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
高長老一愣,緩緩轉(zhuǎn)過身去。
月下一名少年依靠在墻邊,懷中抱著把流轉(zhuǎn)著銀光的寶劍。他的身旁站著名年紀更小的小少年,用一條布條蒙住了雙眼,露出尖俏的下巴。
“兩位小公子,”高長老捧著托盤,哈著腰問道,“可是沒有找到吃食?”
謝星河尋著聲向他走來,他稍稍后退,卻見她輕輕笑著回道:“還未去找,但卻瞧見了只老耗子。”
高長老鎮(zhèn)定道:“何來老耗子?”
她往他出來的方向挑了挑下巴,高長老順著看去,只見師音鉉隔著一只手套,從屋里抓了一把爐灰,混著尚且濕潤的藥渣,在他的面前緩緩展開手掌。
“你往藥里摻了東西?!睅熞翥C道。
“沒想到還是只毒耗子。”謝星河笑道。
高長老皺起眉看著兩人,似是不太明白兩人在說些什么。
“這藥完全是按照師公子的藥方熬的,不信你聞聞?!闭f著,他將藥碗遞到謝星河面前。
謝星河伸手去接,忽而銀光一閃,高長老從腰間抽出一把窄小的彎刀向她刺去。
“桃桃小心!”師音鉉將手中混著爐灰的藥渣投向他,一腳踢向他手中的藥湯。
雙眼被布條蒙上,謝星河本能地向后挪了幾步,藥湯還是撒了在她衣擺之上。雪白的衣服瞬間冒起青煙,逐漸溶出一塊破洞。
高長老雖年長,動作卻靈敏異常,他隨著謝星河的后退而飛撲向前,彎刀直逼她咽喉。似是覺得她年幼且目不能視,比師音鉉要更好對付,他的所有攻擊都鎖定在謝星河身上。
謝星河險險避開,飛快地拔出腰間的吹雪劍,抬手抵住了彎刀,身子一矮轉(zhuǎn)至他左側(cè),吹雪劍貼著高長老的左手臂就要向下斬去。
高長老沒料到她竟這般滑溜,正打算棄了左臂至攻她門面,哪知謝星河只是虛晃一劍,輕輕一躍翻身至他身后,一把雪白的劍就這么壓在了他的頸間。
速戰(zhàn)速決大致就是這般吧。
師音鉉繳了他的彎刀,快速將謝星河的衣擺割了半截。掉落在地的衣擺早已被溶出了一個大洞,若是再過上一會兒,怕是要溶去大半件衣裳,甚至傷及發(fā)膚。
將高長老捆了扔到了墻角,折騰了這么一趟,兩人沒有尋到食物,反而抓了個下藥的奸賊。
這一夜,可真是忙碌。
唐櫻還未歇下,門外的人來報:“二當(dāng)家,兩位小公子說抓到了下毒的人?!?p> “什么?!”她連忙起身,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閣樓大堂之中,高長老被師音鉉壓著,懷中的毒藥包被甩在身前,他低垂著腦袋,一副認罪就范的模樣。
“這是何意?”唐櫻問道。
“我倆去廚房找吃的,剛好瞧見高長老在煎藥,”謝星河道,“他往里頭下了包毒粉。”
唐櫻皺起眉,不可置信。
高長老是寨子中的老人了,可以說是看著她們這一輩的人長大,怎可能是下毒之人?
“高長老,你有何話說?”比起寨外人,唐櫻自然是更愿意相信高長老一些。
語畢,原本垂著腦袋的高長老立即仰起頭,呼喊道:“冤枉啊二當(dāng)家!”
謝星河一驚,抽出劍就要往他脖子上架,師音鉉連忙按住她的手,低聲道:“不可。”
他掃視四周,果然,在她拔劍的同時,四周數(shù)名山匪也跟著拔出了腰間的刀。
比起他們倆,這些山匪顯然也更相信高長老。
“二當(dāng)家!是他們逼迫我的!我是冤枉的?。 彼熘弊尤轮?,那語氣簡直委屈得撕心裂肺。
“我們沒有?!敝x星河雖看不見,卻也能感覺出周圍人質(zhì)疑的目光,她緊握著劍,滿臉陰沉。
師音鉉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唐櫻看著兩人,冷哼一聲,又道:“你們說高長老是那下毒之人,那證據(jù)呢?”
