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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292章 逆行而上的人

不嫁教書匠 姝娟 2746 2021-09-07 17:36:31

  她看清了來人的臉,強裝下很疲憊的臉,下巴上布滿了黑胡茬,像是一夜間鉆出來的,白眼仁帶著紅血絲,他平靜地看著她。

  他的眼神沒有驚,沒有悲,像是把所有情緒已經(jīng)體驗完了后,整理出這樣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她終于確認(rèn)了,這個人她認(rèn)識,他是布萊克。

  他渾身帶滿旅途風(fēng)塵,像是走了很遠(yuǎn)的路,來到這里。

  是的,他走了很遠(yuǎn)的路,走了十一年半,離開時還勉強有青年的樣子,歸來已是一個十足中年人。

  而她,落魄成疾!

  她垂下眼簾,不再與他對視。

  自己此刻何等狼狽,由舞臺上驕傲的鴻雁跌落成命運的階下囚。

  再看他一眼都是尷尬的祈憐,不看。

  二姐也認(rèn)出了他,驚訝,隨即客氣地問:“怎么來的”?

  他輕聲說:“開車來的”。

  她往前挪步,二姐只得跟隨,他走在另一側(cè),接過那一側(cè)的滴流瓶。

  重逢場合就是這么特別,特別中她極其難堪,恨他此時出現(xiàn),讓她一個人老鼠似的躲在洞里療傷多好?

  到病房門口了,他待她倆進去后要跟。

  她沒回頭,決然地命令:出去!

  二姐趕緊接過他手里的瓶子,和他說:“請稍候”!

  他松開拎瓶子的手,看著她一步步向床邊挪。

  二姐把床邊粉紅色簾子拉上了,他轉(zhuǎn)過身。

  他踱到走廊西面大窗前,兩手撐在窗臺上,外面春色更濃了,六月快來了,可是病房里是沒有春天的。

  他聽見腳步聲在身旁停下,回頭見是二姐。

  他站直了,轉(zhuǎn)過身。

  二姐笑吟吟地問:“你怎么知道的”?

  他低聲答:“我的老朋友老佟昨天告訴我的,我把學(xué)校工作安排了一下,因為我很長時間不能回去了,我要在這里照顧她”。

  他說的很平常,沒有濃墨重彩地渲染他的情緒,但他憔悴的臉色說明,昨晚他沒睡好,甚至沒睡。

  又加上長途自駕,他很疲倦。

  二姐收斂起笑容,說:“謝謝你能來看望她,今晚到賓館休息一夜,明天回去吧,我們姐妹會照顧她的,你不必費心”。

  這句話極其耳熟,十一年半前那個深秋,就是在醫(yī)院,二姐對他說:她有我們,不用你操心,我會給她找個有錢有能力的男人,讓她享福。

  那次他走了,這次呢?

  他說:“我不會回去的,她需要我”。

  二姐暫時無話,定著眼神想了一會兒,又看著他問:“你打算怎么做”?

  他也定著眼神看著二姐,答:“我現(xiàn)在是自由身,我要和她結(jié)婚,照顧她下半輩子”。

  二姐深呼一口氣,說:“她切掉了一個ru房”,二姐沒有告訴他她手術(shù)時塑型的事,算是考驗他一下。

  她變得殘缺,這個他來之前就知道,得了這種病就是這個結(jié)果。

  他當(dāng)然難過,因為她更難過!

  二姐問:“你不介意嗎?”

  他慢慢搖搖頭,“我要幫她走出陰影,讓她知道,她活著對我就是有意義的”。

  “后期可能化療,頭發(fā)掉光?!?p>  “我陪她來化療”。

  這些平時感覺忌諱的詞,冷冰冰地掛在嘴邊,而且是與最愛的人關(guān)聯(lián),他極其反感,然而,他必須面對,因為,她正在面對。

  二姐越來越嚴(yán)肅,“我是學(xué)醫(yī)的,后來沒從事醫(yī)院工作,但常識是懂的,這幾天我在她面前談笑風(fēng)聲,她也天真地以為出院就是養(yǎng)病。

  她天真的糾結(jié)于手術(shù)部位好不好看。

  其實,癌癥的殘酷性在于,一朝患癌終身抗癌。

  會存在復(fù)發(fā),轉(zhuǎn)移的隱患。

  而且任何癌癥都要講分期分型。

  她分期肯定是早的,但分型需要大病理報告出來。

  我了解到的乳腺癌分三大種類型:

  三陰型,這種最兇險,死亡率極高,有的兩三年后人就沒了;

  三陽型,這種比三陰存活率高一點,但必須吃靶向藥,打靶向針,比如赫賽汀,每針兩萬多,每個月一針,治好這個類型,幾十萬甚至百萬,

  花費極高,是用錢買命;

  雌激素依賴型,這相對來說是最輕的,治療手段多,對癥藥物多,花費不高,普通家庭可以承受,這個類型早發(fā)現(xiàn)早治療,可以不影響壽命。

  她會是哪種類型,就看造化了,但攤上啥樣,都不是我們能選擇的?!?p>  二姐一口氣普及完這個殘酷的醫(yī)學(xué)常識,不再看他,像是給他考慮時間。

  他當(dāng)然知道這個病的嚴(yán)重性,但不像二姐這么清楚。

  誰沒事研究這干嘛?

