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力失蹤,比起劉小松失蹤更為震驚。后者,只有新站村百姓知曉,而前者聲名在外,不僅鎮(zhèn)里,遠(yuǎn)在海參崴的俄羅斯商人也熟知他陳大力。
今天,就診之人眾多,診所里老老少少坐在長椅上,你一言他一語,最后,就談到陳大力失蹤一事。而陳大力的八個磕頭兄弟也在其中,他們臉色憂郁面面相覷,不發(fā)一言。
大門牙“下崗”嘴漏風(fēng)的老頭兒叨咕:“聽說陳大力的家人死得真慘,刀插胸口都死在棚子里,全凍成冰棍兒了?!?p> 手拄拐棍的老嫗附和說:“是啊,而且是睜眼死的。這睜眼死有個說法,就是心有不甘,死后會變成厲鬼啊?!?p> 一個小姑娘鉆進(jìn)母親懷里,臉色驚恐:“厲鬼是不是專吃小孩兒,我害怕?!?p> 她媽安慰說:“別害怕,只要晚上不出門,帶上桃木劍就沒事了?!?p> 另外幾人,也隨風(fēng)而起。
“聽說林凱旋是兇手,可他們關(guān)系不錯啊?!?p> “知人知面不知心,陳大力一定知道林凱旋的秘密,所以一家人被殺了?!?p> “胡說,為啥沒有陳大力的尸體?陳大力才是真兇?!?p> “你們都錯了,這事跟張大年有關(guān)。”
“張大年?我想起來了,陳大力是張大年的債主,逼死張大年的人中,有他一個?!?p> “哼,張大年借錢不還,他咎由自取?!?p> “別瞎說,小心他報(bào)復(fù)?!?p> “對對對,嘴上積點(diǎn)兒德吧。”
流言蜚語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不多時陳大力的八個磕頭兄弟,李延慶、杜剛、李三樂、胡奎、劉強(qiáng)軍、霍愛國、趙懷才、解小寶一一就診。
八個人剛走,門外又進(jìn)來一人,我一瞅嚇了一跳,他是一名陌生的警察。
“您是侯大夫吧?”他沒客氣。
我起身恭迎:“我是。”
“賈所長讓您去派出所。”
“現(xiàn)在?”我問。
“不,下班后?!?p> “什么事?”我又問。
他一瞅左右就診者,又看向我:“這里不方便說,您去了就知道了?!?p> “好吧?!?p> “我走了,不用送?!?p> “慢走?!蔽艺f。
望向轉(zhuǎn)身離去的警察,我呆立片刻。我不知道賈富貴找我所為何事,既然不便當(dāng)眾說明,想必是一件不能傳言的秘事。
繼續(xù)為病人診脈,我偷眼看向墻上的鐘表。秒針不停地走,似奔向遠(yuǎn)方的勇士,又似輪回于紅塵的孤兒。我一直保持這種感覺,直至送走最后一位病人。
下班后,我騎上自行車去向派出所,心里反復(fù)推敲賈富貴找我的目的。過分思考使時間加速,感覺就在一眨眼之際到達(dá)了派出所。
一名干瘦的警察,引領(lǐng)我向一扇冰冷的鐵門走去。
“咣當(dāng)!”警察拽開鐵門:“賈所長等您呢,請進(jìn)?!?p> 我分別打量他和鐵門,心中疑惑,但步伐卻勇往直前,剛邁進(jìn)鐵門我大吃一驚。
“是你。”
我注視臉色慘白的林凱旋,他搭在桌面的雙手,被銀白色的手銬禁錮。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淚光涌動。
“辛苦了,您坐?!辟Z富貴站起身子。
“所長您太客氣了。”我坐在林凱旋對面。
“我想,您已經(jīng)知道我的目的了?!辟Z富貴說。
“當(dāng)然,剛知道?!蔽艺f。
賈富貴突然表情嚴(yán)肅,轉(zhuǎn)頭看向林凱旋:“你不承認(rèn)殺死陳大力的家人,也不肯交代有何難言之隱,那么,就讓侯大夫開導(dǎo)你吧?!?p> 賈富貴給我使眼色,我心領(lǐng)神會。
“林老板,我相信您沒有殺人,您在陳大力家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說,您知道誰是兇手嗎?”
我盯住林凱旋的眼睛,他猶豫:“我……我知道是誰干的?!?p> “哦!”我很激動。
“是陳大力?!绷謩P旋說。
“為什么現(xiàn)在才說?”我質(zhì)問林凱旋。
“因?yàn)樗F(xiàn)在還活著,我怕他報(bào)復(fù)?!?p> “他為什么殺了自己一家人?”我問。
“他被張大年陰魂附體,他殺人時一副張大年的口吻,他放過了我?!绷謩P旋很驚恐。
“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我問。
“我不知道,不過他說要?dú)⑺狸惔罅Φ陌藗€磕頭兄弟。還說……”
“還說什么?”我很緊張。
“還說袁杰一家今晚必死?!?p> ”什么!”賈富貴一驚站了起來。
我穩(wěn)穩(wěn)地坐著,右手玩弄著下巴:“他們或許已經(jīng)……”
“您是指……”賈富貴問。
我一抬頭解釋:“袁杰一家人,已遭不幸。”
賈富貴緩緩坐下自言自語:“難道世間真有冤魂厲鬼?我不信?!?p> 突然,鐵門被硬生生地拽開,一名民警神色慌張地闖入:“所長,有人報(bào)案,說譚三酒店的門口發(fā)現(xiàn)尸體?!?p> “來的真快!”我說。
賈富貴瞬間看向民警,似乎從我的提示中找到了答案:“走吧?!彼惓f?zhèn)定。
我隨同而去,剛進(jìn)入辦公室,我就認(rèn)出了報(bào)案者:“袁敏!”
