揆常在聽到穎嬪給出的處置結(jié)果,氣得火冒三丈:“憑什么每次都這么縱容她?她只不過是一個小小宮女而已!嬪妾不服!”
永琪拱手對揆常在說:“揆常在若果然不服氣,不如隨兒臣到皇額娘面前評理?或者向皇阿瑪請示?如何?”
揆常在見永琪搬出皇上皇后來示威,哪能對答,只好站起,揮袖而去。
純貴妃見了,搖頭嘆氣。
穎嬪笑道:“娘娘知道,揆常在是皇后娘娘的親眷,張狂慣了,從不把嬪妾放在眼里。娘娘又是仁厚出了名的,她便如此目中無人了?!?p> 永琪攔下了懿澤的處分,心里卻怪怪的,總想著永珹維護懿澤的事。
坐立不安地挨到人散時,他離開了靈堂,卻并沒有離開景仁宮,而是等候在懿澤回屋必經(jīng)的路上,果然遇到了懿澤和青嵐。
她們見了永琪,忙停住行禮,懿澤并答謝道:“多謝五阿哥今日袒護。”
“沒有什么。”永琪似乎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懿澤便告退離開,繞開永琪繼續(xù)前行。
“你等一下!”永琪又忽然喊了一聲。
懿澤停住了腳步,回頭拜問:“五阿哥還有什么吩咐?”
永琪慢慢地走到她們跟前,喃喃地問:“你……你跟四哥,交情很深?”
懿澤笑道:“奴婢與四阿哥并無交情?!?p> 永琪追問道:“果真如此?”
懿澤輕輕地點了點頭。
永琪竟然有些出汗了,又問:“那,那四哥今天為何如此袒護你?”
懿澤答道:“四阿哥與五阿哥一樣,宅心仁厚,善待宮人,五阿哥怎么會這么問呢?”
“我與四哥一樣?”永琪好像有些傻了,不知所言。
懿澤再次行禮告退,拉著青嵐離開,永琪就傻傻地愣在原地。
走了片刻,青嵐忽然說:“五阿哥和四阿哥是不一樣的?!?p> 懿澤又不傻,她當然看得出來,四阿哥對她的袒護不過是一報還一報,而五阿哥對她,已然保護上癮了。
青嵐問:“五阿哥有意于你,你何不接納?我們?nèi)雽m,最大的希望不過是有個好的歸宿,五阿哥身份高貴,才情不淺,又心地善良,還配不上你嗎?”
懿澤不知該怎么跟青嵐講,她來到人間,唯一的目的就是嫁給帝王,才好爬到更高的位置、立功更高,才更有把握抵過丹陽的罪責(zé)。阿哥那么多,她哪知道誰會是下一任君王?
所以,她一定要嫁給已經(jīng)是帝王的人!
“難道……你真的喜歡四阿哥?”青嵐又疑惑地問了一句。
“怎么可能?”懿澤感到十分可笑,她再怎么著,也不可能看得上永珹那種長得一般、智商幾乎趕不上自己的傻瓜啊。
懿澤固然看不上永珹,但總有人能看得上。
此夜,孟冬值夜守靈,見另外幾個守靈的景仁宮宮女都在打瞌睡,她也覺得很是無聊。正此時,她看見外面有個人影越來越近。
孟冬是從不怕鬼的,她拿起蠟燭,走出門外,與人影相向而行。
剛走出沒多遠,卻見是永珹到了眼前,他噗通跪下,抱住了孟冬的腳脖子,哭道:“求姐姐教我!”
“你這是做什么?”孟冬慌忙扶起他,道:“你好歹是個皇子,這樣跪我一個宮女,讓人看見,成何體統(tǒng)?”
永珹站起,擦著眼淚問:“姐姐愿意幫我?”
“你要我?guī)湍闶裁???p> “其實,姐姐昨晚說的話,一直在我耳邊回響,我只是拉不下臉來求你,可是今天,我看到,永琪輕輕松松就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憑得是什么呢?所以我想明白了,一個人要強大,才有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我不再逞匹夫之勇,還求姐姐賜教。”
孟冬嘆了口氣,笑道:“你總算是開竅了,可是……你憑什么認為我有辦法幫你呢?”
“我額娘說過,女人主意最多,你也是女人,肯定有辦法?!庇垃A倒是實誠,卻不知孟冬都要笑噴了。
他見孟冬笑,又很不解,問:“你笑什么?”
孟冬覺得,他這想法實在沒什么道理,但仔細想來,隨便找個人,肯定比這個呆呆傻傻的皇子主意多。
因此,她將永珹拉到一旁安靜隱蔽的角落,笑道:“你既然屈尊請教我,那我就跟你指一條明路?!?p> “請姐姐賜教?!庇垃A躬身作揖。
孟冬問:“我來問你,你離開皇宮,最不放心的是誰?”
永珹答道:“額娘已經(jīng)不在,我所掛念的,自然是額娘留下的兩個幼弟。”
“你還有一個月就要奉旨離開了,卻不能帶走你弟弟,你是不是應(yīng)該利用這一個月,給他們找個靠山?”
“可是,找誰做靠山呢?”
“太后。”
“太后?太后會庇護他們嗎?”永珹有些疑惑。
孟冬笑道:“為什么不會?她是你的祖母,在尋常百姓人家,常常祖母疼孫子比父母都多!她再怎么高高在上,也是你的祖母,你把你們之間應(yīng)有的親情找回來,就不難了。”
“就算太后愿意,她畢竟年歲已高,我兩個弟弟都那么小,太后能照顧他們多久呢?”永珹仍然很不放心。
“太后只是個搭線,你真正應(yīng)該交給的,是時常侍奉太后的舒妃?!?p> “舒妃?”永珹更不明白了,又問:“我額娘生前,對舒妃態(tài)度一直很差,她怎么會愿意管我們呢?”
