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shù)┳哌M衛(wèi)生間，上了大號，站在淋浴頭下刷牙洗頭洗臉，雖然是這種天氣，但是用涼水沖還是有些刺激，他皮膚上愉悅地起了小雞皮疙瘩，被酒精浸透的腦子也開始清醒。
洗過澡，他下意識的朝陽臺走去，空蕩蕩的木海讓他的心停跳了一秒鐘，綠水的顏色更濃了。
雖然沒有魚，魯?shù)┻€是拿出了換水器和盆子，輾轉木桶和衛(wèi)生間幾次，換了三分之一的水。
小王家的胡辣湯今天做得格外好喝，魯?shù)┛粗Ｔ诼愤叺拿姘?，好在沒什么刮痕。
“老魯，一大早就渾身酒氣啊，”小王收著碗，看向正全神貫注喝湯的魯?shù)?，“昨天沒什么事兒吧?！?p> “沒什么致命的事兒。”魯?shù)╊^也不抬地說。
“心真大?！毙⊥鯎u搖頭，他已經(jīng)檢查過車了，沒有碰撞的痕跡，不過聽魯?shù)┑目跉?，還是有必要查查被扣分了沒有。
“魯大哥，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案子嗎？”小王媳婦兒稱著油餅，笑容滿面地問。
“老樣子，”魯?shù)┚捉乐惋灒⊥鹾退眿D都是偵探迷，對這個行當充滿了好奇，不過，他們從魯?shù)┠抢餂]得到過任何令人興奮的故事，“大部分時間都是坐著，最多再加上散散步，一個適合老年人做的行業(yè)，我做這個都嫌年輕了。”
“那是老魯你太懶吧，”小王夫妻兩個的熱情從沒有因為魯?shù)┑卮驌艟蛦适У?，這可能正是年輕的好處吧，“除了喝酒養(yǎng)魚以外，沒什么能讓你高興起來，難得你還能堅持吃早餐。”
“雖然早餐時間一般是早上10點以后?！毙⊥跸眿D補了一句。
“你們這么感興趣，干脆閑了來幫幫我吧?！濒?shù)┏缘眯臐M意足，額頭上出了汗，他越來越覺得熱騰騰的胡辣湯用來醒酒很不錯。
“可以嗎？我能干什么？”小王停下了手里的活兒，期盼地看著魯?shù)?p> “盯梢，總是不缺懷疑丈夫出軌的女人，你需要做的就是開著你的面包車，尋找香艷的時刻?！?p> “這個他倒是適合?！毙⊥跸眿D笑了。
“我想也是?！毙⊥踯S躍欲試，“有機會了喊我一聲?！?p> “給我記上賬，”魯?shù)┠闷鹱郎闲⌒〉摹櫚櫟募埦?，撕了一點擦了擦嘴，“我去趟花鳥市場?！?p> “你要買魚了嗎？”小王媳婦有些意外，“買了新魚，恐怕就不會用心找老魚了吧?！?p> “去看看而已，木海里沒魚，心里空蕩蕩的?！濒?shù)┺D到自家樓下，騎上了那輛重新變得個性起來的老款二八自行車，他沒有選擇走大路，而是走村里坑坑洼洼的老馬路，那條路下雨的時候遍布各種層次的水面，不下雨的時候遍布各種類型的垃圾，不過對于老魯來說，這比直接匯入中原路上的電動車車流好的多。
這個是個拆遷時間未定的城中村，相比其他進入拆遷時刻表的村子，它難得的在鬧市中保留了平靜的鄉(xiāng)村氣息，獨院的大房子依然破舊，一般是一兩層，很少超過三層，而且難得的都保留著大院子，沒有蓋成一間接一間的出租房。院子內外不種花，代之以各種各樣的蔬菜。相比那些如同密集公寓的城中村，魯?shù)┻€是挺喜歡這里的，但是有利就有弊，這里至今用的是地下水，沒有接上自來水，更沒有被南水北調工程惠及，而且時不時就停水停電?？傊絹碓较褚粋€被正在被深深遺忘的地方。
魯?shù)┺D向右邊，上了中原路，這里過不了馬路，他折而向左逆行，現(xiàn)在不是上下班時間，馬路還沒有被電動車爆炸式占領，但是停在路邊的一眾汽車把本來就不寬敞的非機動車道吞噬了一半，魯?shù)┬⌒牡脑谄嚭碗妱榆嚨匕鼕A中尋找出路。曾幾何時，汽車像雨后春筍一樣占滿了車道和街道，然后是自行車大國向電動車大國的轉變。現(xiàn)如今，在城市中騎自行車已經(jīng)沒有任何樂趣可言了。
魯?shù)┬械搅擞屑t綠燈的路口，在分流島上停頓了片刻，左顧右盼地穿過寬闊的中原路，雖然現(xiàn)在是綠燈，但是他可不敢相信那些橫沖直撞的電動車、改裝電動車甚至摩托車，后兩者在幾里地之外就會用巨大的轟鳴聲宣示它們地到來，但是它們地到來依然令人心驚，這也是他們故意把排氣管改造成導彈的原因。
