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關鷺白送走了羅成和線娘,滿院子的人卻還遠遠沒有回過神來。
誰人又曾想過,會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與這樣的國之大者、已經(jīng)成為了英魂的羅成見面。
眾人還在彷徨的時候,關鷺白卻振奮精神,指揮著眾人把大門堵住,一邊關注著院里眾人的情況。
李倓那邊問題應該不大,關鷺白如是想到,畢竟他是羅成口中那什么白虎之力的繼承人。
這些是超出關鷺白認知的事情,他無法搞清楚這里面到底代表著什么意思,用力搖搖頭,將關于李倓的思緒趕出疲憊的大腦。
至于鐵鱗衛(wèi),則只是失去了一柄長劍,那又算得什么呢?
所以關鷺白說到底,最關注的還是那個捧著個紅色瓔珞、呆呆站在屋門口發(fā)楞的若蘭。
“這是什么?”關鷺白走到若蘭身邊,仔細看了若蘭的臉一眼,又將目光盯向了她手上捧著的東西。
“我不知道!但是,好好看??!你看!你看!是不是!”
若蘭捧著紅瓔珞,滿眼都是小星星,說著將紅瓔珞捧到關鷺白面前。
關鷺白輕輕接過,放在面前仔細端詳著。
瓔珞的中心是一顆紅色的心形寶石,配著紅色的流蘇,看起來就像是新娘頭上的配飾,那樣的流光溢彩。
大概是線娘從頭上摘下來的吧,關鷺白想起之前那一身妖異的紅,心中升起一絲疑惑。
為什么要送給若蘭這個呢?
關鷺白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問若蘭:“她......她說什么了?”
若蘭聽到這話,眼神忽然閃爍了幾下,嘴角忽的扯出一個弧度,卻是不答,反而滿眼期待的對著關鷺白道:
“你給我戴上吧!”
關鷺白略微沉默了片刻,其實他心中是有些微微忌諱的。
畢竟線娘很明顯也已是人鬼殊途,她送的東西帶在身上,真的好嗎?
但是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提著那一對銀光燦燦的銀锏,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似的。
于是迎著若蘭灼灼的目光,緩緩將紅瓔珞輕輕插在了若蘭的發(fā)髻上。
若蘭對他的動作很配合,就在關鷺白幫她戴好瓔珞的片刻,她忽然沒頭沒腦的低聲說了句:
“為了情嗎?”
“什么?”關鷺白問。
若蘭笑了笑,卻是不答,而是輕輕向前一傾,緩緩擁住了關鷺白。
關鷺白有些不明所以,更是沒有聽到懷里的若蘭輕輕說了句:
“值得的吧!”
一夜無話,只是想要再好好休息卻是幾乎不可能。
畢竟羅成二人雖然已經(jīng)離開,但周圍時時徘徊著的行尸吼叫卻是一刻不曾停歇。
一直熬到了天亮,眾人才算是松了口氣。
畢竟向往光明是人類的天性,看得到的未來總比看不到的未知更讓人心安。
眾人經(jīng)過一夜的商量,還是決定今天就動身前往常山。
畢竟夜長夢多,留在這荒村之中到底會遇到什么,誰也不敢篤定。
休息了一個時辰,待眾人恢復了一定的體力精力之后,吳澤奇帶著兵丁挪開堵著大門的雜物,隊伍準備開始突圍!
尸吼!門外到處都是尸吼!
雖然村子并不算大,但是百十來口人還是有的。
因此當關鷺白等幾人率先沖出大門的同時,站在院墻頂上的尉遲宥南已經(jīng)開始了不斷的射擊掩護!
“噗!”一支羽箭扎在一只雄性行尸的眼窩上,將之一擊射倒。
但其身后的三只行尸立即發(fā)現(xiàn)了異狀,嚎叫一聲轉過頭來,恰好看到?jīng)_出大門的幾人!
“吼!”三只行尸受到了無盡的刺激,狂吼著向著幾人沖來!
李倓?chuàng)P起月影劍,迎上靠左的那只行尸,待到雙方只剩三步左右距離之時,“嗆啷”一聲抽出長劍,橫著舞出一道銀芒!
“嚓”!行尸身首分離。
抽劍之時,李倓只覺得眼角同樣一道銀芒閃過。
只聽“嗚!”“咔!”兩聲響,回頭的同時恰看見一只行尸的頭顱被一擊打得粉碎!
用來打碎行尸頭顱的,正是昨夜羅成臨走時不知如何授予關鷺白的蟠龍銀锏。
不知為什么,李倓的心中忽然產(chǎn)生了一絲絲的嫉妒。
自己貴為王子,但先輩英靈選擇的卻是眼前的這個年輕人。
他授予的武技昨夜關鷺白已經(jīng)演示給眾人看了,大開大合,中正剛猛,確是傳說中代表忠義的秦家锏法。
這套武技在李倓看來的確高妙,但是在自幼習練家傳武學的李倓看來,卻并不是令他眼熱的根本。
畢竟說是家傳武學,而大唐就是李家的天下,所謂家傳其實就代表著天下的所有。
李倓真正艷羨的,是羅成的態(tài)度,那種仿佛托付希望似的態(tài)度。
但是歸根結底,這種艷羨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心懷寬廣的李倓又豈會將這些記在心頭!
