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兩人的旅途（其三）
“繼續(xù)逃吧，我還可以?！眮喩@話說得自己都沒有底氣，如果是AT一個人還好，帶上他一起基本上沒有逃脫的可能。
“幫我計數(shù)?！盇T頭也不回地說。
“什么？”
“一共十三個，別數(shù)漏了，只要有一只放跑，它就會學(xué)習(xí)這次的記錄，變得越來越難纏，早晚會把我們耗死。”AT的選擇是和它們拼命。
“安提！”
亞瑟還沒反應(yīng)過來，AT往前走了兩步，然后越來越快，從慢走到快步，最后跑了起來。
第一只從正面沖來，兩只前肢——雖然外形一只是手一只是腳——對著他包圍過來，AT不但不躲，反而繼續(xù)向前，匕首從袖口中滑出。
他在快被切葉蟻前肢抱住時突然躍起，雙手按著匕首對著它的背部刺去。切葉蟻切割了人類的四肢后，會把它嫁接在身上使用，不過它們背上的人類的頭除了作為學(xué)習(xí)樣本外沒有任何作用，它們既不能通過死人頭思考也不會利用上面的器官。切葉蟻唯一的感光器官是背上的一只眼睛。眼睛長在一條狹縫里，狹縫是女性生育部位的形狀。
AT的一刀精準(zhǔn)命中在那只眼睛上。但能結(jié)果它們性命的弱點(diǎn)藏在腹部。
AT踏在第一只切葉蟻的背上，第二只切葉蟻從它身后猛然竄出，抬起的兩只前肢向下砸來，AT依然不躲，拔出匕首后迅速向前一挺。
匕首捅在切葉蟻的腹部，同時，它的前爪也砸在AT肩上，將AT的脖子緊緊摟住。他的帽子掉了，切葉蟻潔白的雙手掛在AT的脖子上，手臂上沾著一些水珠，冒著氤氳的水汽，那是因升溫而融化的掛在上面的冰和雪。如果忽略掉AT身前切葉蟻的肉瘤，這樣的場景看起來甚至有些香艷。
匕首連握把都埋進(jìn)了一部分，仍舊沒能完全破壞掉要害，這只切葉蟻的核心藏得太深了。
腳下有奇怪的聲音。AT向下看了眼，第一只切葉蟻失去了眼睛，在他的腳下胡亂掙扎，聲音卻并不來源于它。糟了，他心想，那聲音是切葉蟻倒掛在棧道下面爬行的聲音。
AT的眼神變了，幽藍(lán)的光染上他眼中的圓環(huán)，在褐色的瞳孔中分外清晰。
匕首的前端從切葉蟻后背穿出，那形狀已經(jīng)不能再被稱為匕首，刀身的部分增長了好幾倍，現(xiàn)在更像一把唐刀。
刀被抽出來后，第二只切葉蟻身體無力地從第一只的背上滑落，AT輕輕一抖，抖落刀身上的仿生血液，隨即又向下刺去，他腳下的那只切葉蟻掙扎了兩下也安靜了。
棧道下的那只，在哪？AT轉(zhuǎn)過身尋找著，忽然，他背后又一只切葉蟻跳向他，AT連頭都不回，唐刀輕輕往上一擲，再反握住，向后刺去。還沒有結(jié)束，刀洞穿切葉蟻?zhàn)o(hù)在身前的兩只手又扎進(jìn)了它的身體，切葉蟻因慣性插在刀身上后仍在不斷向前，AT單手向前揮刀，瞬間將它的身體一分為二，刀脫手飛在空中，被他的另一只手握住。
AT從切葉蟻尸體上跳下，向亞瑟的方向跑來，他身后，三具疊在一起的切葉蟻尸體暫時封住了路。
亞瑟看到AT沖來，馬上會意，立即后退幾步。
一只切葉蟻用兩只手抓在圍欄上，就像真的有個人正奮力爬上來一樣。然而，下一秒，詭異可怖的肉瘤以兩只手借力從棧道下翻了上來。剛剛要是再晚一兩步，亞瑟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被壓成碎塊。
切葉蟻收回兩只手，重新恢復(fù)到雙手雙腳支撐著身體爬行的姿勢。這一只體型較之前的更大，而且它的前端，有兩只多余的手像觸須一樣，長在眼睛的兩邊。
作為觸手的兩只手剛剛伸向亞瑟的方向，就突然顫抖著停住了。刀從它的后方一直穿到其中一只手的根部，觸手顫抖了一會兒縮回去保護(hù)身體，AT沒有抽刀，他將刀把猛地一擰，刀身跟著旋轉(zhuǎn)，硬生生將一只觸手從根部切下。斷口處噴涌出仿生血液，血管和機(jī)械線纜同時出現(xiàn)在斷口，電流的弧光閃耀在噴涌的血液間。
