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也是個聰明人
酒樓單間里,李朝貴與鄭榮對坐無語。
鄭榮問:你們中了埋伏?
李朝貴緩緩點頭,回答說:小鬼子好像知道我們要突圍,早就埋伏好了。他們?nèi)硕鄤荼?,火力又猛。我?guī)е苄謧儧_了幾次都沖不出去!人差不多拼光了,我想跟大家一起來個魚死網(wǎng)破!沒想到被炸暈,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
鄭榮追問: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朝貴懇切地說:要是有半句假話,我這輩子不得好死!
鄭榮聞言沉默不語,李朝貴突然起身向著鄭榮雙膝跪倒。
鄭榮一驚,連忙伸手去扶:哎,大哥……
鄭榮將李朝貴攙起來。
李朝貴淚流滿面地說:兄弟,你知道我盼你叫這聲“哥”盼了多久嗎?
鄭榮感嘆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可能這就是弟兄們的命吧……那嫂子你打算咋辦?
李朝貴一怔,默然不語在屋子里踱步。
鄭榮冷笑著說:怎么?當(dāng)了官就想當(dāng)陳世美了?
李朝貴惱羞成怒回道:你這叫什么話!這事要從長計議!
鄭榮不屑地說:有啥好計議的?誰先誰后不是明擺著的嗎?
李朝貴解釋說:兄弟,你想得太簡單了!我知道,你現(xiàn)在心里肯定罵我忘恩負(fù)義,貪圖富貴……沒錯,我認(rèn)!我就是要當(dāng)官!還要當(dāng)大官!你知道為什么嗎?就是為了不再被那些當(dāng)官的拿來當(dāng)炮灰!不會落得跟趙大人一樣的下場!明白嗎?
鄭榮再次沉默,他看著眼前的李朝貴深切的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陌生感。
鄭榮長出一口氣說:好。那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們走我們的獨木橋……
鄭榮起身要走。
李朝貴:等等……
鄭榮停住腳步。
李朝貴:兄弟,這些你先拿去用。
李朝貴說著掏出些銀票遞過去。
鄭榮冷冷地說:你什么意思?
李朝貴:你別誤會。不是要找孩子們嗎?這是盤纏。要不……你幫我把你嫂子送回直隸老家去也行……
鄭榮怒斥:怎么?嫌我們在這兒礙你事了!
李朝貴:不是那么回事兒。對了,你先告訴我,今天你是怎么去戲樓的?
鄭榮一怔,仔細(xì)回憶著。
當(dāng)時,鄭榮正在船塢干活。
段三兒突然找來。
段三兒:鄭爺!
鄭榮:呦,三爺。馬車又出毛病了?
段三兒:可不!在旅順口,除了你別人還真伺候不了這洋玩意兒。
鄭榮:三爺過獎了。走,看看啥毛病。
鄭榮仔細(xì)檢查馬車。
鄭榮一臉疑惑:這車沒毛病???
段三兒:咳,那你就給上上油、緊緊扣,拾掇拾掇。我老板老說我手笨,該剁了去!這要是不經(jīng)過你的手啊,他坐著心里就發(fā)毛!你就讓他安安心,我也好交差不是?
鄭榮:(笑)那放著吧,等我下了工給你保養(yǎng)保養(yǎng)。
段三兒:行,不過我老板晚上得用車。要不你弄完了幫我送和順園去?
鄭榮:好,耽誤不了!
………………
晚上鄭榮把拾掇好的馬車送到了和順園茶樓。
鄭榮站在園子里,被戲臺上的大戲吸引。
這時候紀(jì)鳳臺匆匆下樓。
紀(jì)鳳臺一臉笑容的打著招呼:鄭兄弟,辛苦辛苦……
鄭榮:紀(jì)老板,聽三爺說您急著用車,我就給您送過來了。
紀(jì)鳳臺:哎呀,鄭兄弟。你看你白天做工,收了工還要幫我拾掇馬車,真是太過意不去了。
鄭榮:哪兒的話,既然收了您的錢我就得給您弄好了不是?應(yīng)該的!
紀(jì)鳳臺:其實你又何必如此辛苦呢?不如再考慮一下,咱們合伙開鐵匠鋪的事兒……
鄭榮不好意思的再次謝絕了紀(jì)鳳臺:紀(jì)老板,這事兒……我看還是算了吧……
紀(jì)鳳臺依舊保持著笑容說: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只是可惜了你這身好手藝啊……唉,對了。我正請一位朋友看戲,有沒有興趣一起啊?
………………
酒樓單間內(nèi),李朝貴聽完鄭榮的講述:這是讓姓紀(jì)的給算計了。
鄭榮:紀(jì)老板為什么要對付你?
李朝貴:因為他做的不是什么正經(jīng)生意,而是走私鴉片!
鄭榮驚呆。
李朝貴:我的巡防衙門對他來說就是眼中釘,肉中刺!
鄭榮:這跟你認(rèn)不認(rèn)嫂子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朝貴:兄弟,當(dāng)官有當(dāng)官的難處。那些當(dāng)官的娶三妻四妾,讓家里的大老婆守活寡為的什么?不就是“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虛名嗎?這叫富不易妻!我以為你嫂子肯定是在劫難逃才一步走錯又娶了一房正妻,這事情要是鬧大了,我這官聲……
鄭榮冷冷一笑:說到底,你還是因為怕丟官。
李朝貴:我讓你們走,真的是為你們好……萬一紀(jì)鳳臺狗急跳墻……
鄭榮:行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量他紀(jì)老板也不能把我跟嫂子怎么樣。
鄭榮將錢推還給李朝貴。
鄭榮:這錢我用不著!你放心,我可以暫時不讓嫂子知道你的事。不過你們十幾年的夫妻,你必須給嫂子一個交代!
