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里街岑家宅子里,岑國璋在前院擺下酒席,宴請諸位同僚。
富口縣知縣丘好問,縣丞宋公亮,主簿楊金水(楊井水),典史王審綦,南湖口巡防營千總姚錦堂,把總羅人杰,戶房掌案唐峻來,刑房掌案岑毓祥,皂班領(lǐng)班李臨山。
加上岑國璋,整整十位。
“半年未見諸位,大家風(fēng)采如舊?!贬瘒肮笮Φ馈?p> “岑大人去京城進修半年,我們是心慌了半年了?,F(xiàn)在岑大人回來了,我們也心安了?!彼喂列呛堑卣f道。
“老宋,你這馬屁拍得,水平見長啊。只是你的頂頭上司,丘縣尊就坐在旁邊,你卻來拍我的馬屁,不怕丘縣尊給你小鞋穿?!?p> 宋公亮哈哈一笑,“岑大人和丘大人,現(xiàn)在是師兄弟,一家人,我拍你的馬屁,就等于拍丘大人的馬屁?!?p> “老宋進步好快?。 ?p> 眾人一陣哈哈大笑。
故交老友們在一起,心情十分地好。大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菜,述說這段時間里的往事,一直喝到亥時兩刻,這才搖搖晃晃各自散去。
大家走了,丘好問留下了,跟岑國璋走進書房。
“老師悟道了。”
“是的,老師念出那句‘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瘯r,已是悟道,他后來又說,‘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蠋熥源藳Q定,他要學(xué)習(xí)良玉師兄,每日記日記,自省心中的善惡以及對萬事萬物的感悟,以求‘致良知,知格物’?!?p> 丘好問聽到這里,淚流滿面地說道:“老師終于悟道了,以后我們終于不用黑夜里瞎摸了?!?p> “是啊。楊、薛、朱、曾等諸位師兄商定,大家組成一個明社,以王門師兄弟們?yōu)楹诵?,吸收志同道合之人,大家并肩前進,共赴光明?!?p> “明社?”丘好問的眼神變得犀利,“這個主意應(yīng)該是益之出謀劃策的吧?!?p> “怎么可能?那么多師兄,各個才學(xué)比我高,哪里還輪得到我。”
“呵呵,益之不要自謙了?!毒┤A時報》、《文報》,還有《醒心書院》等手筆,明夏師兄把底細(xì)都跟我說了。當(dāng)年在龍泉驛,我與明夏兄的關(guān)系最篤厚?!?p> 原來如此。
丘好問繼續(xù)說道:“明社的章程我看過,跟東南江浙士子們組成的詩社詞社和文社截然不同,重學(xué)問文章的同時,更重如何齊心協(xié)力,實踐政治理念。益之,你用心良苦啊。”
“好問師兄,老師的志向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立德立言,老師離大成已經(jīng)不遠。唯獨這立功,還差大一截??墒浅姓植ㄗH云詭,想立不朽之功而又得善終,談何容易。我們這些做學(xué)生的應(yīng)該團結(jié)在一起,為老師立功出力。明社,就是讓我們擰成一股繩的平臺?!?p> 丘好問默然許久,才緩緩說道:“益之籌劃,總是深謀遠慮,不到見到結(jié)果那一刻,外人永遠難以明白真實目的?!?p> “丘師兄,老師和你們這些師兄,是外人嗎?”岑國璋反問道。
丘好問深深地看了一眼岑國璋,沒有繼續(xù)往下說,而是說起其它的話題。
“明天你和我要去韓府一趟?!?p> “為什么?”
“你來得巧,正好遇到韓尚書嫁女之喜?!?p> “嫁女?韓尚書的五小姐終于出嫁了,嫁到哪一家?”
“洪州府南??h趙家圍趙家?!?p> “趙家?什么來路?”
