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華洋行辦公室里,李孝義站在青木彥隆的辦公桌前。
青木彥隆坐在桌子后面,審慎的看著李孝義。
青木彥隆問: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么會被那些人追嗎?
李孝義答道:林先生,我懂規(guī)矩的。不該我知道的一句都不問!
青木彥隆從抽屜里取出一摞銀元,遞給李孝義說:拿去吧,給你的酒錢。
李孝義并沒有伸手接錢,說道:我不是來要錢的。
青木彥隆疑惑的看著李孝義,不禁問了句:你想要什么?
李孝義堅定的回答:工作。
青木彥隆沉吟片刻,笑了……
………………
萬忠墓一派蕭殺肅穆的氛圍,一只供桌擺滿祭品,香煙繚繞。
三座墳冢已經(jīng)被挖開,合并成了一個大墓穴。
三口盛放骨灰的棺木放在墓穴邊。
旅順口的百姓們圍攏在墓穴四圍。
鄭榮和王氏帶著鄭天亮與趙振東站在前排。
軍士高喊:顧大人!宋軍門到!……
圍觀的人群自動閃開一條胡同。
顧元勛與宋慶帶著隨從人等穿過人群來到墓前。
王氏看到顧元勛不免一驚:這顧大人不就是咱在這兒碰見的那位先生嗎?
鄭榮點點頭:嗯,趙大人在天有靈,讓咱碰上個好官……
顧元勛上前一步說道:眾位鄉(xiāng)親!甲午之戰(zhàn),旅順口不幸陷于日寇之手!倭人兇殘,在我旅順口屠城三晝夜!全城百姓幾無幸存之人!
人群鴉雀無聲。
顧元勛吩咐:拿木牌來!
一兵士拿著日軍所立的木牌站在顧元勛身邊。
顧元勛手指木牌繼續(xù)說:我遇難同胞之遺體被日寇盡數(shù)焚化于此!為掩人耳目,日寇惺惺作態(tài)樹此木牌。上寫“清陣亡將士之墓”,實為掩蓋其屠戮良民之令人發(fā)指的罪行!今日,我顧元勛在此請諸位旅順口的父老鄉(xiāng)親與我共證。為死難同胞合葬,樹碑祭奠!告慰在天之英靈!
人群爆發(fā)出一片激昂的呼聲。
眾鄉(xiāng)親:謝顧大人。
宋慶大聲吩咐:點火!
火堆被點燃,寫有“清軍將士陣亡之墓”的木牌扔在火里燃燒著。
宋慶高喊:合墓!
三口巨大的棺材被十幾個兵丁抬著放入墓穴,然后開始填土封石覆蓋墓穴。
………………
這時就在萬忠墓邊樹林內(nèi),趙福生的牌位前,香燭供品一應(yīng)俱全。
李朝貴獨自隱身在樹林內(nèi),向著萬忠墓遙拜,樣子十分虔誠。
突然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李大人,怎么獨自在此祭拜?。?p> 李朝貴一驚回頭,發(fā)現(xiàn)紀鳳臺一人從樹后現(xiàn)身。
李朝貴解釋說:人多嘴雜,在這兒圖個清靜!
紀鳳臺看了一眼牌位。
李朝貴不動聲色的收了牌位。
李朝貴黯然道:只是一位故人……
紀鳳臺追問:可是歿于旅順口之戰(zhàn)?
李朝貴已有幾分不悅:紀老板。我祭拜誰好像與你無關(guān)吧?勸你一句,生意人如果太愛管閑事會很麻煩的,對誰都不好!
紀鳳臺笑著說:李大人教訓(xùn)的是,那咱們就談?wù)務(wù)?。我的貨船是您讓扣押的?p> 李朝貴:身為總巡,緝私查禁是我的份內(nèi)事。你船上運的什么貨,不用我說吧?
紀鳳臺繼續(xù)保持著笑容:李大人就直說個數(shù)目吧。
李朝貴:紀老板果然是明白人。不過,我要的不是這個。
紀鳳臺一怔:李大人的意思是?