亞瑟突然更能理解這些東西的本質(zhì)了，它們是生物與機(jī)械相結(jié)合，卻被兩邊都排斥的可悲異類。
豎著的眼睛，和狹長的眼窩都被一分為二，唐刀從斷肢處開始，將切葉蟻的整個身體斬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血濺到冰崖上，染紅了冰塊中舊世界的殘影。
“安提！”亞瑟大喊道。
在他剛剛處理這一只的時候，背后剩下的切葉蟻毫不留情地將同伴的尸體推下棧道，逼近到了AT背后。
AT剛來得及將唐刀向后刺，更多的切葉蟻壓了下來，就像疊羅漢一樣。它們似乎打算用數(shù)量優(yōu)勢將AT先行解決。
切葉蟻疊成的肉堆顫動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
“安提？你還活著嗎？”亞瑟雖然著急，但往前走了兩步就再也不敢上前。
切葉蟻群又顫動了一下，然后，仿生血液徹底決堤，紅色噴泉從它們的各處磅礴而出。一些肉塊四散飛出，AT渾身浴血走了出來。
“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血染紅了整個外套，它的頭上也全是血，頭發(fā)濕漉漉的，臉上大半是紅色的血跡，只有那雙眼睛中，褐色的瞳仁內(nèi)，藍(lán)色的圓環(huán)散發(fā)著柔和干凈的光。
“啊，晚上好，十二、十二、十二......唉，一共多少個來著?！彼纳眢w冒著白煙，不知是體表的血的緣故還是來源于體內(nèi)極速蒸騰的一氧化二氫。
“一共十三個......”亞瑟撿起他的帽子，小聲說著。
AT的樣子有點(diǎn)嚇人，現(xiàn)在的他，簡直像個剛剛從戰(zhàn)場中走出的殺戮兵器。
“十三個......啊。十三個......”AT一邊說著一邊拍了拍頭，其他部件的高速運(yùn)轉(zhuǎn)拖慢了思考的速度。
“糟了，還有一個。”AT的眼睛突然睜大，下一刻，兩只手從棧道的板材縫隙間鉆出，將AT的手捆在身體兩側(cè)。
“手”縮緊，把AT拖倒后捆綁到棧道的板材上。唐刀脫手掉在棧道邊緣，掛在護(hù)欄扶手上晃動著。
亞瑟向刀沖過去，踏過切葉蟻鮮血淋漓的尸體，向棧道邊緣撲去。
一只手從棧道下伸出，對著唐刀懸在外面的部分拍了下，唐刀在空中旋轉(zhuǎn)著掉下棧道。亞瑟撲了個空。
“喂?！眮喩牭紸T在叫他。
“保護(hù)好頭部?！盇T這么說著。
亞瑟轉(zhuǎn)過身，看到被捆在棧道上的AT費(fèi)力地挪動手指，從外套口袋里用雙指夾出了一個長條狀的東西。
“你要干什么？”
“所以說，我最討厭這么高的地方了啊。”AT回到了以往的輕松語氣，兩根手指將那個物品慢慢夾回掌心，然后握緊了。
“保護(hù)好頭部！”他大吼著又說了一次。
AT用力捏緊手中的口香糖包裝盒一樣的條狀物，切葉蟻和亞瑟都察覺到，有什么相當(dāng)不妙的東西被激活了。
“到下面別走散了，記得找到我哦。少年?！彼K于不再稱呼亞瑟“l(fā)ady”了，確是在這種時刻。
只聽滴一聲，那東西的倒計時結(jié)束了。微型的壓力觸發(fā)地雷在他的手上爆炸開?；鸸獍鼑怂闹?，棧道的板材碎片飛散著插到冰塊中，鋼絲繩斷裂，在反作用力下向上甩去，破空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大片的棧道崩塌，亞瑟也隨著腳下的板材一起墜向冰崖底部。
下面？哪個下面？地府嗎？亞瑟感受著失重感，閉著眼不敢看，他懷里抱著AT的帽子，最后一次在心里問候這個反社會變態(tài)AI的創(chuàng)造者及其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