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撲面而來。
路面升騰起一股熱浪,熾熱的陽光烤得人頭昏腦脹。偏偏這一整條路上還蒼涼無比,連棵乘涼歇腳的樹都見不著。
“星河,我們還有水嗎……”安昕早已熱得口干舌燥,極為不耐煩的在馬上搖搖擺擺著。
兩人長途跋涉一路到了西國邊境,本以為會直接到達一個與滂川一樣的熱鬧小鎮(zhèn),哪知道僅僅相隔幾里地,差別竟然這么大。
這里比她們想象的還要貧瘠,一眼望去全是枯竭的土地,人煙稀少,偶爾遇見幾人,卻都毫無精氣神地坐在道邊,問他們話也不搭理,宛如一具空殼。
這的天氣也很奇怪,南國一到酷暑季節(jié)就頻繁下雨,即使到了大暑節(jié)氣空氣也濕潤清爽,可這里,就像是正在經(jīng)歷一場旱災(zāi),沒有半點生機。
要不是腳下的寬敞大道,安昕還以為她們這是走向了奇怪的世界邊界。
謝星河將腰間的水袋遞給她,“還有最后一點,姐姐喝吧?!?p> 抿了兩口水,安昕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又將水袋遞回道她手里,“還剩下點,你喝吧,別特意留著了?!?p> 謝星河笑道:“這片地已經(jīng)比之前經(jīng)過的地方濕潤不少了,前方應(yīng)該有河流,姐姐再忍耐會兒。”
“既然這樣……那干脆一鼓作氣往前沖吧,爭取太陽下山前能找到個歇腳之處?!卑碴坎亮税汛竭叺乃?p> “好的姐姐?!?p> 兩人揮鞭,疾馳而去。
駛過好一段路,果然路邊開始有幾棵綠樹,繼續(xù)往前便開始出現(xiàn)田地,田中的莊稼葉子被熾熱的陽光烤得蔫在桿上,好不委屈。
流水聲傳來,消散了不少暑氣,安昕遠眺了一番,果然瞧見不遠處有一道潺潺小溪。
“走,咱們?nèi)ヌ睃c水?!?p> 安昕拿著空水袋下了馬,興沖沖地接了一袋水灌下,溪水微涼,一下子就將身體的燥熱消除了去。
謝星河牽著兩匹馬走來,一臉好笑地看著她這副滿足陶醉的模樣。
“時間還早,在這歇歇腳吧?!卑碴康?。
一路奔波不僅她們累,馬兒也略顯疲憊,謝星河將韁繩捆在樹干上后自己也躍上了樹,望著溪水晃著腿。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許是天氣熱,謝星河顯得有些焦躁,雖然她已極力忍耐,卻還是會通過不經(jīng)意的小動作暴露出來。
安昕揉了揉顛簸得酸痛的腰,打量起周圍,想著尋些解暑的玩意兒給謝星河降降火。
臨近水源處多了不少人家,來往的人也比之前多,許多人都歇在家中避暑,只有三兩路人匆匆忙忙地走過。
她站在道路中間單手插腰瞧了半晌,看見前方一小攤門口擺了一地的西瓜。那西瓜又大又圓,用冰涼的溪水泡著,不用猜也知道會有多甘甜可口。
“星河,我們?nèi)ベI……啊……”
身后撞上來一人,似乎是個正在趕路的商人。
“哎喲,這位公子,對不住對不住,我沒看清路?!鄙倘朔隽朔錾砩系穆榇?。
“沒……沒事?!卑碴繅旱土松ひ?。
打量了她一番,見她確實沒有什么大礙,商人點頭一笑扛著麻袋抬腳就走。
霎時間,謝星河卻從樹上一躍而下,一言不發(fā)飛身來對著那商人就是一腳。
商人被踹出了數(shù)米,麻袋摔在了地上,袋中盡是些枯草。
“星河……?”
話還未問出口,原本空蕩的街道上忽然聚集了不少人,皆是一臉不懷好意的模樣。
即使再無知,安昕也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了,她一摸腰間,果然,錢袋早已不翼而飛。那商人雖被謝星河踹了一腳,卻依舊一臉得意洋洋,再看他手中,正是她的錢袋!
