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國璋根本不管那些議論聲,呵呵一笑。
“想不到白秀才交友廣泛啊,陳雙財,江淮省亳州府人士,四年前來富口縣城做生藥生意,居然被白秀才結(jié)識成了至交好友。嗯,看得出,白秀才特別喜歡跟媳婦漂亮的人交朋友。這個習(xí)慣不好,得改!不過沒關(guān)系,以后有的是時間讓白秀才你慢慢改。”
白斯文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他深吸幾口氣,提醒自己不能被岑國璋牽著鼻子走,否則的話被借機(jī)發(fā)飆,制住自己一伙人,那邊再把尸體刨了出來,就有點危險了。
于是白斯文繼續(xù)采取你諷刺你的,我只管說我的,反正我的目標(biāo)觀眾是越圍越多的鄉(xiāng)民們,只要他們聽進(jìn)去就好。
“在下時常去陳兄鋪子上買藥,一來二去便熟識了。詳談之下,意趣相投,便成了好友。這一點,陳兄遺孀,陳江氏可以作證!”
“不必作證?!贬瘒皳]揮手,阻止了陳江氏的發(fā)言,“我相信,陳江氏肯定會說白秀才是陳雙財?shù)耐U之交,錯了,錯了,是管鮑之交。本官的才學(xué)比不得白秀才,常說白眼字,慚愧慚愧。”
聽著岑國璋在那里嬉笑打諢,白斯文覺得有些不妙,心里越發(fā)地生虛。
自從這位典史破了號稱鬼神難斷的土地廟吊尸案和韓府千金案后,聲譽(yù)大振。后來一鼓作氣,從《化銅經(jīng)》里隨便摘用了一招,就讓順風(fēng)堂巽字堂兩百多號好漢們老實招供,破了兩百多件陳年舊案,嚴(yán)重打擊了湖匪一陣風(fēng)的氣勢。最明顯的就是聽說五湖四海投奔一陣風(fēng)的好漢們一下子少了許多。
岑國璋在富口縣乃至江州府名聲鵲起,有人稱他為岑青天。甚至有村婦愚民,暗地里傳他為富口縣顯佑伯(城隍)手下的文判官。
看到岑國璋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白斯文心里越發(fā)地不安。這家伙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線索,居然復(fù)查起一年前的舊案子。
這件案子,沒有絲毫可疑之處啊。府城里的仵作都下來驗過尸,沒有查出任何異常,最后定為酒醉誘發(fā)心疾暴斃而亡。屬于鐵案啊,怎么可能查出問題來。
“典史大人此話似乎有深意,在下愚鈍,不明其意,還請大人明言?!苯o自己喂了顆定心丸的白斯文咬咬牙,鼓足勇氣,決定迎難而上。
“陳雙財家開的是生藥鋪子,白秀才時時去照顧他的生意,難道府上有誰身體不好?怎么沒有聽說過啊。再說了,白秀才的姻親南宮楚才南宮員外,開的也是藥材鋪子,還就在挨著城東的城南大街上。怎么白秀才不去照顧親戚家生意,偏偏要從城東跑到靠城西的陳記生藥鋪去?難道陳記的藥香些?”
白斯文臉色閃爍不定,他的好友曲文星連忙上前幫忙解圍。
“典史大人,白兄想去哪里買藥,就去那里買藥,不犯王法吧?!?p> “不犯,這個真不犯王法。白秀才想去哪里買藥,是他的自有。我只是隨口這么一問?!?p> “典史大人,請不要東來西扯的,白兄問的是,為何要無故掘人墳?zāi)?,驚擾亡靈?”
看來這富口“三賤客”配合默契啊,曲文星似乎逼得岑國璋無話可說,林萬優(yōu)連忙補(bǔ)上一句,步步緊逼。
這時,山坡上站滿了聞訊趕來的四鄉(xiāng)八里的村民們,有上千人之多,把這里圍得水泄不通。只是看到有官爺捕快,不敢靠得太近,在周圍指指點點的。
王茂才眼珠子一轉(zhuǎn),轉(zhuǎn)向這些村民們,帶著無比悲憤的語氣煽動道:“陳員外埋在這里好好的,典史大人卻要無故掘人墳?zāi)?,開棺剖尸,令人發(fā)指!叫陳江氏這位未亡人,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夫君!如此喪天害理之事,怎么能發(fā)生在這郎朗白日之下!”
死者為大,這是習(xí)俗傳統(tǒng)。加上陳江氏接到暗示,連忙又嚎啕大哭起來。真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惜。周圍的百姓們看在眼里,議論紛紛,話語間對陳江氏報以極大的同情。
是啊,人家好好地埋了一年了,偏偏要掘墳開棺,暴尸天日,真得太殘忍,這是對死者的不敬,對家屬的侮辱。
看到風(fēng)向倒向自己這一邊,如釋重負(fù)的白斯文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向好友曲文星、林萬優(yōu)使了眼色,然后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加強(qiáng)火力。
“典史大人也是秀才出身,知書懂禮,為何要如此興師動眾,做這傷天害理之事呢?”
“掘墓開棺,亡者在九泉下怎得安息?史上只有罪大惡極之人,才會被開棺戳尸。陳雙財陳掌柜行善好施,素有賢名。怎么死后還受此凌辱,簡直孰可忍是不可忍!”
“陳江氏身為遺孀,年紀(jì)輕輕守寡,經(jīng)歷亡夫之痛。她堅貞高潔,執(zhí)意為夫君守節(jié),德配歷代烈女,是為婦德表率。為何還要眼睜睜看著亡夫墳塋被掘,棺木被刨,尸骸暴曬,真是老天不公??!”
白斯文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像刀劍,逼得岑國璋連連后退,更是把周圍的百姓情緒煽動得無比激憤。
看到時機(jī)差不多,張德昌站出身來,朗聲道:“典史大人,你為何持強(qiáng)凌弱,欺負(fù)陳江氏這一弱女子,到底是何居心!”
混在人群的幾個人,接到眼色,連忙高呼道:“典史持強(qiáng)凌弱,欺負(fù)一個寡婦烈女,我們要去縣衙、府衙告他!”
一時間,圍觀的百姓們就像是點著火的稻草堆,轟的一聲全著了,義憤填膺地高聲嚷嚷地道:“典史處事不公,我等要去縣衙府衙告你!”
白斯文跟同伴們暗地里交換眼色,忍不住露出得意。
他們都是秀才,平日里頗受鄉(xiāng)民百姓敬重,說的話也有人聽。接到岑國璋要對陳雙財舊案重審,掘墳開棺的消息后,白斯文匆忙之下,就定了這個挾持民意,加以阻撓的計策??磥硇Ч诲e。
白斯文走上前去,指了指周圍的群情激憤的百姓們,帶著得意神情威脅道:“典史大人,要是激起民變,你的官帽可就飛了!”
岑國璋默然無語,似乎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