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川試探性地問:“是不是……因為懷孕是一件喜事,而你每次想公布喜訊的時候都會先想起綿脩,然后就無法開口去一起分享這個喜悅了?”
懿澤輕聲地道了一句:“你好像很了解我。”
胡云川無奈地笑笑,輕嘆道:“我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注意你的,只是不知不覺,就留心到了你的許多事,記住了你說話的樣子、你看人的表情、你的每一個動作……不經(jīng)意間,我已經(jīng)在揣測你的心思了。我天生是一個很愛說話的人,但在你們王府時,卻有一段時間,我總不愿意多說話,就像你一樣。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想著你,久了,我就會變成你?”
懿澤默默無言,心中卻是為胡云川這番話震撼的,她突然間感到她和永琪白做了多年夫妻。
因為,無論是她對永琪的了解,還是永琪對她的了解,都達不到這種高度。
她很疑惑,也許她不夠愛永琪,永琪也不夠愛她,他們的婚姻,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
胡云川陷入了某種莫名其妙的失望之中,雖然他救懿澤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得到,卻不能不對此抱有幻想,他原本以為他終于有機會了,但是在聽到懿澤有了身孕之后,他恍然又覺得自己沒有機會了。
他胡思亂想著,不是他不能接受懿澤腹中的孩子,而是他覺得,永琪就算放棄懿澤,也不會放棄親生骨肉。
這個孩子的存在,一定會把永琪和懿澤永遠牢牢地拴在一起。
懿澤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問:“是不是有東西烤焦了?”
胡云川猛然間意識到自己是正在烤饅頭的,抬頭一看,饅頭已經(jīng)快要成黑煤炭了,忙收了過來,輕輕一碰,烤久的樹枝就斷掉了,饅頭掉在了地上,滾了一圈的土。
他無奈地嘆著氣,正愁東西不夠吃,卻又不慎浪費了一塊,幸而懿澤看不到,他趕緊撿了起來,拍拍上面的土,吹著嘗了嘗,味道有點苦。
他另烤了一塊給懿澤,自己就將這塊黑乎乎的饅頭勉強吃了。
在懿澤離開之后,云中子要求瑛麟兌現(xiàn)諾言去見陳可齋。
但瑛麟聲稱她的計劃還在進行中,她必須弄清楚懿澤的身世,否則她大費周章地來云南這趟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在這件事沒有完成之前,她絕對不能在永琪面前露出任何破綻,當(dāng)然也不可以私自外出。
回到永北總兵府之后,瑛麟向當(dāng)?shù)厝舜蚵牭搅烁衲飞剑煮@喜,永北果然有個格姆山。
確定了格姆山的存在之后,瑛麟便告訴了永琪。
永琪尋找懿澤多日,渺無蹤跡,突然聽瑛麟提到格姆山,恍惚回憶起昔日似乎聽懿澤說過這座山,問:“你是說永北有一座山名叫格姆山?可能是懿澤提過的那個格姆山?”
瑛麟點點頭,道:“王爺應(yīng)該記得,表姐喝醉的那晚,說她的地盤是格姆山。那時表姐和我一樣,只在杭州和京城兩個地方呆過,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座山,后來我專程問過表姐,她卻跟我打馬虎眼,不提這事,我心里一直很疑惑。直到今天,我在街上偶然聽人提到格姆山,才知道,這座山居然在永北境內(nèi)。聽他們說,格姆山非常偏僻,如果我們想去,得先翻過別的山才行,山路難以騎馬,來回耗時一定很長。現(xiàn)在劉總督跟緬兵已經(jīng)開戰(zhàn)了,隨時可能需要永北支援,恐怕福將軍不會讓他的兵去那樣偏遠的地方?!?p> 永琪道:“不必向他借兵,我們只帶自己的人就行?!?p> “可是,我們府中來的只有十幾個人而已,這么少的人,去那么偏僻的地方,王爺就一點也不擔(dān)心嗎?”瑛麟做出一副憂慮的模樣。
永琪問:“擔(dān)心什么?”
瑛麟答道:“二位道長的那場做法,五道天雷,那么可怕的事,莫非王爺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了?”
永琪不樂意地問:“難道你也認為懿澤是妖嗎?”
瑛麟挽住永琪的胳膊,陪笑著說:“她是我姑媽的女兒,我姑媽一家都是人,我怎么會當(dāng)她是妖呢?但我不能欺騙自己的眼睛,她實在是不正常?。』蛟S……或許她現(xiàn)在被妖魔附體了呢?越是偏僻無人的地方,越容易有妖出沒,萬一她傷害你怎么辦?”
“她不會傷害我!”永琪這句話雖然是在表達自己的觀點,但語氣中卻帶著幾分斥責(zé)的味道。
他的目光略略掃過瑛麟,冷冷地說:“我不能一直茫無目的地找下去,這條線索很重要,如果你們覺得危險,我一個人去也可以。”
“不!你誤會了!”瑛麟溫柔地笑著,將身體更貼近永琪,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我只是把可能的危險提前告訴你而已,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就是為了救你,如果你非要鋌而走險,我必須貼身保護你?!?p> 永琪不太適應(yīng)瑛麟的溫柔,也不希望被瑛麟保護,他不由自主地往一邊挪了一點,但瑛麟貼得很緊,他也不大挪得開,就勉強笑了笑,說:“瑛麟,你要明白,我是為了另一個人才要去危險的地方,而且這個人現(xiàn)在視你為敵人,你真的沒有必要為了我們以身涉險。”
瑛麟?yún)s含情脈脈地笑道:“你要找回你的心上人,我也想保護我的心上人,就讓我陪著你好嗎?”
