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謊言
四門的人得了回生令,趕緊依著上官天衡說的法子,找到了飲血草,取汁液來浸泡,得到了四種藥材的名字:木紫石、鐘乳草、白英果、辛桂芝。下面煉制丹藥,自然要靠伍威雄了。
上官天衡和千澤厚被安置在天義盟的一處小院里,入夜后,千澤厚在房間里盤算著如何報(bào)仇雪恨,上官天衡獨(dú)坐在院里臺階上吹著云清兮教他的曲子。他很想云清兮,心中企盼著,此生快點(diǎn)過完,來生可以和心愛的女子再續(xù)前緣。
正吹著曲子時,上官天風(fēng)手捧托盤從外面進(jìn)來。他放下裝著糕點(diǎn)和酒壺的托盤,坐到上官天衡旁邊。
上官天衡停了下來,看了看他,道:“你不怕上官盟主責(zé)怪嗎?”上官天風(fēng)搖搖頭,道:“不怕,因?yàn)槭翘貌屛襾淼?。這些糕點(diǎn)也是堂伯特意為你準(zhǔn)備的,他說,這是你小時候喜歡吃的,要我送過來,請你一定要嘗嘗。不過,他還說,讓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別人?!?p> 上官天衡心中驚疑了一下,想起幼時自己在青龍門,父親喂自己桂花糕的情景,如今這樣的境況,真是天意弄人呀。他眼睛一酸,道:“上官盟主真是有心了。”拿起一塊桂花糕放進(jìn)嘴里,然后又打開酒壺,喝了兩口酒。
上官天風(fēng)道:“我們從揚(yáng)州來時,父親和我悄悄去城外竹林祭拜了大姑姑,看了看慕容表哥。”上官天衡道:“表哥,還好嗎?”上官天風(fēng)道:“不太好,他很自責(zé),總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大姑姑。云大哥還有那個岳州城的賀公子也在,云大哥也難受。我和父親是晚上去的,他們都喝了酒,云大哥說,他不敢回家,不敢告訴父母,云姐姐墜崖的事情。說完,就一直哭?!?p> 他說到這里,見上官天衡眼里也是淚光閃爍,忙道:“天衡哥哥,我不說了,你別難受啦!”
上官天衡把眼淚忍回去,道:“堂叔呢?今日在天義盟外,怎的沒有見到他?”上官天風(fēng)聽到這個問題,臉色有些無奈,道:“之前,堂伯到岳州城去,父親守青龍門,敬鬼教神不知鬼不覺地抓走了堂伯母。堂伯覺得父親辦事不用心,父親便自罰到神靈院里干活兒。來舒州城后,父親因?yàn)橐亚Ы讨骱湍蔷垂斫躺俜蛉说踉诔菢巧系氖虑?,和堂伯又起了爭了幾句。堂伯便讓父親到舒州城外盤查過往商旅,以防有敬鬼教的人走脫或者暗通消息。不過,我覺得父親肯定找個清靜的地方睡大覺,他才不愿做這些瑣事呢。過了明天,我也要跟堂伯說,到城外陪父親去,這些人心狠起來,跟敬鬼教也沒什么區(qū)別?!?p> 上官天衡道:“堂叔才是真的俠義心腸,身處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中,還能堅(jiān)守正義之道,不容易呀!”上官天風(fēng)道:“父親并沒有難過,只是哀嘆今年的神魔之約,又要死很多人?!彼f到這里,想起了回生令,道:“天衡哥哥,明日到不了午時,你們應(yīng)該就可以走了?!?p> 上官天衡疑惑道:“回生丹這么快就要配成了么?”上官天風(fēng)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些人一得到回生令,就找了飲血草,取汁液來浸泡,午后就知道是什么藥材了?!