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將楚家看在眼里的奴才,我替你收拾了。不將我金家看在眼里的人,你可要與我一個交代?”金少爺自仆從手中,接過白扇。白扇舒展,扇了幾縷清風。
楚南風呆愣,誤以為他說的是自己。楚南風上前幾步,“你要什么交待?”
金少爺白扇一收,順勢一指,“我要她,學幾聲狗叫?!?p> “讓我學幾聲狗叫?”楚南風質問。不待金少爺回應,他啐了一口口水,一個字一個字蹦出,“我,呸,絕,無,可,能……”
金少爺白扇搖了搖,“不,說的不是你,是你妹妹。這小妮子,本就與你非親非故,你又何必護著?讓她學狗叫喚幾聲,也就算給個交代。喚得我心情好,沒準還能給她家,多送幾袋米糧?!?p> 小笄兒聽言,眼神恐懼,緊緊抓住楚南風手臂,搖了搖頭,并不情愿。
“你放屁。誰稀罕你那米糧。她雖非我親妹妹,但亦是我楚家人。我楚家人,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背巷L回身,看了一眼小笄兒,高聲回話。
“喲,你這會倒成了硬漢?半月前,你跪我跟前時,可沒這般硬氣。我家那狗洞,你還鉆過呢。怎么?那么快就忘了,那狗洞的大?。坎蝗粼巽@上一回?”金少爺言語取笑,揭了楚南風的傷疤。
一奴仆大笑補充,“他鉆狗洞時,再要叫喚幾聲,也就齊活了……”
話音一落,其它金家奴仆,亦是大笑。
楚南風漲紅了臉,未有反駁。金少爺之言,皆是實話,他無從辯解。楚南風聽得嘲諷,心頭氣惱,恨不得近前,賞金公子幾拳。
“喲,這就惱了,惱了。惱了有何用?你若不服,就來打我啊?!苯鹕贍攲⒛樕斐?,臉皮厚極,分毫不怕楚南風。
楚南風再也憋不住,他快步上前,向金少爺奔襲而來,出了拳腳,使出幾招楚家拳。
金少爺輕笑,他言語挑釁,早盼楚南風出手。他自懷中掏了藥瓶,而后隨性一揚。瓶中藥粉,飛撒飄散。楚南風眼睛,一時酸疼,不住流淚,視物不清。
金少爺?shù)靡猓碛办`動,閃身楚南風身后,出了一拳。拳中楚南風后背,將其打趴。金少爺面向楚南風,再出拳腳,頓時一通狠揍。
“勝之不武,勝之不武……”,楚南風一陣叫喊,并不服氣。
金少爺冷冷一哼,“管你武不武,我只問你,服還是不服?”
“我不……”,楚南風“服”字還未出口,又挨了金少爺一拳。
“你倒是說啊,你若再說一個不字,我就打到你服?!苯鹕贍斅读吮鞠?,兇神惡煞。
“不許你欺負我哥”,小笄兒快步,一把抓住金少爺右手,狠狠咬了一口。這一口,小笄兒使了全身氣力,只為護楚南風周全。
齒入肌理,深深淺淺。金少爺挨了疼,忍不住甩手,一巴掌狠狠打在小笄兒臉上。小笄兒的小臉蛋,被打得紅腫。她仍是不松口,緊緊咬著金少爺胳膊不放。
“你給我松開”,金少爺又是一巴掌甩來,又是打在小笄兒臉上。
小笄兒被打得暈頭轉向,終是松了牙口。她嘴角滲血,臉部腫脹,也是凄慘。小笄兒未有服輸,張嘴尋覓,還要死咬金少爺。
金少爺再甩了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
楚南風見小笄兒受傷,心頭憋了火,一拳砸來,吆喝了一聲,“你混蛋”。
楚南風未能近身,拳腳被金少爺攔下。金少爺緊握楚南風左手,一拳又是打在他的臉上。
“讓你橫,讓你橫,不識抬舉。年紀輕輕不學好,非得學人打架斗狠。你打得過我么?楚家少爺,認命吧。與我金家交惡,也沒什么好下場?!苯鹕贍斃淅湟缓?,收了手,站起身來。
金府之中,遛竄出一條大黃狗。大黃狗毛色順暢,渾然天成,也是難得的類品。
大黃狗四處遛竄,自楚南風身側嗅了嗅,聞出了味來。它吠了幾聲,在楚南風身側徘徊,試圖與他親近。
金少爺大笑,“看看,看看,你這鉆了一回狗洞,這大黃啊,就拿你當了親戚。你若吠上幾聲,沒準還它還能聽懂你的話,視你為至親呢。楚少爺,不若你替你妹妹吠幾聲,我行行好,今日就放過你倆?”
