掩飾不住的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