彼嗣约旱念^,拼命想回憶起來藥材的名字,但還是沒想到,道:“我也沒記住。伍神醫(yī)說,這都是常見藥材,很容易找,要制成丹藥,一夜的時間足矣,明早就能夠見分曉了?!鄙瞎偬旌獾溃骸斑@起死回生藥勾起了傷心人的執(zhí)念,激起了好事者的貪念,明日,他們就會明白,回生令不過是老天爺給蕓蕓眾生開的一個玩笑?!?p> 二人正說著話,又有一男一女進(jìn)了院里,上官天風(fēng)見了,立馬站起來,道:“伯母,天陽哥哥,你們怎么會來?”原來來的竟然是上官鵬程的夫人魏氏和上官天陽。
上官天陽道:“小風(fēng),你在這里做什么?”上官天風(fēng)道:“堂伯讓我給天衡哥……”他一見上官天陽生氣的眼神,立即改口道:“給百里公子送些糕點(diǎn)和酒水過來。”上官天陽看了看托盤內(nèi)的食物,臉色大為不悅。
魏氏道:“小風(fēng),你先回去吧,我和天陽同百里公子說說話?!鄙瞎偬祜L(fēng)只能離開院子。
魏氏看了看坐在臺階上的上官天衡,臉色轉(zhuǎn)而變得親和,道:“衡兒,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二娘真是擔(dān)心壞了?!鄙瞎偬旌饪粗θ菘赊涞臉幼?,想起小時候自己每次想要見父親,總被她以各種借口攔住,想要請父親指導(dǎo)練劍,也總是被她推脫給堂叔,不禁沒什么好臉色。當(dāng)時年幼,他不懂也沒放在心上,長大了再去細(xì)想,魏氏為了親兒子排擠他這個后兒子的心思也就明白了。
他喝了口酒,也不搭理這問話。上官天陽見他這樣無視自己的母親,怒道:“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我母親……”魏氏制止住他,又道:“我和你母親是同門師姐妹,我一向敬重姐姐……”上官天衡實(shí)在不愿聽她提起自己的母親,冷冷地道:“有什么事情,趕緊說?!蔽菏先耘f一副親和的樣子,道:“聽你父親說,這些年多虧了你,他和陽兒的’一歲愁’之毒才沒有發(fā)作,也多虧你,才能解毒。今日,我特地讓陽兒來拜謝你?!闭f著,讓上官天陽趕緊答謝。上官天陽也冷冷地回了句:“上官天陽多謝百里公子的救命恩情了。”
上官天衡心道,若是真心拜謝,你們在岳州時就該來了,此刻來這里,又動的什么心思?但他厭倦了和這些人糾纏,道:“不必了。我如今是魔教少主的護(hù)衛(wèi),上官夫人和上官公子在這里與我說話,傳出去,怕是會讓人非議,連累上官盟主的聲譽(yù),你們還是請回吧。”
上官天陽終于忍不住了,道:“父親仍然想讓你回青龍門,你是否有這打算?”上官天衡心道,原來這就是你們此行的目的,怕我回去搶青龍門門主的位子又不敢直說,哼笑兩聲,道:“在下百里恒,南詔金蛇夫人和笑面狂的徒兒,天下第一劍百里無人的義子,如何會回青龍門去?”
魏氏一聽他這話,喜上眉梢,忙道:“你當(dāng)真不回去了?”她覺得自己有所失言,忙又變了臉色,道:“我和你父親、天陽可都盼著咱們能一家團(tuán)聚呢?!?p> 剛說到這里,只聽一個女子聲音道:“表少爺,別信她的話,她就是怕長幼有序,你回了青龍門,自己的兒子就成不了門主了?!边@女子是楚飛兒。她把鐘心愛送回敬鬼教后,擔(dān)心上官天衡的安危,又折了回來。
上官天陽見自己和母親的心思被人猜到,怒道:“你一個魔教妖女,胡說八道些什么?”