她們這是遇到了流氓團伙啊。
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謝星河不敢離安昕太遠,一時間沒法去將錢袋搶回,只好雙眼緊盯著四周的人。
“諸位,這是何意?!卑碴肯蛩韨?cè)靠了靠。
“俺們啊,就是想向小哥借點酒錢。”一名刀疤大漢陰測測的笑著,目光半點不客氣地在兩人身上亂掃。
安昕一身男裝,看上去不過也就十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謝星河又是個瘦弱不堪的小姑娘,這兩人站在一起,不就是大大的“好欺”二字嗎?
“你這態(tài)度,可不像借啊?!卑碴坷浜咭宦?,瞥了眼謝星河,見她胸有成竹地將頭一點,頓時硬氣了起來,“把錢袋還給我!”
“喲,小公子,出門在外就要懂道上的規(guī)矩?!彼戳思偕倘艘粯樱侨肆ⅠR會意抱著錢袋就跑了。
“你……!”
兩人想要追去,卻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安昕氣急,罵道:“可真是地痞流氓!星河,揍他們!”
謝星河的拳頭早就硬了,兩步上前對著跟前一人的鼻梁就是一砸,夾雜著幾分內(nèi)力,一下子把人擊倒在地。見狀,旁邊的人也張牙舞抓地揮著拳頭圍了上來,謝星河連劍都懶得拔,幾下就放倒了兩人,撐著前人的肩膀輕輕松松飛起一腳,后方人的門牙與血沫就飛濺了出來。
如此可怖的戰(zhàn)斗力使得其余幾人不由心生起退意,幾人對視了一眼轉(zhuǎn)向安昕,似是覺得她更為好欺負。
安昕哪會讓她們?nèi)缫狻?p> 在遲蘅的指導(dǎo)下,她也是勤加練習(xí)了的,雖沒謝星河那般霸道,但閃避幾個宵小之輩還是綽綽有余。她避退著緊跟著謝星河,始終讓自己待在謝星河能夠一手夠著的地方。
兩人一閃一攻,配合得天衣無縫。
見實在無法得手,刀疤男人抹了把嘴角的血沫,道:“哼,不過是個小白臉,盡躲在女人身后?!?p> 此話一出,安昕被氣笑了,她摸出一根銀針,清冷的臉上掛起諷意。眨眼之間,銀針從指尖飛出,扎在刀疤大漢眉間。
大漢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安昕雙手環(huán)胸,一臉得意地沖謝星河笑道:“星河,要不你換身男裝吧,我一大男人被小姑娘保護,怪沒面子的。”說著,又飛快的向身后人擲去一針,銀針封穴,那人紋絲未動,眼鼻口卻皆流出了血來。
這又快又準的針法,可比謝星河的拳頭還要有威懾力。
領(lǐng)頭的刀疤男人已倒下,另一人的情況也怪嚇人的,剩下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松松散散的向后退開,一溜煙兒,四下跑散了。
收了手中的針,安昕松了口氣。
這是她出宮以來第一次正面與人交手,心中不免害怕。好在對方只是些市井流氓,稍稍恐嚇就夾著尾巴逃了,若是遇到了硬茬子,那肯定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
不過,倒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恐懼。她緩緩平復(fù)著自己緊張的心情。
“幾月不見,哥哥比以前可強多了。”謝星河站在她身邊,那只黑瞳中盡是柔柔軟軟的笑意。
“嘿嘿嘿,那當然?!卑碴可陨苑潘闪诵牭剿目滟澯行└吲d,確實她比以前強了,膽子也比以前大了,遇事更加鎮(zhèn)定了,就連針法也使得熟練無比了。
若是從前,她定是會畏畏縮縮的躲在謝星河身后,看見血就害怕得邁不開步子。她認為自己是不得不經(jīng)歷這些,本能的排斥紛爭,遇事就想逃跑。
現(xiàn)在的她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身邊又有得以信賴的人,即使遇到了問題,這既是她選擇的路,那么她就會努力地走下去。索性該面對的問題一個都少不了,只有硬著頭皮闖過去了,才算是跨過了這道坎。
她也算是長大了吧。安昕摳臉望天。
不僅如此,安昕覺得謝星河也與以前不同了。安昕望著腳邊被打得半死的地痞流氓們,雖未拔劍,謝星河卻比以前更迅速了,下手果斷又毫不留情,專挑人脆弱的地方打,三兩下打趴一人,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她們都在這半年里飛快的成長了啊。