  但他現(xiàn)在必須研究,她會是哪種類型。

  疾病真的好殘酷,容不得半點僥幸,攤上什么結(jié)果就是什么結(jié)果。

  沒有選擇,就像它突然降臨,沒有選擇。

  人在疾病面前渺小無助,而她正人單勢孤地面對這么可怕的局面,她的可憐,她的無助,可想而知,他都膽戰(zhàn)心驚,何況當(dāng)事者本人?

  別人永遠(yuǎn)是旁觀者。

  就因為如此殘酷,他更加不能離開!

  他更要和她攜手面對,面對可怕的疾病。

  說豪言壯語那是作秀,沒有實際支持的決心都是空談。

  他說:“我現(xiàn)在是單身漢,有時間照顧她。

  她治療我陪著,至于用到錢,我手頭略有積蓄,還可以賣車,沙塘子我有套房子,那里是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房價不低,賣了那套房子,供她吃藥打針”!

  他看著窗外,遠(yuǎn)處是浮動著光暈的城市上空。

  二姐說:“你這樣想真的令我感動,但就是因為感動到了,才覺得不忍。

  這樣對你是不公平的。你們畢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沒結(jié)婚證,沒共同的孩子,分開又這么多年。

  你找個健康女人吧,她今非昔比,不要為了她你再陷進來,你有這心她就會很欣慰的。

  你如此犧牲,她也不會心安理得,會覺得是你的憐憫,施舍,讓她一個人承受吧,習(xí)慣就好了。

  你不要沖動,那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如果你哪天變卦,我們都能理解,但那是對她又一次傷害”。

  二姐說到這里流淚了,可憐的妹妹?。?p>  不管二姐說什么,他一副打定主意的樣子。

  眼前這個男人,不管以后會怎樣,但眼下這份勇氣還是令人感動。

  多少有證夫妻,生兒育女了,大難臨頭還各自飛。

  老婆有病沒等出院就提出離婚。除了負(fù)擔(dān)經(jīng)濟,男人更在意女人那里的殘缺。

  不怪男人,不要用圣人標(biāo)準(zhǔn)要求任何人,誰心里都有陰影。

  而這個男人,不但沒躲避,還逆行而上!

  二姐問了最后一個問題,“你為什么這么做”?

  他回答很簡單,“和她在一起我快樂,即使她生病了”。

  服了,章紅梅這完蛋玩意兒,被命運捏鼓,命不該絕,還給她一線活路,上天派這么個人陪她,雖然生病,也算值了。

  二姐該說的說完,無話可說。

  把決定權(quán)交給紅梅吧。

  讓她自己決定他去留。

  這幾天陪床情況是:

  哥哥不方便,不能陪;

  大姐美尼爾綜合征,這幾天著急上火已經(jīng)要癱了,不敢讓她陪;

  妹妹上班通勤,孩子還小家里離不開。

  只有二姐陪床,衣不解帶,沒人替換。

  紅梅在病房躺著,見外出好久的二姐終于回來,賴唧唧的,“扶我起來啊”!

  扶她起來不輕松,她一點不敢發(fā)力,全憑別人往起扶,二姐把膝蓋跪在床邊,探身做準(zhǔn)備。

  這時一雙大手伸過來,她隨著那雙大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坐了起來,大手在她后背一托,她舒服地靠著。

  是他!

  他對二姐說:“今晚你回去吧,我在這兒”。

  二姐未置可否。

  二姐扶著她去了衛(wèi)生間,笑著小聲問她:“他留下行嗎”?

  她看見二姐頭發(fā)出油了,貼在頭皮上,一向精致的職業(yè)女性狼狽不堪。

  她說:“他不怕我作他就留”。

  二姐笑了,心里說:還是希望他留,嘴硬,多虧問問。

  二姐又笑了,“人家大老遠(yuǎn)來的,你好好說話,別作,作人家干啥”?

  她沉默了,是啊,作人家干啥。

  她現(xiàn)在是需要照顧的人,別人逃之不及,好不容易來個逆行而上的人,就要感恩戴德!

  從生病那天起,她的心態(tài)就變了,脆弱,敏感,多疑。

  二姐也是受夠了,回家好好調(diào)整一下,他不說要照顧下輩子嗎?

  那今晚就試試吧,如果一晚上就嚇跑了,也不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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