孟冬道:“你額娘都不在了,她才不會計較呢!舒妃有娘家的實力、又有太后撐腰,皇上會永遠敬重她。她最大的缺憾,就是沒有兒子,你就送她兩個兒子,她會感激你的。有了舒妃這個靠山,別說是你兩個弟弟在宮中立足,就是將來繼承大位,都不是沒有可能?!?p> 永珹聽到這里,忽然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心中生出一絲欣喜,又作揖求道:“姐姐的主意好極了,可是我該怎么做怎么說?還求姐姐細細地教我。”
孟冬又往周圍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又靠近永珹,在他耳邊細細講了許多。
俗話說,勤能補拙。
永珹這一夜幾乎沒睡,翻來覆去地練習(xí)孟冬交代的話。天還沒亮,他就趕緊起來收拾整齊,去壽康宮去給太后請安。
太后才剛起來,尚未梳洗,永珹便在外面靜候著。
舒妃是每日早晨必來伺候太后梳洗的,永珹等了一刻,見舒妃扶著太后走了出來,忙跪下請安:“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給舒妃娘娘請安?!?p> 太后慢慢走到正中間,坐到太師椅上,才微微笑著說:“這也是奇了,你長這么大,也沒見哪天來給我請安!哀家都不記得,上次見到你是什么時候了?!?p> 永珹跪在地上,不敢起身,拜道:“以往是孫兒不懂事,皇祖母宅心仁厚,還望海涵?!?p> 太后挑了挑眉毛,笑容變得有些神秘,問:“以往不懂事,怎么今天忽然懂事了?”
永珹抬起頭,深情地望著太后,緩緩道出:“人生最大悲哀,莫過于子欲孝而親不在,孫兒以前總是只顧著自己的喜怒哀樂,全然不知孝為何物,直到近日母親辭世,孫兒才幡然悔悟,竟再也沒有孝敬母親的機會了……”
太后雖然不常出門,宮中之事卻沒有不知不曉的,更何況近日宮中為嘉貴妃舉辦喪事也不是個小事。但太后素來不喜歡嘉貴妃,嘉貴妃孤傲,生前也很少來與太后請安問候。
因此,嘉貴妃辭世,太后也從不曾去景仁宮看過。
太后是個聰明人,料想永珹此來絕不是只為了絮叨這些事,前面說的話不過是個鋪墊,后面才是重點。
永珹繼續(xù)說:“除了母親,皇祖母也是孫兒極親的親人,孫兒不能再有更多遺憾,因此想要趁現(xiàn)在多孝敬皇祖母,但愿皇祖母不嫌孫兒覺悟的遲鈍,肯接納孫兒的一番孝心?!?p> 太后見永珹說得這樣誠懇,無論信或不信,也必須顧及祖孫情面,因此笑道:“你且起來說話吧!”
“謝皇祖母?!庇垃A站起,又問:“皇祖母近日身體如何,前些天太醫(yī)們開的藥,可都對癥了?”
“已經(jīng)好多了,不必記掛?!碧蠓鲋驽氖?,慢慢走下來笑道:“哀家聽說你皇阿瑪將你貶為庶人,不日就將出宮,可有此事?”
永珹低頭,慚愧地答道:“回皇祖母,確有此事,皇阿瑪口諭已出,等額娘四十九日停靈完畢,就正式頒旨了。”
太后眼珠轉(zhuǎn)動了兩圈,又似笑非笑地問:“因此你特來這里,是想哀家在皇帝面前替你說情?”
永珹忙拱手答道:“皇祖母誤會了,孫兒并無此意。孫兒沖撞了皇阿瑪,是大不孝,皇阿瑪秉公處置,孫兒若求皇祖母說情,皇阿瑪孝敬皇祖母,自然是要聽從的。只是皇阿瑪身為一國之君,口諭已下便是一言九鼎,若收回了,皇阿瑪面上不好看,心里也不自在,如此,就不是孫兒孝敬之意了。孫兒豈能給皇祖母出這等難題,去給皇阿瑪添堵?孫兒承想,在宮中一日,就孝敬皇祖母和皇阿瑪一日,真出去了,在外面也要天天燒香拜佛,祝愿皇祖母和皇阿瑪、諸位娘娘健康長壽?!?p> 聽到這里,太后心中有些小小的驚奇,與舒妃對視相看。
舒妃也不能解,永珹這番話已經(jīng)斷了讓自己留下的后路,既然要出宮做平民百姓,那親近太后又有何用?難不成真的只是為了盡孝?
太后不喜歡猜疑別人的心思,因此笑道:“時候不早了,你該去靈堂舉哀了吧?”
永珹于是辭了太后,退出壽康宮,一溜煙跑回景仁宮,找到孟冬,將與太后所說的話都講給孟冬。
孟冬聽了,頗有成就感,笑道:“你雖然腦子不好使,卻實誠,太后見多了狡猾精明之人,老實本分也未必見得不好?!?p> “凡是太后今日問的說的,都是姐姐昨晚教過的,姐姐真是料事如神!”
孟冬笑道:“這只是個開頭呢!你明天一早只管還早些去,太后若沒起,你就到她花園去澆花鋤地。”
“澆花鋤地?”永珹摸了摸腦袋。
孟冬輕輕一笑,伏在永珹耳邊又仔細交代一番,永珹領(lǐng)略了意思,就先到靈堂去著孝服,心中依舊不停地琢磨著下次見太后要做的事。
到了晚間,孟冬又悄悄到永珹房中,教永珹如何應(yīng)對太后可能問的每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