“侯大夫,我……我害怕。”
袁敏聲淚俱下,她身后突然閃出一人,正是曉雪。
“袁敏,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尸體?”賈富貴臉色嚴(yán)峻。
袁敏擦拭眼淚:“我不知道,是曉雪發(fā)現(xiàn)的。”
曉雪倒是鎮(zhèn)定,一跨步站在賈富貴面前“嗚嗚呀呀”比比劃劃。
“她說什么?”賈富貴問我。
袁敏搶答:“她說天剛黑,五點(diǎn)多鐘?!?p> “你認(rèn)識死者?”賈富貴這一問,刺激了袁敏,袁敏捂臉失聲痛哭:“她們是我嫂子和侄女?!?p> “你嫂子和侄女?這……”賈富貴有些疑惑。
“就是我堂哥袁杰的家人?!?p> “我明白了。”賈富貴看向我:“看來,您判斷無誤?!?p> “林凱旋沒說假話?!蔽艺f。
“也許吧?!辟Z富貴有所保留。
……
……
曉雪陪同賈富貴,去向尸體現(xiàn)場。袁敏駕車帶我夠奔她堂哥家,她說有我陪著,不會害怕。
一路上,袁敏抽泣不停,滿嘴都是對她堂哥袁杰的擔(dān)心。我安慰她,說袁杰不會有事,但我心里很明白,詛咒已經(jīng)禍及他身。
一剎車,袁敏指向車窗外:“就是這兒?!?p> “走吧?!蔽艺f。
下車后,我跟隨袁敏向院門走去,冷月下寒風(fēng)瑟瑟,院門大敞著被西北風(fēng)吹得搖擺作響。遠(yuǎn)望院兒里的四層小樓暗無燈光,讓人感到像個“尸家重地”。
剛進(jìn)入院子我們停住,袁敏望向一輛轎車發(fā)愣。
“你怎么了?”我問。
她一抬手指向轎車:“這不是我堂哥的車?!?p> “不是他的是誰的?”
“不知道?!?p> 我向?qū)γ嫘强慈ィ骸白?,去樓上看看?!?p> “嗯。”
一起走上樓梯,我們來到二樓,近至一間屋門前,身后的袁敏突然拽住我的袖子:“等等,就是這間屋子?!彼溉?。
“這是他的臥室?”我問。
“對。”她點(diǎn)頭。
我壯著膽子,一伸手,扭動門把手推門而入。幸虧窗外有月光映入,能隱約看清屋里的景物,進(jìn)入擺放席夢思的房間,我伸手去摸墻壁尋找照明燈的開關(guān)。
“燈壞了?!痹粽f。
我回頭搭話:“你怎么知道的?”
袁敏卻反駁:“我沒說話啊?!?p> “哦!”我停止摸索,心中悸動,月光下我掃視四周,我認(rèn)為袁敏沒說假話,只是這聲音是從何而來的呢?
正當(dāng)我尋找聲源之際,身后又傳來了聲音:“我在這兒。”
我猛然間轉(zhuǎn)頭看去,借月光打量此人,發(fā)現(xiàn)此人黑紗罩面安然自若。
“你是誰?”我問。
“您記性真差,我是胡女士,外邊那輛車是我的。我來也是找袁杰,但他家空蕩蕩的?!彼终f:“我一聽有人來,所以躲在門后,沒嚇壞您吧?”
我一擦冷汗:“沒……沒事?!?p> “我在他家,發(fā)現(xiàn)一樣?xùn)|西?!焙看蜷_手電筒,照向地面。
順著手電筒的光亮,我低頭看去,地上一張身份證進(jìn)入我的視野。我蹲身察看,心中一驚:“是陳大力的身份證,怎么會在這里?”
“還用說嘛,他剛才肯定來過?!焙空f。
“難道真是陳大力干的?”我自言自語。
“的確如此,一切都在意料之內(nèi)?!焙空f。
我心中疑慮,抬頭注視胡女士:“意料之內(nèi)?難道您之前就知道了?”
“我只是隨便說說,不用在意,我走了?!?p> “你不能走。”我說。
“哦,您還有事?”
我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回應(yīng):“我……沒事。”
“再見?!?p> 我欲想攔阻胡女士,但我深知這里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尸體,控訴胡女士無法成立。弄不好,還會被反咬一口。
月光下,胡女士轉(zhuǎn)身離去,那飄忽的背影像個幽靈,讓人琢磨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