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三鬼四,說的就是此時的情景。
歷朝歷代百姓口口相傳,但凡活人敲門,一般都是三下,“當當當”,“當當當”。
而夜半敲門四下一組的,若不是有人惡作劇,便是碰了邪氣。
聽著門外“當當當當”“當當當當”,四下一組,組組不停的敲門聲,院內(nèi)的人無不背涌涼意,通體生寒。
門外到底是什么鬼東西,竟然明知院里陽氣聚集,依然敢于這樣正面敲門生事!
李倓抽出月影劍,湊到關(guān)鷺白身邊輕聲問道:
“怎么辦?”
這不是李倓不自信,也不是他沒主見,而是這一路走來,關(guān)鷺白起到的作用太關(guān)鍵,讓他無法忽視其意見。
關(guān)鷺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大門,沒有立即回答,卻是伸手對著門前方向猛地揮出。
收手時口中叫道:“都往回撤!”
他喊出此話的同時,敲門聲越來越劇烈,到他喊完話時,幾乎已經(jīng)是在砸門一般!
李倓看著用木樁頂住的門板不斷飛出碎屑,就知道這門絕對堅持不了多久。
派在院內(nèi)的崗哨已經(jīng)驚駭?shù)拿屯笸?,院里頓時空處一大片來!
正在思考該說些什么,卻聽關(guān)鷺白沉聲道:“我左你右!”
只這一瞬間,李倓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是的,熟悉感。
就在向范陽城北門突圍之時,正是他和關(guān)鷺白二人擔負著引誘尸群離開隊伍北上通道的責任。
那時他們二人并肩作戰(zhàn),浴血沖殺,一路殺到軍馬場。
時間不長,距離也不算遠,但絕對是李倓人生中極難忘卻的一段回憶。
此時聽關(guān)鷺白如此呼喚,心中熱血上涌,劍交左手,口中喝了聲:“好!”
整個人便與關(guān)鷺白一左一右,突的向著大門左右沖去!
同時關(guān)鷺白低喝一聲:“分頭戒備!”聲音立時在院落之中傳開。
尉遲宥南則心領(lǐng)神會的向后一退,退到了遠離大門的花壇上,居高臨下向下張弓搭箭,蓄勢待發(fā)。
吳澤奇不愧是訓練有素的校尉出身,此時盡管心中怕極,但看到建寧王都身先士卒挺上前去,立即對著手下兵丁喝道:
“分作兩隊!一隊掩護建寧王,另一隊護住屋門!”
這些兵丁都是隨著從范陽城北門逃出來的義士,原本都是仗義敢為的漢子。
此時聽到命令,縱然心中再害怕,常年形成的服從意識依然占了上風,紛紛挺起手中武器,向著大門方向逼近!
就在此時,只聽“哐”的一聲巨響,木制的大門瞬時化作無數(shù)碎屑,激射向院落之中!
距離大門最近的關(guān)鷺白和李倓首當其沖受到威脅,面對困局,兩人立時做出反應!
李倓“唰”的一聲抽出月影劍,手腕一抖,在面前挽起一個滿月形的劍花!
“叮叮當當”之聲連響,竟是靠著一個劍花擋住了面前的無數(shù)碎屑!
關(guān)鷺白則沒有選擇硬擋,而是借著門旁一棵大槐樹的遮掩側(cè)身一避!
“噗噗噗噗!”無數(shù)的碎屑扎在樹干上,蕩起一片灰塵!
幾人尚未起身,就聽到“嘣”的一聲弓弦響,隨即便是尉遲宥南的高聲大叫:
“當心!”
關(guān)鷺白從樹后轉(zhuǎn)出身來,抽刀在手向外一瞧,頓時被面前的景象嚇得倒抽一口涼氣!
院門不遠處,李倓正揮舞著手中的月影劍,與一“人”走馬燈般戰(zhàn)在一處!
那“人”通體血紅,仔細看時,竟是個穿著嫁衣的“女人”!
關(guān)鷺白一邊前沖,一邊觀察,細看之下卻是再次心驚!
李倓的武藝在眾人當中已是翹楚,單論劍技,關(guān)鷺白絕非其對手。
但是在那“女人”的攻擊之下,李倓竟然左右支絀,完全是一副招架挨打的模樣!
再看那女人,體態(tài)纖纖,羅袖飄飄,看起來并不如何可怕。
但實則不然,其舉手投足間均透著一股鬼魅氣氛,雙手揮舞,宛如利刃般帶起陣陣破空風聲!
關(guān)鷺白只是三步的距離便已篤定,此人絕非可以正面強攻對碰的角色。
于是并不立即上搶助攻,而是高叫一聲:“左后五步!”
隨即合身向著喊出的方位撲去!
李倓和關(guān)鷺白合作日久,已經(jīng)漸漸明白了他的意思。
聞聲后登時毫不遲疑,“唰”的全力揮出一劍逼退女子,立即折身向著側(cè)后一翻,瞬時退出的五步之外!
女人如影隨形緊追而上,整個人宛如飄在空中,足不沾地,加之速度極快,隱約之間竟似是帶著殘像。
關(guān)鷺白目視不清,耳朵里女人衣袂破風之聲卻聽的異常清晰,頓時心下稍安。
只要你不是虛無縹緲的鬼物,我們便和你斗上一斗!
關(guān)鷺白如是想到。
眼見得那女人朝著李倓急追過去,方才奔了幾步,忽然足下不穩(wěn)、一個趔趄,竟然差點摔倒!
李倓眼見機不可失,立即坐馬沉腰,“呼”的一聲沉喝,回身一劍閃電刺出,只取女人咽喉要害!