兩人被圍在一群山匪大漢之中,氣勢雖弱,卻站得筆直端得坦蕩。
“藥房的爐灰里有藥渣,門口還有一塊撒上了藥湯的布?!睅熞翥C道。
高長老連連喊道:“二當(dāng)家!冤枉??!那是他們倆人自導(dǎo)自演,想要嫁禍于我!”
“我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嫁禍于你?”
“你們妄圖給大當(dāng)家下毒,被我撞見,我敵你們不過被你們捉住,你們便想拿我當(dāng)替罪羊!”
高長來梗著脖子,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
底下立即有人應(yīng)和:“高長老是寨中的老前輩了,怎么可能下毒?”
“定是這兩人編造的!”
“兩娃娃不做好事,快把你們主子喊出來對質(zhì)!”
寨中人倒是團結(jié)一致,壓根不信兩人說的話,他們見識過謝星河的厲害,完全相信高長老是被她所脅迫,如今一大群人涌了上來,大有群戰(zhàn)謝星河的陣勢。
謝星河能清晰地感覺到周圍的氣壓變得躁動異常。
師音鉉的手輕拍著她的肩,安撫著她的情緒,只聽他淡淡道:“二當(dāng)家,我們與貴寨本無瓜葛,若不是主子受了二當(dāng)家委托,我們也不會到這山寨中來。你與主子自是有交易在前,我們根本沒必要給大當(dāng)家投毒?!?p> 唐櫻陰沉著臉。
她當(dāng)然也明白這一點,可從小到大高長老對她與師兄都很是關(guān)照,說是親人也不為過。一邊是看著她長大的親人,一邊是自己請上山來幫忙的外人,她怎可能不偏向高長老?
大堂中叫喊聲一片,火光沖天,甚至有的山匪操起刀子擼起袖子,放出了狠話要將兩人趕下山去。
“你們要趕誰下山?”
一聲輕呵響起。
堂外走進來一人,踏著雙銀白軟靴,風(fēng)度翩翩大氣端莊,月光灑在她虛虛一挽搭在肩頭的長發(fā)上,映在她白皙恬靜的臉龐。
來者本是個如月般的仙子,長發(fā)之下卻是一襲男裝與平坦的胸膛。
她好似踏月而來,眾人紛紛給她讓出了一條道。
“你是……白……公子?”底下有人認出了她,不可思議地紛紛對視。
白公子竟是女子!
“是我?!卑碴繏吡酥車谎郏驹谥x星河與師音鉉身旁,一雙美目對向唐櫻,“二當(dāng)家是要趕我的人下山,還是要趕我們下山?”
此時的她雖依舊繃著一張冷臉,卻因擦去了濃眉而變得秀美非常。
“白公子……你到底是男是女?”唐櫻瞪著眼。
“是男是女,與這件事有關(guān)系嗎?”安昕冷聲道。
她瞥過頭去看身邊的兩人。
謝星河雙眼纏著布條,唇抿得緊緊的,師音鉉的手還搭在她的肩頭,見安昕看來,他輕輕地向她搖了搖頭。
安昕在謝星河的頭上輕輕一拍,拉過她的手,問道:“剛才發(fā)生什么了?”
