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川接著說:“你們是貴族,大約看待我們這些老百姓,也都沒多大差別!但其實,我們胡家還算富庶,我那時也常常下山販賣牛馬,結(jié)識了不少英雄豪杰,見識的市面大了,心就野了,就在山上待不住了……”
說到這里,胡云川失落地嘆了口氣。
懿澤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他一眼。
胡云川輕嘆道:“真沒想到,我不過離家拜師學藝了幾年,回來看到的,竟然是父親重病在床,妹妹入宮成了宮女,一切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懿澤向來不喜歡說話,在她眼里,胡云川只是個陌生的人,她對胡云川的過去不感興趣,也不喜歡八卦任何人的過去。
說了,她也就是隨便聽聽,不說,她也不會問。
胡云川看懿澤總是一副冷漠的姿態(tài),忽然嬉笑般地問:“你看我這樣牽馬馱著你,像不像孫猴子保唐僧啊?”
懿澤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會笑嘛!”胡云川笑著看了看懿澤。
懿澤又收斂了笑容。
天快亮的時候,他們總算走到了目的地附近。
胡云川指著前方不遠處的數(shù)十個營帳,對懿澤說:“兆惠將軍和福將軍約了在劉總督的軍營相見,就是這里了!”
懿澤往前看了一眼,下馬來。
不知為何,她的心里竟然有些緊張,她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
之前她與永琪的每一次離別、每一次相見,如過眼云煙,曾經(jīng)期待、曾經(jīng)習以為常、曾經(jīng)失望、曾經(jīng)視而不見,以至于再不想見,如今為何心中還會再起波瀾?
胡云川繼續(xù)牽著馬往前走,懿澤也慢慢走著。
她想起在緬甸王宮時,她潛入永琪夢中,永琪對她所說得那一番話,讓她淚如雨下。
結(jié)末,那句“如果這次我還能活著回去……我一定加倍珍惜你、珍惜我們之間的一切,再也不辜負你、不讓你傷心”一直回蕩在懿澤的耳邊。
難道,讓她再次搖擺、再次有了見他的意念,只是因為夢中的幾句話?
她不知道,如果再見,他是不是真如夢中所說得那般珍惜?
走到軍營門口,胡云川拿出一塊腰牌給守門的士兵看。
那是他們從永北出發(fā)時,兆惠一人發(fā)給他們一個牌子,上面還有編號,以防自己人互不相識,以作憑證。
守門士兵便給胡云川放行。
懿澤自然而然地跟著,卻被守門士兵攔住,指著門一旁說:“女子不得進入軍營!沒看到嗎?”
懿澤往一旁看了一眼,在木門右邊,確實有個牌子,上面豎著寫了一排字“女子不得入營”。
胡云川道:“她是榮郡王的福晉,需另當別論!”
守門士兵道:“胡說!榮郡王的福晉我們昨日見過!”
“你們見那個,是側(cè)福晉,這位是嫡福晉!”
守門的士兵相互看看,顯然是不太相信。
胡云川與他們解釋不清楚,于是伸著脖子往里看,看到福靈安正在軍營里各處巡邏,忙揮手大聲喊道:“統(tǒng)領大人!統(tǒng)領大人!”
福靈安聽到,走了過來,望著胡云川,似強調(diào)一般,道:“我是永北總兵?!?p> “對不起……我一時給忘了……”胡云川咧嘴笑笑,又忙往外指著懿澤,道:“總兵大人,我跟他們說,這是榮郡王福晉,他們都不信,愣是攔著不讓進!”
福靈安看到懿澤,立刻就地跪下,行禮道:“微臣見過福晉?!?p> 守門士兵見狀,忙讓開了路。
懿澤問:“將軍,能否叫王爺來見我?”
福靈安答道:“回福晉,天色尚早,微臣不確定王爺和側(cè)福晉起了沒有,不便打攪,福晉不如親自去問,他們的營帳在那邊。”
聽了這句話,懿澤心里頓時感到被什么塞住了,又問:“你是說,王爺和側(cè)福晉,昨晚歇在一個營帳里?”
福靈安答道:“是的?!?p> 胡云川聽見,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才不會對此感到驚訝呢!
懿澤從不曾把瑛麟當做情敵,自瑛麟嫁入榮王府后,一直都只是一個擺設,別說永琪在那兒過夜,就算是看瑛麟一眼,永琪都懶得看的。
難道就因為瑛麟替他挨了兩支箭,永琪便以身相報了嗎?
懿澤突然間又不想見永琪了,她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胡云川攔住了懿澤,笑問:“她在這兒,你就要走嗎?你怎么就這么喜歡給別人騰地兒?”
懿澤最討厭永琪習以為常地左擁右抱,卻要求自己的女人忠貞不渝,她昨天為了回避胡云川傻傻走了大半夜的路,卻不想永琪竟在這里與瑛麟同床共枕。
想到這里,懿澤實在不服氣,她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回過身來,對福靈安說:“煩勞將軍引路?!?p> 胡云川見懿澤決定去見永琪,便牽著馬往一邊走,隨口交待著:“那我就先走了?。 ?p> 懿澤冷冷道出兩個字:“站??!”