李朝貴:我想當你的合伙人……
………………
萬忠墓前,顧元勛與老帥宋慶走到供桌前向天敬了三炷香。
顧元勛:立碑!……
萬忠墓的石碑被運進會場,萬眾矚目下墓碑緩緩豎起。
鄭榮一家和參與公祭的民眾紛紛跪倒拜祭。
一時間紙錢飄舞。
人群中哭聲一片。
鄭榮激動:大人!夫人!看見了吧?這是朝廷給你們立的碑!
王氏抽泣:他爹!你們安息吧……
顧元勛高喊:眾位鄉(xiāng)親!此碑當為萬世警鐘,讓我們矢志不忘這屠城之哀,奴役之恨!勵精圖治,誓不讓外虜再來欺凌
………………
北京紫禁城里,慈禧正在跟善耆下棋。
慈禧:山東這地界兒怎么凈出些子刁民!先是鬧捻軍,這會子又出了個大刀會。還打算再整出個長毛賊嗎?
善耆:老佛爺,這大刀會同太平軍那些長毛不同。依奴才看其實就是些老百姓自組團練,以防匪患。近年來,山東連年干旱,田地歉收。都謠傳是那些洋人的教堂做了妖法;更有甚者,有人曾親眼目睹洋和尚挖男童的眼睛當藥引子煉邪法……
慈禧:洋人再跋扈,還有朝廷呢。湘軍、淮軍……原來不都是團練嗎?可不能小瞧了這些個團練……
善耆:那您的意思是……
慈禧嘆氣:這些個洋人總是找麻煩。罷了,總是民心不可違,還是剿撫并重吧……把山東那些不干事只會吃干飯的官員都給我撤了。大刀會脅從者不究,只懲辦首惡!
善耆:喳!老佛爺,奴才這盤怕是要贏了……
慈禧一怔,仔細看看棋盤。
慈禧:呦……一說洋人我就分心!你個愣頭青,就不能讓我一盤?再來!
………………
李朝貴躺在床上一臉病容,手里把玩著一只煙袋鍋,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田氏端著一碗藥進門:老爺,喝藥了。老爺?
李朝貴還在呆呆出神。
田氏上前一把拿過煙袋鍋:我跟你說話呢……
李朝貴一怔:哦,夫人。我沒聽見。
田氏:這還沒七老八十呢,耳朵就不管事了?
李朝貴笑著:可不是老了嗎,受了點風寒就能病幾個月。擱以前我能脫光了跳海里去洗澡……
田氏:行了吧,說你胖還就喘上了!你這叫邪氣入體,讓你別去萬忠墓你偏不聽!陰氣那么重,誰能受得了?趕緊喝藥……
李朝貴接了藥碗一飲而盡。
李朝貴放下藥碗說:夫人,你說咱要是換個地方呢?
田氏不解:換個地方?
李朝貴:我聽說這次山東鬧大刀會老佛爺撤換了一大批官員……
田氏:你想去剿匪?
李朝貴:呸!誰愛剿誰剿去!我這輩子是打夠仗了!我的意思是,要不你進趟京?跟咱家王爺說說,調(diào)金州守備入山東,開出個缺來讓我頂上去得了。
田氏:我的老爺,您當我真是王府格格呢?這么大的動靜,那得花多少銀子上下打點?你想過沒有?
李朝貴沉吟:不就是錢嗎?你忘了咱還守著個財神爺呢……
………………
紀鳳臺坐在書桌邊,翻看著手中的帳簿。
段三兒進門:老板……
紀鳳臺眼皮都沒抬問道:查清楚了?
段三兒恭敬地回答:是,這是李朝貴李大人在吏部的履歷檔案。
段三兒說著將一份文件放在書桌上。
紀鳳臺放下賬簿,打開檔案翻了翻,從中抽出一份文件,瀏覽一遍后神秘的一笑。
紀鳳臺:三兒,好長時間沒看戲了。叫下邊準備準備。我要請李大人看出戲。
段三兒:老板,您想聽什么戲碼?