同時“嘣”的一聲弓弦響處,三支羽箭帶著疾風,呈一線向著女人射來!
竟是危急之下,尉遲宥南悍然用出了散射箭的絕技!
關(guān)鷺白也已沖至近前,“嗆啷”一聲抽出長刀,合身一刀撲上,直奔女人后心而去!
一時間,三處必殺須臾便至,任這女人再強,只怕也難逃身首異處的結(jié)局!
卻不料這女人雖身形不穩(wěn),右腳受創(chuàng),又是月黑風高、目不能視,面對三處威脅卻是怡然不懼!
黑暗中關(guān)鷺白只見紅光一閃,那女人看也不看便一掌揮在長刀之上,“咔”的一聲將之蕩開一邊!
隨即借著身體旋轉(zhuǎn)“呼”的一揮衣袖,一抹紅霞向著身后甩過,“噗噗噗”三聲,將三支羽箭抽落地上!
李倓的月影劍白光閃爍,原是本著咽喉去的一劍,隨著女人轉(zhuǎn)身躲箭恰在此時刺到后腦之前!
關(guān)鷺白被方才一擊震得雙臂酸麻,但是看到李倓這一劍的去勢依然心頭大熱!
必中!必須中??!
不料那女人危機加身卻毫不慌張,唯一轉(zhuǎn)頭,“咔”的一聲,竟然一口將月影劍的側(cè)鋒叼在口中!
這幾下兔起鶻落,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一瞬間三人的必殺一擊都被破了,卻絲毫奈何那女人不得!
就在此時,女人頭頂出的樹干上突然傳來“簌簌”兩聲輕響,一道夾著疾風之力的劍氣遽然對著她頭頂直貫而下!
鐵鱗衛(wèi)!是一直隱在一旁的鐵鱗衛(wèi)悍然出手!
一上手便是啟動了氣勁功法的必殺一擊!
此時的女人膝腿被關(guān)鷺白方才扔下的機關(guān)所傷,整個人盤坐在地上。
口中還叼著李倓的月影劍不敢放松,鐵鱗衛(wèi)這一劍看似是絕躲不過!
“中!”所有人心中無不高聲疾呼!
耳中卻聽“嗚”的一聲破空之聲驟起,一道暗黃色的光芒從大門外流星般趕至!
“當”的一聲,正撞在鐵鱗衛(wèi)借勢下?lián)涞膭萆?,一擊便將那氣貫長虹的劍勢擊打的粉碎!
鐵鱗衛(wèi)凌空噴血,整個人宛如破布袋般,“噗通”跌落在一邊!
見又有援手,李倓只得抽劍防御,誰知關(guān)鷺白卻脫口而出叫了聲:
“何方高人出手,還請進來見面!”
眾人都猛轉(zhuǎn)頭望向關(guān)鷺白,這女人如此悍勇,外面援手的必然是她一伙的,關(guān)鷺白為何這樣客氣,竟要請人見面!
關(guān)鷺白不及解釋,卻是朗聲繼續(xù)道:“閣下出手,只救人,不傷人,便知閣下并無惡意,故又何必藏頭露尾呢?”
眾人聞言盡皆恍然,紛紛看向從地上緩緩爬起的鐵鱗衛(wèi)。
他慣用的黑色長劍已在方才那黃光攻擊之下碎成一地,本人卻在吐出一口血后并無其他損傷。
至于那道黃光此時已落在地上,眾人也已看清正是一柄手掌大小的黃銅錘!
若是門外之人有心要命,那一錘往上尺許便是鐵鱗衛(wèi)的頭顱,以方才那一擊的準頭力度,想要他命絕不困難。
于是眾皆心下稍安,卻依然舉著武器,一邊提防著盤坐于地的女人再次暴起傷人,一邊又提防著門外那個看似沒有惡意的高人。
“啪!啪!啪!”門外忽然傳來清脆的掌聲,眾人不由瞪大了眼睛,卻見一道白色的身影緩緩從門外“走”了進來!
說他是“走”,是因為那人確有邁步的動作。
而說他是“走”,又因為他和方才那紅衣女人一樣,似是輕飄飄足不沾地,飄在空中一般。
“長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強。不錯!不錯!”白色身影走進院落,口中稱贊。
聲音悅耳,似是帶著笑意,但是其中的清冷宛如二月寒泉,毫無溫度。
聞之者無不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個面容冷峻、笑意如霜的形象。
目送那人走到院落中間,輕輕越過高度戒備的李倓,徑直走到紅衣女子身邊,伸出手溫言道:
“線娘,你辛苦了??炱饋戆?!”
紅衣女子聞言伸手,似是笑了笑,借著男子手上的力度站了起來。
“閣下身手高明,氣度不凡,敢問到底是何方高人!”
關(guān)鷺白見來人并無惡意,便收起武器,拱手問道。
來人似是笑了笑,扶起被稱作線娘的紅衣女人,緩緩向前走了兩步,口中笑道:
“小輩倒是客氣,我看你身上五岳之氣流轉(zhuǎn),想必你就是要入常山尋求傳承之人。”
一句話,便將關(guān)鷺白的身份點的通透,知情的幾人只覺得瞬間汗流浹背,心道這到底是何人,竟然一句話便透了底細!
卻聽那人笑了兩聲,接著說道:“至于我,呵!本王乃是北平王羅藝之子,越國公羅成是也!”
羅成!這個名字直如一道驚雷,狠狠劈在眾人心頭。
不為別的,若他真是羅成,百年之前便該為李建成、李元吉算計,被蘇定方亂箭射死于淤泥河!
是了!正是距此不遠的淤泥河!
所以此人......難道是鬼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