胡云川心中猛然一喜,忙又倒了回來。
懿澤瞟了胡云川一眼,問:“躲藏什么?光明正大地跟我一起去!”
聽見這個命令,胡云川更是喜不自勝,隨便擺手招呼了個人,把馬交給別人牽走,他自己忙跟上了懿澤。
福靈安侍立一側(cè),向懿澤指路道:“福晉這邊請!”
瑛麟因為趴著難受,早就起床了。她昨天就注意到胡云川半路不知所蹤,疑心是找懿澤去了,因此一直留心著外面的動靜,看胡云川是會獨自回來、還是帶懿澤回來、或是一去不回。
懿澤還沒走到營帳跟前,瑛麟已經(jīng)在掀門簾時看到了懿澤。
見胡云川也在,瑛麟便不忙著出去跟懿澤打招呼,而是回頭喚永琪道:“王爺,我看到表姐了,她真的來了!你快來看!”
永琪因腿腳行走不便,醒來后就沒有著急下床,突然聽見是懿澤來了,心中一陣驚喜,才忙忙地踢上鞋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瑛麟上前扶住了他,一起走出營帳。
當永琪看到懿澤和胡云川是同時出現(xiàn)的,方才欣喜的顏色一分也無了。他看著懿澤,指著胡云川問:“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胡云川冷笑道:“你可以在這兒,我為什么不能在?”
瑛麟扶著永琪,忙替懿澤解釋道:“王爺不要誤會,胡侍衛(wèi)是我從京城帶來的,也是昨天參與救援的人之一,難道王爺昨天沒看到?”
“沒看到!”永琪一腔怒氣,吼道:“我不需要他保護!”
胡云川也不屑地回應道:“誰稀罕救你呀?我就是為懿澤來的!”
“不許你叫懿澤的名字!”永琪怒氣沖沖地拔出福靈安腰間的佩劍,就甩開瑛麟、朝胡云川砍來,一時間又忘了自己腿上的傷,一下子重重地摔到地上。
胡云川忍不住仰頭大笑,朝著永琪說:“我不跟你打,免得別人說,我堂堂七尺男兒欺負一個瘸子!”
懿澤瞥了胡云川一眼,胡云川趕緊憋住了笑容。
福靈安早就看出,這里要唱四角戲,只是沒有說話。他擅長打仗,卻不擅長處理復雜的感情關系,像一個看客一樣,毫不參與。
瑛麟來扶永琪,永琪卻推開她。他努力自己從地上爬起來,強撐著搖搖晃晃地站立,舉劍朝胡云川喊:“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
“你鬧夠了沒有?”懿澤看著永琪,吆喝一聲,問:“你還有半點王爺?shù)淖饑绬???p> “我的尊嚴早就讓你折騰沒了!”永琪也朝懿澤吼著,這幾個月,他朝思暮念地想著她,以為只要活著走出緬甸,一定要珍惜和懿澤這段情緣,找回當年的初衷,卻不知,他們之間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逢見必吵。
永琪再次劍指胡云川,問懿澤道:“你來告訴我,為什么你會和他一起出現(xiàn)?告訴我??!”
懿澤也不知附近有多少士兵在看他們,只管泰然自諾地答道:“沒有為什么,我們本來就在一起,昨夜一整夜都在一起!”
胡云川聽了這句,目瞪口呆,雖然懿澤講得是實話,可是這樣講出來,任是誰聽了,都會誤解成另一種意思。
“你什么意思?”永琪眉目猙獰,目光鋒利如劍。
懿澤卻依然驕傲地笑著,說:“我的意思你很明白!我覺得,胡云川比你愛我,他愿意為我承受任何委屈,也愿意為了我放棄一切,我如果辜負他,那就太愚蠢了!愛你太累了,被愛卻很輕松,所以我變心了,不會后悔,也不會改變?!?p> 這段話,是懿澤套用永琪的詞,在懿澤剛得知胡嬙懷孕、質(zhì)問永琪的時候,永琪曾親口對懿澤說過“嬙兒比你愛我,她可以為我承受任何委屈,也愿意為了我放棄一切,甚至不惜把生命作為嫁給我的賭注,我如果再辜負她,該是有多么愚蠢?愛你太累了……這些日子我才發(fā)現(xiàn),被愛是一件如此輕松幸福的事。你認為我變心也好,負心也罷,但是我不后悔,也不會改變?!?p> 可是,懿澤這番話讓在場的每個人都瞠目結(jié)舌,莫說永琪作為一個王爺,連作為一個男人的尊嚴都蕩然無存了。
永琪瞪著懿澤,聲音顫抖地咆哮著:“那你還來找我做什么?你滾啊!”
懿澤果然轉(zhuǎn)身,向軍營的出口走去。
“我替你去追她!”瑛麟對永琪說了這一句,就趕緊追著懿澤去了。
永琪低著頭,氣得再也不想說一句話。
胡云川也默默離開了,他雖然不太了解懿澤和永琪之間的感情以前是怎樣的,卻也聽得出來懿澤方才說得不過是氣話。懿澤說的話有多傷人,就說明她對永琪的感情有多深。
胡云川喜歡懿澤,但不喜歡變成他們相愛相殺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