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藥鎮(zhèn)
腦子里仿佛有一團火,不停的灼燒;又仿佛有一堵鋼鐵之墻,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火焰在炙烤著鋼鐵之墻,那堵墻已經(jīng)燒得通紅,即將融化。
一滴,兩滴,三滴……鋼鐵之墻燒融后的鐵水,滴在常寧腦中的一片大海中,又上浮起來,如同星星般閃爍起光芒來……
他緊閉著眼,汗水濕透了衣衫。這腦海中的幻象也太真實了吧!還是說,自己的腦子正在發(fā)生一些未知的病變?
不知道過了多久,常寧感覺天空中的雷暴已經(jīng)停歇了,但是他仍然陷在烈火炙烤鋼鐵之墻的幻像中,無法醒來。
好像……有腳步聲傳來?
如果常寧現(xiàn)在清醒的話,能看到森林之中鉆出一個少年。
那少年身穿獸皮長袍,手持一根硬木棍,頭發(fā)微卷,披散在腦后。一雙眼睛極為深邃,皮膚白皙,嘴唇緊閉。
他極為小心地東張西望,然后低頭,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常寧,吃了一驚。
獸皮少年急走幾步,蹲在常寧身邊,搖晃了他一下:“喂!你怎么了?”
常寧眉頭緊皺,咬緊牙關,汗水不斷滴下,還是無法醒來。
少年把木棍放下,抬手在常寧額頭上摸了一把,滾燙的溫度讓他趕緊收回了手掌。
“喂!醒醒!”少年用力拍打著常寧的臉。
常寧還是毫無回應。
“真煩,沒有辦法了啊……”少年自語道,然后附身抓向常寧。
手快碰到常寧的時候,他突然停下,站起身來,甩了甩手,一臉嫌棄的樣子。定了定神,又伸下手去,咬住牙關,把頭轉向一旁,一只手抓住常寧的后領,一只手抓住常寧的褲帶,腰腹猛地用力,把常寧扛起,放到肩頭。
常寧整個人,外帶一身裝備加上背包,加起來差不多有200斤重了,這少年看起來瘦弱,竟然可以不怎么費力地將常寧扛起。
他歪著頭,皺著眉,鉆進林子,輕巧地小跑著,往東北方跑去。
……
“水……”
“水……”
不知過了多久,常寧終于迷迷糊糊有了意識,大腦還是如同針扎一般疼痛,但是火焰與鋼鐵的幻象已經(jīng)消失了。
他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大腦中多了一片廣闊的“海洋”,那海洋之中,鋪滿了鋼鐵之墻融化出的點點“星光”,璀璨無比。
如果他現(xiàn)在清醒,他一定覺得自己有幻視的癥狀——這是精神病的癥狀之一。但是他的身體極度缺水,令他無法思考和觀察,只能低聲呻吟:
“水……”
“水……”
感覺身體被架起,嘴邊被塞了一個容器,清涼的水從容器中傾瀉出,澆灌到他干裂的嘴唇上。
他連忙張口,大口吸吮著清水,咕嘟咕嘟灌下去幾大口之后,終于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間低矮的房子,看樣子是用木頭和藤條編制而成。房子地面沒有鋪地板,只是簡單修整過的泥土地面。
房子中間升起一個火堆,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火堆里似乎有一些特殊的木材,隨著火焰的燃燒,一股奇特的清香味從火焰里飄出。
火堆對面坐著一個少年,身穿獸皮長袍,一雙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著火焰,似乎有些呆傻的樣子。
轉頭看到自己旁邊,是一個干癟的小老頭,頭發(fā)胡子都很稀疏,看起來卻很有精神。老頭穿著一身麻布衣服,一只手里拿著個不銹鋼碗,另一只手在常寧身后扶著他。剛才給他喂水的應該就是這個老頭。
看到常寧轉過頭來,小老頭瞇眼笑了笑:“你醒了?”
常寧下意識點點頭,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趕緊伸手在身上摸去。
少年依然盯著火堆,但卻像是看到了常寧的表情一般,開口道:“你身上的東西在你左手邊的墻角?!?p> 常寧轉頭看去,他躺在一個獸皮墊子上,左手邊靠墻角的地方,果然堆著他的背包、口袋彈弓、西瓜刀、工兵鏟和防毒面具。
小老頭站起來,把碗放到屋子靠墻的一溜泥土堆砌的臺子上,看著常寧道:“云城的人?”