楚飛兒道:“我自幼就在我家夫人跟前伺候,十年前,曾有一個婦人來教內(nèi)見夫人。那婦人是我敬鬼教的教眾,曾在青龍門內(nèi)做廚娘,當(dāng)年就是她在藥里做的手腳,誣陷表少爺?shù)?。那婦人向夫人道,她回來之前,上官夫人審問過她,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份,但卻沒有揭發(fā)她,還讓她離開了。我家夫人回道,若是揭發(fā)了你的身份,那大家都會知道上官天衡是冤枉的,這樣上官門主的次子將來還怎么繼承家業(yè)?要是把你殺了,也會有人懷疑上官天衡下毒的事情另有內(nèi)情,這樣一查,說不定也會查出實(shí)情來。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魏氏聽到楚飛兒說出當(dāng)年自己做的事情,怒不可遏,暗暗運(yùn)功,就要出手。上官天衡怎能覺察不到?他把手放在地上,運(yùn)起功來,只見樹葉在魏氏身邊輕輕卷起,直嚇壞了上官天陽。
上官天衡收起功力,神情悠然,道:“上官夫人、上官公子,請回吧。”魏氏和上官天陽怒目橫視,出了院子。
楚飛兒過去,也坐到臺階上,道:“居心叵測,笑里藏刀,這婦人真是歹毒。還好表少爺你沒長在青龍門,要不然長不大,就得被這毒婦害死?!?p> 上官天衡道:“是啊,早早離開青龍門,離開這些人,還真是一件好事?!彼戳丝闯w兒,道:“你怎么又回來了?”
楚飛兒臉一紅,道:“我擔(dān)心你?!闭f了這話,覺得不好意思了,又補(bǔ)一句:“還有少主?!?p> 上官天衡問道:“你進(jìn)來時,沒人攔你么?”楚飛兒道:“我說,我們敬鬼教教主夫人有話讓我來傳,他們就讓開了。我見到他們的盟主,只說,夫人希望您能守約,否則我敬鬼教必當(dāng)傾盡所有,掃平天義盟?!彼睦锖芟肓R上官鵬程,但上官鵬程畢竟和上官天衡有父子之情,她只好稱一句“盟主”,以免讓上官天衡心中不快。
上官天衡道:“鐘大姑娘……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弟妹了,她怎么樣了?”楚飛兒道:“回去之后,鐘堡主把她抱進(jìn)藥廬里,我走時還沒出來,也不知道怎樣了?!鄙瞎偬旌饴犃?,道:“你去看看表弟吧,委婉地說話,別讓他擔(dān)心自己的夫人?!背w兒原本想陪上官天衡待著,可聽他這樣說,只能到房間里去看千澤厚。
上官天衡又拿起一塊桂花糕,放進(jìn)嘴里,道:“這糕點(diǎn)也不似小時候好吃了。”他看著手上的赤心珠,心道,不知道清兮喜歡吃什么糕點(diǎn),要是還能跟她在一塊兒賞月色吃美食,該有多好呀,老天爺,下輩子,你可一定要讓我們長長久久,一生在一起。
他喝完了酒,回到房間,也不解衣,上床便睡。本想趕快睡著,可是明日能不能帶著千澤厚、千無正還有楚飛兒全身而退,纏繞在心頭。他對父親太了解了,父親痛恨魔教已入骨髓,正邪只以身份來分,從不會看人的行事如何。這樣的父親真的會放敬鬼教教主、少主,還有自己這個逆子回去嗎?他心中很是擔(dān)憂,自己一條命固不足惜,可答應(yīng)小姑姑護(hù)持表弟的事情可就完不成了。這一夜,他翻來覆去,想的都是這個問題。
臨近天明時,他才睡著,夢里,他看見了父親猙獰的面目,長劍舉起,先是刺向上官鵬英,又是刺向上官鵬玉,接著是慕容祥和千澤厚,最后是自己,嚇得他登時睜開了眼,苦笑一聲,道:“這么多年了,我對父親的恐懼仍然沒有半分消減?!彼槐橐槐榈馗嬖V自己,自己是百里恒,可上官天衡經(jīng)歷的恐懼和痛苦,一直縈繞在心頭,怎么都揮之不去。
他剛要起身,就聽見院里傳來聲音,道:“千少主,百里公子,我們盟主請你們過去?!?p> 上官天衡下床,和千澤厚、楚飛兒吃了些食物,便隨著來人一起穿過走廊,進(jìn)了正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