紀鳳臺:劉關(guān)張《古城會》,兄弟重逢!……
………………
晚上的和順園茶樓,戲臺上笙管笛簫,吹拉彈唱;演著戲文。
臺下人聲鼎沸,坐了不少看戲的閑人。
茶樓二層雅座,紀鳳臺與李朝貴對坐飲酒。
紀鳳臺舉杯敬酒:李大人,為您貴體痊愈。干杯!
李朝貴:多謝紀老板。
二人碰杯,一飲而盡。
李朝貴:紀老板,不瞞你說。今天你不找我,我也得找你。
紀鳳臺:哦?李大人,你我肝膽相照,有什么事情但說無妨。只要是紀某人能做到的,一定兩肋插刀!
李朝貴:(笑)紀老板,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用不著耍這套花腔了吧?咱們不是合伙做生意嗎?自從我接手了港口,你的貨一次岔子也沒出過。是不是應(yīng)該給我這個股東分些紅利了?
紀鳳臺:(笑)當然!不就是錢的事情嗎?好說,好說……
段三兒走上樓來,附在紀鳳臺耳邊說了些什么。
紀鳳臺:李大人,告?zhèn)€罪。我去處理點事情,去去就來。
李朝貴:請便。
紀鳳臺起身離座下樓。
戲臺上鑼鼓家什敲的起勁,戲文正演到關(guān)鍵時刻。
李朝貴一邊喝酒一邊看戲。
戲臺上關(guān)云長斬了蔡陽正與張翼德敘說兄弟失散之事。
關(guān)云長:難道說大丈夫就忘卻了當年的舊故交。今日里在古城我們弟兄會了,三兄弟全不念我們桃園結(jié)交。罷、罷、罷,忍耐了。汗馬功勞就一旦拋。下得馬去自刎了,桃園失義在今朝……
李朝貴觸景生情,一聲輕嘆,正要給自己倒酒。紀鳳臺忽然興沖沖的上樓來。
紀鳳臺:李大人,我來給你介紹一位故交。鄭兄弟,請!
李朝貴循聲望去,正好看見鄭榮走上樓來。
二人目光相觸,同時愕然,臉上表情百感交集。
李朝貴最先反應(yīng)過來,故作驚訝:兄弟!沒想到今生還能活著相見……
鄭榮盯著李朝貴:你……
鄭榮憤而就要動手,紀鳳臺示意段三兒拉住他。
李朝貴:兄弟!……
鄭榮又氣又惱:我不是你兄弟!
李朝貴:不,你聽我說,我活著是有苦衷的!
鄭榮:苦衷?弟兄們?nèi)妓懒?!你還活著!你還有什么臉說苦衷?什么苦衷都是扯淡!你忘了那天夜里是怎么答應(yīng)趙大人的???
李朝貴如遭雷噬。
回想起跪在趙福生面前,指天發(fā)誓。日本人在自己眼前槍殺了他帶出來的所有清兵。
李朝貴悵然說道:兄弟,我知道我對不起弟兄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趙大人。我不求別的,只想跟你說一句話。這些年我活著,比死更難受……
鄭榮沉默了半晌,開口問道:弟兄們是怎么死的?
李朝貴嘆了口氣:走吧。找個地方,咱哥倆好好敘敘舊……
紀鳳臺微笑著抱拳:恭送李大人……
李朝貴聞言變色,狠狠看了紀鳳臺一眼轉(zhuǎn)身下樓。
段三兒湊過來:老板,果然不出您所料。
紀鳳臺冷笑一聲坐下:想跟我合伙做生意?他還欠點火候。
段三兒:大哥,這就是一忘恩負義的小人!還敢敲詐咱們。要我說不如干脆把他拋妻再娶,謊報軍情的事兒捅上去!罷了他的官,來個一了百了……
紀鳳臺:三兒啊,事兒不能做絕,要給人留有余地。點到為止,讓李大人知難而退也就行了。我這么安排不過是讓他明白自己幾斤幾兩,該給他的一分不會少;不該給他的,他一分也拿不到……
段三兒:那下一步?……
紀鳳臺笑著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看戲!
戲臺上,劉關(guān)張三兄弟歷盡艱難終于重逢,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