永琪雖然娶了瑛麟,但從來都沒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妻子,甚至因為她太缺乏女人味,都未必把她當(dāng)一個女人看待,如今聽到她突如其來的深情表白,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忍不住笑出聲來。
瑛麟看到永琪這般好似嘲笑一樣的笑容,真是讓她顏面掃地,她氣憤地問:“你什么意思?難道我就不能把你當(dāng)做心上人嗎?表姐以前對我那么好,現(xiàn)在卻視我為敵人,不就是因為我轉(zhuǎn)變了對你的方式嗎?她都能看到的事,你會看不到嗎?我早就家破人亡,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親的人,甚至也可以說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想把你放在心里,有那么可笑嗎?”
“對不起,我只是有點不習(xí)慣,你想去,去就是了?!庇犁髀柫寺柤?,隨意地笑了笑,為免不快,他用道歉結(jié)束這個尷尬的場面,然后迅速地離開了。
永琪召集了從榮王府來的十?dāng)?shù)名侍衛(wèi),道明自己準備去格姆山的事,以及去格姆山可能遇到的危險,愿者同往,不愿者留在總兵府等消息。
意外的是,這些侍衛(wèi)們?nèi)荚敢饷半U同行,永琪很是欣慰,立刻向福靈安辭行小別。
瑯玦這些天聽人八卦了不少關(guān)于懿澤是“妖”的傳聞,以及軍營中的“五雷轟頂”的轟動場面,就像聽天書一樣,深深感到難以置信?,F(xiàn)在聽說永琪要去偏遠的地方找懿澤,她也猶豫著想跟去看看。
但永琪認為瑯玦不會武功,容易成為別人的累贅,因此要求瑯玦繼續(xù)留在總兵府等消息,瑯玦也就同意了。
畢竟,瑯玦來云南純粹是為了福靈安,因為剛到永北總兵府的當(dāng)天,永琪就出事了,之后福靈安忙于找永琪,沒幾天就動身到劉藻的軍營駐扎,等待接應(yīng)兆惠。因此,瑯玦在永北的時間雖久,多半不過是一個人無聊地住著。
如今,福靈安已經(jīng)回了永北,雖然從不會主動見她,也不會主動和她說話,但同在一個總兵府,她總有機會偷偷看福靈安一眼。
就算是只能這么偷偷地、遠遠地看福靈安一眼,瑯玦已經(jīng)很知足了。
如果能夠不離開永北,就這么一直偷偷地看下去,她也會覺得幸福。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有時候她甚至希望永琪能晚一點找到懿澤,這樣她也就有機會多看幾天。
可是,這個想法畢竟是太自私了,她覺得自己不該這么想。
懿澤和胡云川也已經(jīng)進入永北境內(nèi),距離他們的目的地勒得海越來越近。
懿澤告訴胡云川,這最后的一段路,非翻山不可,他們不久便要進入蜿蜒的山路,其間多半是不能用馬的,而且少有人煙。
山路狹窄,帶著馬反而是個拖累,只能把馬給賣掉,多多地換些干糧。
胡云川早就發(fā)誓再也不賣馬了,這匹馬陪著他和懿澤在一起度過了這么多個日日夜夜,是最有意義、最讓他覺得情深義重的一匹,他更舍不得賣掉。
拖了一天又一天,到了小涼山,果然是山路比平路還多,而且,他們已經(jīng)快沒錢了,這匹馬是他們唯一還能換口糧的東西。
在懿澤的勸說下,胡云川無奈地把馬牽到有集市的地方,在路邊叫賣。
懿澤就蹲坐在胡云川和馬后面靠墻的一塊石頭上靜靜等著,等了半日,終于等來買主,買主付了錢,準備牽馬的時候,胡云川竟然在買主面前抱著馬哭了起來。
買主郁悶地問:“你到底還賣不賣了?”
“賣……賣的……”胡云川擦了眼淚,向買主打聽道:“請問老爺,你買這匹馬,要用它來做什么?”
買主指著前方的一個包子鋪,說:“看那邊,我的店。我就讓它拉拉貨,不會宰了它,你用不著心疼成這樣吧?”
胡云川點點頭,又對著馬發(fā)誓說:“你放心,等我醫(yī)好了懿澤,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贖回來,你一定要等著我啊!”
買主終于把馬牽走了,胡云川仍然駐足癡望。
懿澤站起,雙手向前摸索著,走到胡云川身邊,問:“這么舍不得它?”
胡云川忙扶住懿澤,難過地答道:“它……它見證了我們兩個單獨相處的這段日子,是我們的證人……不對……是證馬……”
懿澤忍不住笑了。
賣掉馬之后,胡云川又順便在集市上買了些干糧,帶在身上,在懿澤的指路下,向山路進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