光華再閃,卻是換了柄鐵劍的鐵鱗衛(wèi)沖到近前,一擊消滅了最后一只行尸!
門前已經(jīng)被肅清,關鷺白回身,對著門口的吳澤奇猛打手勢。
吳澤奇帶著兵丁,舉著手中槍劍沖出大門,掩護著眾人開始突圍,向著南邊快速沖去!
若蘭跟在隊伍中間,等她出門之時,恰好看到關鷺白一個扭身,靠著身體的旋轉力量將手中銀锏重重砸在一個行尸頭上!
“噗!”黑血彌漫。
若蘭看的心頭狂跳,眼見關鷺白抽锏,回頭,對著自己點點頭,卻又立即扭過身,沖著下一個行尸而去!
若蘭只覺得眼淚就要奪眶而出,用力咬了咬嘴唇,攙扶著身邊的吳先生快步向前走去。
關鷺白是她用心了解的男人,這個過程是自四年前她來到學館時便開始的。
這個男人身上有著一種很難形容的感覺,他很睿智,能力很強,但是卻總讓人感覺不求上進。
身邊的助學、同僚,除了個別年齡較大、已然聽天由命的之外,誰不是想盡一切辦法,削尖了腦袋往上鉆?
而關鷺白呢,他似乎游離于這種氛圍之外,總是樂呵呵的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做著自己的事情。
吳先生欣賞他,可是僅僅這些卻根本抵消不了他所受到的阻力。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王子友和其他幾個有野心、有背景的助學聯(lián)合起來擠兌他,但是關鷺白卻是絲毫不介意。
他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便將重重危機化解,繞過一波波身前身后的明槍暗箭,繼續(xù)著自己的節(jié)奏。
自己一開始對他是有些鄙視的,是的,鄙視。
一個明明有能力做的更好的男人,為什么總是沒干勁、沒闖勁呢?
直到有一次,常山學館內(nèi)部發(fā)生了大問題,一個助學巨額貪墨驚動了長安,并派來了專門的督查團。
上面懷疑常山學館上行下效,決定徹查到底。
吳先生大怒,但是面對困局卻顯得有些束手無策,學館上下面臨的形勢十分危急。
就在這樣危難之時,關鷺白卻突然站了出來,一連出示了幾個對學館相當有利的證據(jù),一舉扭轉了危局。
最后的結果是那個貪墨的助學被拘走,送到了刑部審問。
王子友等幾個有牽連的助學被警告或降職,而吳先生等確實干凈的卻安然無恙,有驚無險的度過了那一劫。
那一次,讓若蘭徹底看清了關鷺白的能力。
更讓她詫異的是這個神奇的男子在做完這一切之后,卻又走下舞臺,回到了自己一直以來的那個位置。
微笑著,做著他自己的事情。
他只是看開了,看透了,看清了吧!
若蘭如是想著,她的內(nèi)心終于為他心動,并一點一點陷了進去,再也無法自拔。
她深深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可是女子的矜持又讓她無法主動開口。
而這個呆子卻也無動于衷,似乎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情誼。
為了這個,自己恨那,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
思念他的每一個日日夜夜都是一場折磨,一直折磨到現(xiàn)在。
是的,直到現(xiàn)在......
現(xiàn)在!若蘭忽然一驚,自己在這危機四伏的情景之下居然還會走神!
而等她回過神的一刻,恰好看到一抹銀光從眼前劃過,“噗”的一聲,將一只行尸重重擊倒在地!
“逃命時還走神!”關鷺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若蘭只覺得鼻尖一酸,卻又重重咬了咬嘴唇。
她不想,也不能作他的累贅。
再一咬牙,強忍著回頭去看關鷺白的沖動,扶著吳先生快步向南沖去!
完全逃離行唐村已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在付出了三個人被咬傷的代價后,隊伍終于逃到了野外的開闊地。
眾人顧不上難過,紛紛咬著牙,拖著疲憊的軀體,跟隨著前方引路的尉遲宥南和鐵鱗衛(wèi)一路向南。
常山城,終于出現(xiàn)在了眼前。
站在常山城北五里外的山坡上,眾人望著下面的一切,都發(fā)自心底的感受到深深的無力。
行尸,無邊無際的行尸包圍著常山城。
就像無數(shù)的螞蟻團團圍繞著一個小山一般的饅頭,想用自己的利爪銳齒將眼前的美食吞進腹中!
李倓望著下面的場面,心中喜憂參半。
喜的是常山城果然如之前所料,堅韌不拔的屹立在無盡的尸海之中。
憂的是此情此景之下,自己這些人又該如何闖進這常山城中去呢?
不由自主的,他又望向了身邊不遠處的關鷺白,卻驚愕的發(fā)現(xiàn),這個家伙臉上居然掛著喜色!
是的,喜色,很明顯你的喜色!
他在高興什么?
李倓的心中瞬間滿是疑問,但是細細一想,突然又明白了。
是的,他該高興。
關鷺白的家就在常山,他的母親就在常山!
如今常山尚在,無論想進去有多困難,但至少留存著一份希望!
是的,希望!
關鷺白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被希望所占據(jù),眼前的所有困難在他看來,只會被無視吧!
李倓如是想著,恰看到關鷺白緩緩抬起手中的銀锏,指向了眼下的常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