云城……那是什么?常寧現(xiàn)在還是沒有完全清醒,還在努力把自己這幾天的記憶拼湊起來。
小老頭皺了皺眉:“不是云城的人,敢在黑月里獨自逛林子,挺厲害啊?!闭f著,仔細打量了一下常寧角落里的裝備,恍然道:“遺跡獵人?”
看到常寧還是一副茫然的樣子,小老頭笑笑,坐在少年旁邊,對他繼續(xù)道:“這里是藥鎮(zhèn),我是鎮(zhèn)長荀陽,這是我孫子荀鹿。
總之,你看起來狀態(tài)不是很好,不過在安魂香和生肌水的幫助下,應該會逐漸恢復。繼續(xù)休息吧,明天再聊。”
說完,荀陽就走出門口。荀鹿也跟著站了起來,這房間實在不高,他站著時需要彎著腰。
他拿起房間角落里的一個陶瓷水罐,在常寧喝過水的碗里添滿了水,然后也彎腰走出了房間,把門帶上。整個過程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常寧一眼。
常寧覺得這祖孫二人行為實在怪異,尤其是那個荀鹿。
但是腦海中的痛楚和疲憊讓他無法思考更多。迷迷糊糊,在火光的照映下,常寧再次睡了過去。
……
再醒來時,房門的縫隙中已經(jīng)開始透過強烈的光線,屋子里的火堆也熄滅了。
看起來已經(jīng)天光大亮了。
常寧坐起來,從土臺子上拿起不銹鋼碗,咕嘟咕嘟將里面的水一飲而盡,這水甜中帶著酸,應該是昨天荀陽所說的生肌水。
把碗放下,他才感覺真正的活了過來。
門外傳來嘈雜的聲音,是幾個人在那里討論著什么。
常寧側耳傾聽,可以分辨出昨晚的老頭荀陽的聲音:“開陽節(jié)的慶典都準備好了?”
一個有些啞的女聲答道:“差不多了,差不多了,都好了,待會等時間一到,就可以游行了。還多虧周達他們幫忙,不然我們內(nèi)勤隊要弄到中午?!?p> 一個嗓子極為粗獷的人說道:“嗨,看雪姐你說的,不值當提!都是應該的。不過,我聽人說昨晚小鹿又撿了個人回來?”
荀鹿的聲音響起:“爺爺說過,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珍貴的資源,可以戰(zhàn)斗,可以生產(chǎn)?!?p> 粗獷嗓音的周達低著聲音道:“這都是對下面的人說的話,叫什么來著?哦對,洗腦!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不該信這些話的……”
嗓子有些啞的雪姐打斷道:“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孩子的毛?。∩僬f兩句!”
荀陽蒼老的聲音響起:“咳咳!沒事,這幾天他的口糧從我這里出,等他病養(yǎng)好了,肯定能干活的。看他的穿著,也不像是落魄的流浪者?!?p> “還有我!我也可以跟爺爺一起出口糧。”荀鹿接著道。
周達開口道:“鎮(zhèn)長,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黑月剛過去,鎮(zhèn)上糧倉空了,外面也打不到多少口糧,可沒東西養(yǎng)活一個廢人啊,不如等他醒了就讓他出去找吃的,不然過段時間,怕又跟那個叫做倩倩的小姑娘一樣,成了只吃不干活的祖宗!”
荀鹿道:“他是成年人?!?p> “外面的失心鬼還都是成年人呢!”周達繼續(xù)反駁道。
常寧思考了一下,覺得他們之所以在自己睡覺的屋子外面爭吵,肯定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不管怎么說,荀陽和荀鹿救了他,也沒拿他的隨身之物,聽他們的對話,連翻都沒翻過他的包,不然肯定可以看到里面的餅干和能量棒。
那么可以假設,這祖孫兩人肯定是懷有好意的?,F(xiàn)在幾個人在爭論,無非是想透露給自己一個信息,那就是這里吃的不多,暗示他快點滾蛋。
他也不能裝作沒聽到或者聽不懂,于是站起身來,弓著身子打開里屋的門,走了出去。
“咦?這么快就醒了?”正對著里屋門坐著的,是一身粗麻布衣服的女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應該就是“雪姐”了。
雪姐旁邊坐著一個粗壯的漢子,應該就是周達,他看到常寧出來,黝黑的臉上居然一紅,不自然地咳嗽了一下,然后正色道:“你都聽到了?那省的我們再費口舌了,我們這里不養(yǎng)廢物,你最好表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知道了么?”
常寧沒接話,自顧自抬頭四望,這間大廳還挺寬敞高大,大門敞開著,能看到外面的情景。
但是,跟他原本預想中的末日廢土或者賽博朋克的風格不同,這里感覺……像是一個原始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