正得意著,謝星河忽然“啊”了聲,她皺著眉頭一臉懊悔,道:“錢袋……沒有追回來……”
“糟!忘了這茬!”安昕往那假商人逃跑的方向探了探頭,“根本看不見人了啊……”
兩人一陣沉默,皆是無奈。
謝星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道:“我這里還有些,應(yīng)該能湊合一陣子。”
“不行呀……路還長著,我們總歸是要用錢的,等這錢花完了,又要想別的辦法去掙錢,還不如直接去吧錢袋奪回來。”
安昕踱到昏倒在地的刀疤大漢身邊,托著下巴不知在思索什么。見狀,謝星河踢了踢他,安昕那一針根本沒有刺中他任何穴道,只不過是恐嚇一番罷了,哪知這大漢演得一手好戲,就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將他額前的針拔出,銀針細得一點痕跡都未留在他的額間。安昕拍了拍他的臉,他紋絲不動。
安昕懶得再想辦法溫和的讓他“復(fù)活”,抬起手,正想再在他的哪處穴位再扎一針,謝星河卻直接在他的鼻梁處狠揍了一拳。
刀疤大漢的臉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胸口微微起伏,以極大的忍耐力壓下了這一聲呻吟。
這一拳可真是狠戾……安昕微微皺眉,沒料到謝星河還有這樣的一面,忍不住對大漢嘖道:“別裝了,知道你沒死?!?p> “哥哥不用與他廢話。”謝星河冷著臉,一把揪住了刀疤大漢的衣領(lǐng)。
干脆利落的一拳砸下,大漢鼻中流下兩行熱血,她正打算再揮下第二拳,大漢忽然掙扎著“醒來”了。
“哎喲……姑奶奶饒命啊饒命啊……”與之前的囂張跋扈不同,此時他壯碩的身子弓起,儼然一副受到迫害的模樣。
安昕嘆著氣在他面前蹲下,兩根素白的手指夾著細細的銀針在他眼前晃動,說道:“我們也不跟你廢話,說吧,你們的賊窩在哪,我們應(yīng)該上哪去尋回錢袋?!?p> “我……我說了你們就會放過我嗎?”大漢不敢直面謝星河,祈求的目光直逼安昕。
“這是自然?!卑碴繎?yīng)道。
大漢松了口氣,一連報出了四五個地名,末了,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安昕的臉色,見她依舊冷漠冰冷的盯著他,只好大嘆一口氣又報出了最后一處地名,連著駐扎幾人,哪幾人善戰(zhàn)都和盤托出了。
安昕覺得這人實在是慫得一批,與剛才張牙舞抓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就這么稍稍恐嚇就把自家老巢給賣了個光光,果真是會叫的狗不咬人,讓人不知該說什么好。
她收了針,示意謝星河將他放了,可就在她起身之際,大漢直挺挺的躺倒在了地上。
這次不是裝的了。
謝星河收回披暈他的手,隨著安昕緩緩起身。
不是讓放他走了嗎?安昕疑惑地看著謝星河,問道:“為何還要打暈他?”
“他若是回去通風(fēng)報信,咱倆豈不是羊入虎口?”謝星河眨巴眨巴眼,回道。
“可我答應(yīng)了……”
“哥哥,”謝星河少有的打斷了她的話,那只顯露在外的黑眸流轉(zhuǎn)著復(fù)雜的情緒,好一會兒,她輕輕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般信守承諾的……”
安昕當然知道這一點,這世間小人本就多過君子,況且,就算是君子,也會為了一己私欲而做出有違公德的事。
可她仍然覺得,自己尚沒有被虛偽對待,那便也該真誠待人……
不過,謝星河說的也沒錯,放走這刀疤大漢,無異于放虎歸山。
“那……便把他送到衙門去吧?!卑碴康?。
夕陽如火,她身邊的白衣少女悄悄收回正欲拔出劍的手,輕輕道:
“好。”
【不可透露的內(nèi)心小劇場】:
刀疤壯漢(裝死中):只要我裝死裝得像,拳頭就找不上我!
安昕(目睹謝星河揍人):嘶……星河這一拳下去也太狠了,看著就疼……
謝星河(剛痛擊完對方的鼻梁骨):啊,這一拳太輕了,沒打醒……
刀疤壯漢(鼻梁被揍):啊啊啊好痛!我忍!絕對不能哭出聲!(被打第二拳)嗚嗚嗚裝什么裝!我招!我全都招!
謝星河:???我還沒使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