鄭榮起身離去,李朝貴面色陰沉,愁眉不展。
………………
鄭家堂屋里,王氏正在燈下納著鞋底。
鄭榮低低叫了聲:嫂子……
王氏:回來了。我給你熱飯去……
王氏放下手中活計起身。
鄭榮:不用,我吃過了……
王氏一怔,疑惑的重新坐下干活。
鄭榮坐在一旁點起了煙袋鍋。
王氏:他叔,心里有事啊?
鄭榮:???沒……沒事兒……
王氏一笑:別瞞啦,你只要有啥心事就抓那煙袋鍋子。啥事兒?嘮嘮唄。說出來就痛快了。
鄭榮:真沒事……
王氏:是為鐵匠鋪子的事兒吧?別愁,過些日子我街邊上擺個餛飩攤。只要咱肯下力氣,總能把本錢攢夠……
鄭榮:嫂子……你說這人為什么會變呢?
王氏:你說什么?
鄭榮:哦,沒啥!你這又是給誰做呢?
王氏:孝義……以前這小子穿鞋太費,沒少挨他爹打。哎呦!
鄭榮忙問:怎么了?
王氏捧著手,被錐子扎破的地方留出殷紅的血。
………………
芝罘瀛華洋行院內(nèi),李孝義手里拿著一只前臉開花露腳趾頭的破鞋,一臉惆悵。
聽到有人招呼:李孝義!卸貨……
李孝義答應(yīng)一聲,穿上鞋跑出去。
瀛華洋行門前,停著一輛大車,伙計們正在從車上往下卸一些絲綢之類的貨物。
忽然一陣緊似一陣的鑼聲響起。
一個更夫模樣的人順著街道跑來,一邊敲鑼一邊高喊。
更夫:快跑啊!大刀會的土匪進(jìn)城搶洋行啦。
街面上應(yīng)聲大亂。
伙計們一哄而散,只剩下李孝義呆站在那里。
街口處已經(jīng)有大批大刀會會眾沖進(jìn)來,挨家挨戶的砸門搶劫。場面更加混亂不堪。
李孝義想了想,轉(zhuǎn)身將洋行的門大敞開,走進(jìn)了洋行。
洋行里新來的絲綢都堆在柜臺上,李孝義扯出一塊破布蓋住貨物。然后把桌椅、板凳通通掀翻,又把壺碗碟摔得粉碎,很快店鋪就布置得像剛被洗劫過的一樣。
李孝義擦擦汗水,又把自己的衣服撕破,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時,幾個身形彪悍,手執(zhí)鋼刀的漢子闖進(jìn)門來,看到屋內(nèi)一片狼藉,又瞥了一眼李孝義嘴角邊的鮮血。
大漢甲:大哥,這鋪子砸過了!
大漢乙:撤!
幾個大漢轉(zhuǎn)身離開商行,李孝義長出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
青木彥隆看著對面站著的李孝義。
青木彥?。耗銥槭裁床慌埽繘]人會怪你。
李孝義:跑,就是丟了這份工。賭一把,沒準(zhǔn)兒還有轉(zhuǎn)機。
青木彥隆笑著說:沒想到你小小年紀(jì),卻有如此的心機,這份聰明勁兒倒很像我以前認(rèn)識的一個人……
………………
李朝貴書房的書桌上放著兩塊被火燒過的牌位,字跡還依稀可辨,正是李朝貴為王氏和李孝義所立牌位。
李朝貴坐在桌邊愁眉不展的看著牌位發(fā)呆。
突然房門一響,李朝貴警覺的收起牌位。
田氏走進(jìn)來:老爺,你剛才干什么呢?
李朝貴尷尬的笑著:沒干什么……
田氏滿臉狐疑:不對吧,我明明看見你藏了什么東西。讓我看看!
田氏快步走到桌邊。
李朝貴:哎呀,夫人。真的沒什么!
田氏:沒什么就不怕人看!
田氏不由分說一把拉開書桌抽屜,一冊畫本金瓶梅躺在抽斗里。
田氏臉上一紅,啐了一口。
田氏:切,我還當(dāng)是什么寶貝呢!
李朝貴壞笑著說:這可是本寶書啊。
田氏: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大福晉那邊給我回話了。
李朝貴:怎么說?
田氏:有戲。不過要這個數(shù)。
田氏比劃出三個手指。
李朝貴驚呼:三萬!
………………
紀(jì)鳳臺正在書房里看書。段三兒拿著一份電報進(jìn)了書房。
段三兒:老板,俄國人發(fā)來的電報。
紀(jì)鳳臺接過電報仔細(xì)的看了一遍。
紀(jì)鳳臺皺起眉頭:要旅順口的駐軍布防圖?
段三兒:老板,老毛子給咱的都是小錢,可讓辦的都是大事!這不是擺明了利用咱們嗎?
紀(jì)鳳臺:三兒。不要怕被別人利用,人家利用你說明你還有用。俄國人給的那點活動經(jīng)費不過是個意思,我要的是俄國人這面大旗??恐@面旗,咱們的生意才能順風(fēng)順?biāo)?。旅順口俄國人志在必得,對咱們來說更是只好不壞。
段三兒:可有情報說駐防旅順口的將是毅軍的宋慶,這可是個油鹽不進(jìn),蒸不熟煮不爛的鐵蠶豆。想從他哪兒拿布防圖怕是夠嗆……
紀(jì)鳳臺微微一笑:誰讓你專揀硬骨頭了?他不是還沒來嗎,我看這布防圖怕是還要著落在咱們李大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