謝星河將高長老下毒一事向她道來。
“所以,大家認為是我的人下了毒?”她凜冽的目光掃向四周。
原先叫嚷著的山匪們不由靜了下來。
“不是你是誰啊……我們寨中又沒有別的外人了?!币蝗诵÷暤馈?p> 這句話猶如一滴墜入平靜水面的雨滴,話音還未落,山匪們又議論起來:
“是啊,治了好些天了也沒治好,說不定跟之前一樣是個騙子?!?p> “不男不女的先給自己看看病吧。”
“也沒見醫(yī)術(shù)多好啊。”
“就是就是……”
安昕環(huán)視著周圍,若是往常她定會甩上幾針縫住那些個臭嘴,可此時她卻氣得笑出了聲。
這些人真有趣。
“唐二當(dāng)家,”她勾起唇角,冷冷地笑起來,“救你師兄不是我份內(nèi)的事,說白了你師兄的死活與我們無關(guān)?!?p> 她從懷中掏出一只鐲子放在了地上,又拉著謝星河與師音鉉退了幾步,拱手道:“既然你信不過我們,那我們走就是了?!?p> “誒?這就走了?”幾名山匪圍了上來。
“就是啊,沒治好病就算了,還想下毒害人,你當(dāng)我們蒼狼山是你家后院啊,說來就來說走就走?!?p> 安昕摸了摸鼻子。
她確實可以把這蒼狼山變成自家后院……
也罷,她和這些野蠻人置什么氣,索性只是在這浪費了些時間,沒有別的損失。
唐櫻本就猶豫不決,見她真的要走,不由軟了下來:“白……白姑娘,不如我們……有話好好說……”
就在此時,堂外又闖入一人,他氣喘吁吁地跑來,上氣不接下氣道:“不好了!山下……有……有好多朝廷……朝廷的兵馬!”
“什么?”
唐櫻走了出來,一把拎起他,問:“你看清了?確定是朝庭的兵馬?”
“千……千真萬確??!”
這是怎么回事?唐櫻皺著眉,目光緩緩移向安昕。
安昕仰起頭直挺挺的與她對視,忽而嘲諷一笑:“怎么,你懷疑是我引來的人?”
“就是他們!”被捆在一旁的高長老大聲道,“那位師公子傍晚剛到,后半夜朝廷的人就摸上門來了,不是他是誰?”
他這么一嚷,其余人頓時附和了起來。
“俺早就覺得這幾人瞧著不對勁了!”
“八成就是朝廷走狗,綁了綁了!”
“他們肯定是有備而來!下毒未遂就派兵圍剿!”
“我家今早丟了只豬一定也是他們干的!”
不是吧,這也要賴到他們頭上?
安昕翻了個白眼,這下她可真的煩得想要一針把他們給扎暈了!
可這時候要是貿(mào)然出手,那更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走又走不掉,打又不好打,講又講不過。她堂堂公主可從沒受過這窩囊氣。
大不了就殺出去吧,不就是個蒼狼山嗎,這么大個西國難不成就只有這一個土匪窩?不過區(qū)區(qū)幾千人,不要也罷!
真的不要也罷嗎!這可是一大助力??!
安昕內(nèi)心的小人咬著帕子,委屈的眼淚吧嗒吧嗒掉。
她身旁的兩人卻是與焦躁的她截然相反,謝星河原本陰沉著的小臉此時已掛起了笑,雙手環(huán)胸站在一旁,吹雪劍老老實實的掛在腰間,儼然一副看戲的模樣。
師音鉉則是與謝星河保持著同樣的姿勢,抱著流觴劍,嘴角似笑非笑地勾著,向她投去戲謔的目光。
這兩個人心情怎么這么好了?難道這事真的與他們有關(guān)嗎?!
安昕不由自我懷疑了起來。
人群中突然擠出個小少年,他身上扛著兩包行李,一個箭步躥到安昕跟前。
“洛離?你這是干什么?”安昕疑惑道。
洛離掂了掂身上的包袱,一張稚嫩的小臉板起:“走人啊?!?p> “走人……?”
小少年雙手叉腰,給了她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大聲道:“我白大……大姐跟你們無冤無仇,甚至不是西國人,怎可能跟朝庭有關(guān)系,又怎么可能會害你們大當(dāng)家?再說了,是你們二當(dāng)家鬼哭狼嚎求我們上山幫忙的,在此之前我們根本不知道你是哪個旮旯的,上哪去找人坑你們?nèi)ィ俊?p> 他鼓起臉,一副比安昕還要生氣的模樣。
安昕有些心虛,實際上她確實調(diào)查了蒼狼山,也在周圍布了不少人……
可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對付朝庭軍隊。
平白無故帶著大批人馬在山下晃悠,難不成還能是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