“豫章有數(shù)的地方世家。景朝末年,趙家就在豫章安家,歷經(jīng)上千年,不知出了多少位進士名臣。雖然在本朝略有式微,只出過兩位進士四位舉人,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p> “趙家有良田萬畝,山林?jǐn)?shù)萬畝。茶山瓷廠十二處、商鋪字號十六處、當(dāng)鋪七個、街房近千間、府邸別院三十處,分在洪州、星安、江州、江夏等城?!?p> “據(jù)說他府上的佃戶雇工就有上萬戶。韓尚書的五小姐,嫁得正是趙員外的嫡子?!?p> “上萬戶?”岑國璋心頭一驚。
這年頭,佃戶和雇工可能不聽官府,但東家的話一定會聽。這意味著趙家的動員能力,相當(dāng)恐怖。
“不過趙員外嫡子已經(jīng)三十歲,去年喪妻?!?p> “原來韓府五小姐是續(xù)弦,下嫁趙家啊。”
丘好問笑了笑,問道:“明天要不要一起去?”
“當(dāng)然去。遇到了自然要去。說起來,我走上仕途的第一步,還跟韓府五小姐有關(guān)。要不是她因為愛犬被殺,大發(fā)雷霆,胡大人還不會把我推上典史之位?!?p> “胡思理胡大人,你的恩公??!”
“是啊,恩公啊。不管胡大人出于什么目的保薦了我,我的典史之位都是托了他的福?!?p> 又商議了一些要緊的事情,丘好問便告辭。
第二天上午,在去韓府之前,岑國璋會見了恒源通商號掌柜顧光庸和二掌柜南宮楚才。
“恒源通這半年蒸蒸日上,全靠了白石兄和楚才兄?!?p> “益之客氣了。想不到你跟東海商會的關(guān)系如此硬扎。正是靠著他們力挺,我們在江浙的生意才做得如火如荼。那可是一處大財源啊。”顧光庸哈哈笑道。
岑國璋臉上自帶幾分得意,當(dāng)然關(guān)系硬扎,他們東海商會的繼承人,就是我的種!
“白石,江浙那邊的生意,你要多費心。記住一點,江南和兩浙的生意一定要能收能放。”
“能收能放?還請益之解釋一下?!鳖櫣庥共唤獾貑柕?。
“就是到了危急時刻,可以舍棄掉。那些實在無法舍棄的,比如工場等實物,可以放在江淮沿江一帶的府縣。還有,暗地里準(zhǔn)備一套緊急撤退方案,一旦到了事不可為的時候,我們的核心人員、賬簿迅速脫離險境?!?p> “益之,你這話的意思?!?p> “白石,江浙你常去,這半年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比往年更加糜爛不堪。”
“白石啊,我們創(chuàng)業(yè)初期,經(jīng)不起重大挫折,尤其是辛苦聚攏的人才。人在財在,人失財散,我們必須做好萬無一失的準(zhǔn)備?!?p> “益之,我知道了。”顧光庸鄭重地點點頭。
岑國璋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江南和兩浙,是勛貴和東南世家的老巢,皇上收拾完樂王和壽王后,肯定要收拾他們。看情形,這些人肯定是不會坐以待斃。到時候文斗不成改武斗,這些地方,就危險了。
跟顧光庸交待完,岑國璋又轉(zhuǎn)向南宮楚才,“楚才,還要辛苦跑一趟嶺南越秀等地?!?p> “請岑大人吩咐?!?p> “楚才此次南下,主要是兩件事,,一是調(diào)查福壽膏的情況,二是了解因吉利等泰西諸國在南海地區(qū)的勢力情況。如果能結(jié)識幾位高盧人就最好?!?p> “高盧人?”
“是的,聽說他們與因吉利隔海相望,更是世仇。因吉利野心勃勃,早晚是我大順朝在南海的敵手。知己知彼,我們需要獲取泰西各多更詳盡的訊息,從高盧人手里獲悉,或許是一條路?!?p> “不才懂了?!蹦蠈m楚才鄭重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