“哥……不要……”,小笄兒心性傲然,并不屈從。
“有你什么事,你就一個府中丫鬟,給我一邊去?!苯鹕贍攨柭曈柍?,伸手一揮,又扇了過去。
巴掌打在楚南風臉上,也是生疼。楚南風起身箭步,替小笄兒挨了這一巴掌。他張嘴,仍是傲然,“要打你沖我來,別碰我妹妹?!?p> “喲,護著妹妹啊。好好好,那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能護著他?”金少爺將楚南風揪起,伸手又要打。
“別打他,我叫我叫,我學狗叫就是了……”小笄兒憋不住眼角眼淚,一時哭腔。
“求求你,別再打我哥了。求求你,別再打了。他快要被你打死了。他死了,我就沒哥哥了…………”小笄兒一把跪在金少爺跟前,見楚南風被打得虛弱不堪,滿眼垂淚。
“別求他,我楚家人,不能這般沒骨氣……”楚南風并不屈從。
“這會還講骨氣,今日,你骨頭倒是硬得很。我倒要看看,你再挨個幾拳,可還能硬的起來?”金少爺吆喝一聲,又是要打。
一桿長槍,威風凜凜,在人群里橫沖直闖。一槍打傷了金家一伙計右腿,一槍打傷了金家一伙計左臂。長槍橫在楚南風跟前,順勢一挑,將金少爺挑開。
“你倒還知道我楚家人,要有些骨氣?!币坏缆曇繇懫?,長槍落地,寒光乍現(xiàn)。
楚南風聽得聲音,心頭大喜,急急呼喊,“爹爹”。
楚陽提槍,將楚南風護在身后,并不回頭,“你倒還知道我是你爹。笄兒之事,你瞞我半月有余,未派人知會一聲。我不在楚鎮(zhèn),你就不能與我說了么?”
金少爺在地上打了個滾,緩緩起身,拍了拍身上塵土,向楚陽作揖行禮,“楚伯伯,不知是您大駕光臨,未有遠迎,還請恕罪?!?p> “客氣了,不必學你爹爹的那套。不知犬子與小女,何處得罪了你金家?竟遭你如此毒手。你且說個明白?!背枀柭曌穯?。
“豈敢豈敢,你那楚家小姐,不過是欠債不還,賣身我金府,為婢罷了。至于你那楚家少爺,方才徒生是非,攔我管教府中新來奴婢,這才挨了我?guī)兹??!?p> “你放屁,我只見你家奴仆,不由分說,打笄兒。笄兒不過一介女子,無論她犯了什么事,也不至于這般毒打。你看看,你看看她的臉,可還有半分好的?”楚南風爭辯。
金少爺靜靜地,聽楚南風把話說完,不作反駁。
“你快些給我放人,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接笄兒離開?!背巷L話鋒一轉,一聲叫喊。
金少爺聽言,緩緩說道,“你說放人就放人,哪能這般容易?”
“你這是要反悔么?你可是與我說過,若我三月內(nèi)能湊足十擔米糧,你就將笄兒的賣身契予我,準她離開金家?怎么,唐唐金家少爺,說過的話就跟放屁一樣?”楚南風不滿,厲聲追問。
“笑話”,金少爺抬眼看了看遠處的馬車,不想落人話柄,自圓其說,“說過的,我都記著呢。十擔米糧,你若有,我自會放人?!?p> “我……”,楚南風語塞,不知該如何往下言說。
金少爺揮手示意,秦管事近前馬車,反復點數(shù),拱手致意,“少爺,他這馬車之中,數(shù)來數(shù)去,也只五擔米糧?!?p> 金少爺點頭,“聽見了沒?你這馬車里只有五擔米糧,縱是你明日湊足,那也是明日的事情。這暫為我金家婢女之人,也不能給你?!苯鹕贍斄粝麓搜?,伸手拉扯了小笄兒,就要打道回府。
小笄兒眼淚汪汪,苦苦掙扎,看著楚南風與楚陽,滿是不愿,“爹爹、哥哥救我。我不要再回金家,我不要……”
楚陽提槍上前,一把將其攔下,“慢著”。
金少爺看向楚陽,“楚伯伯,你這是何意?你楚家今日沒有十擔米糧,這人,我就是不能給你?!苯鹕贍斈柯秲垂?。
一眾奴仆會意,立時散開,將楚陽團團圍住。眾人握拳,只待金少爺示下,便要與楚陽打斗一番。
“誰說我楚家沒有十擔米糧?你要的,我給你就是?!背柧従徴f道。
“有的話,你倒是拿出來,給我看看。”金少爺撂下狠話,伸手拉扯小笄兒,又是往府中走去。
“有有有,我楚家的米糧在此。”一道聲音遙遙響起。楚家的賬房先生,錢文言,領著一支馬隊緩緩而來,停在金府跟前。馬隊押運的,是幾車楚家的米糧。
錢文言與楚陽拱手,“老爺,你要的米糧,盡在此處。車上一共二十擔米糧,加上少爺馬車上的,一共二十五擔米糧。”
楚陽銀槍未收,看向金少爺,“金少爺,如何?笄兒的賣身契,你給還是不給?若是不給,你只管把你爹叫來?!?p> 金少爺見得楚陽銀槍閃爍,臉色一變,自知若是搖頭,楚陽必會動武。他思量再三,一張黃紙輕輕揚揚,自他手中,落了下來。
楚南風拾起細看,心頭大喜,正是笄兒的賣身契。
金少爺吆喝了一聲,“我們走”。一眾奴仆聽令,抬著杜三,回了金府。秦管事領了二三仆從,前去點收米糧。
楚陽收了銀槍,將小笄兒一把抱起,與錢文言交代,“把米糧多給他金家一擔。這些個窮瘋了的府邸,只怕最差吃喝。”他言語聲大,似是故意,說給金少爺聽。錢文言連連點頭,下去安排。
小水兒在金家里邊,臉蛋紅腫,眼角淺淺淚痕。她手里還緊緊攥著,那保留下來的,半截枯柳葉。小水兒踮起腳尖,遙遙見得小笄兒被楚陽帶走,終是心安。
金家的大門,緩緩關閉。小水兒又是垂淚,戀戀不舍,腳步一直,未有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