半年前，就在中原路上，兩個高中輟學生騎著改裝的大功率電瓶車和汽車相撞，坐在前面那個家伙一條腿飛離身體，圍觀群眾嘖嘖稱贊，但是這次慘劇好像并沒有真正對后來者形成警戒作用。
魯?shù)﹦倓偞┻^馬路，一陣堪比直升機降落的轟鳴聲從身后響起，兩個年輕人騎著一輛花哨的高大車子飛馳而來，他們的神采很像騎著羅西南多沖向風車的堂吉訶德，驕傲又愚蠢。
往日里，魯?shù)械美磉@些小痞子，但是現(xiàn)在他心情很不好，那輛正準備秒殺紅燈的車子得罪了他，魯?shù)┨萝囎樱愫锰崆傲?，猛地把車子送了出去，那車子不偏不倚地撞上了低音炮機車，車子上的年輕人大呼小叫地扭動著車把，最后還是沒有控制住，橫倒在十字路口前面。
那兩人看來摔得不輕，但是仗著年輕，竟然爬了起來，罵罵咧咧朝魯?shù)┡軄?，他們本來就穿的那種有爛洞的牛仔褲，現(xiàn)在連上衣都爛出洞來了。
“老東西，你找死?。 弊咔懊婺莻€瘦臉扭曲的年輕人伸出手去攥魯?shù)┑囊骂I，魯?shù)┳プ∷氖郑粋€反關節(jié)，那人唔哞喊叫地跳了起來，另一個年輕人趕了過來，揮拳相向，魯?shù)┮荒_把他踹到地上，下腳時沒收住，那人臉色慘白，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一時起不來了。
“爺爺，饒命啊?！北环搓种傅哪莻€小家伙已經(jīng)疼得快上不來氣了，他腿彎得像個煮熟的龍蝦，又像一個被主人牽著的猴，“我錯了，你繞了我吧”。
“知道怎么錯了嗎？”
“不該想打爺爺你……”
“再想?！?p> “闖紅燈？”
“你這車符合上路標準嗎？聲音那么大，不擾民嗎？開那么快，撞死自己還好，撞到別人怎么辦？”魯?shù)┯忠挥脛艃?，那人一下跪到了地上?p> “我回頭就改回來！”
“再想?！?p> “我扔了行不？像您老人家一樣騎自行車？”
魯?shù)┧砷_了手，“滾蛋吧，今后老實點，想死上吊、喝農藥都行，別出來禍害別人?！?p> 周圍聚了一堆人，魯?shù)┓銎鹆藸顩r良好的自行車，這就是老式車子的好處，很結實。他騎車離開，那些人在后面鼓起了掌。
又騎了不到十分鐘，魯?shù)┑搅嘶B市場。有那么一會兒，他沒有認出這個地方。道路旁邊的花店茶店全拆了，但是它們并沒有消失，而是退到了原來的停車場后面，魯?shù)┩瑫r運用了一下邏輯和記憶，發(fā)現(xiàn)花鳥市場好像變大了許多。
他把車扎在入口，過道左邊還是一個賣小魚缸和草金的狹長小店，進了市場，左右兩邊的長攤位依然賣的花種、花肥、塑料花盆等家庭養(yǎng)花設備，魯?shù)┏肄D，穿過了賣吸水石、盆景和多肉的攤位，前面左轉有一長排店鋪，那就都是魚店了。
第一家就是金魚店，只不過品相太過普通，魯?shù)┰诘昀锷⒘艘幌虏?，第二家主營大點的熱帶魚，鸚鵡、地圖、虎頭鯊、金龍魚什么的，魯?shù)┍緛眇B(yǎng)了三條鸚鵡、三條虎頭鯊和兩條地圖，因為沒有放置過硬的過濾，那些貪吃的魚養(yǎng)起來很費勁，它們壽終正寢后，魯?shù)┚筒辉兖B(yǎng)這種體型的熱帶魚了。
雖然他很久沒來了，但是大多數(shù)魚店仍沒有換主人，也沒有改變主營品種，魯?shù)┖芸炀娃D了一大半，來到了一家名叫圓圓的魚店，這向來是他的重頭戲，張軍如果懂行的話，在這家店就能選到一些不錯的金魚，不過他可能覺得買贓物更方便吧，畢竟，那些魚都是買家精挑細選過，并且精心喂養(yǎng)過的。
圓圓的魚店主營一些品相嬌好的名貴金魚，有宮鵝、正頂虎頭、貓獅、丹鳳、蘭壽、國壽、泰壽、熊貓蝶尾等多種普通金魚店沒有的寶貝。早些年，魯?shù)┰谶@個店里看魚能連續(xù)看幾個小時。
店里的擺設依舊沒變，兩邊排列著數(shù)個一米五的超白缸，店鋪中間則是幾個八十厘米口徑的瓦盆，還有兩個一米二口徑的木海。
一進入店中，淡淡的魚腥味縈繞四周，瓦盆上的竹子流水器朝水面輸送水流的聲音為小店增加了些許古意，一個矮胖、體型圓圓的老板躺在里面的躺椅上，聽見有人進來，他睜開了一線眼。
“生意興隆啊，老袁?！濒?shù)┬χf。
“我沒看錯吧，”老袁一激靈，睜大眼睛，坐了起來，“是老魯啊，真是稀客?！?p> “有三四年沒來你這兒了吧?！?p> “差不多，來，坐，坐，”老袁指了指小茶幾旁邊帶靠背的小竹椅，“我給你泡點茶，咱們聊聊。”
“魚不錯，”魯?shù)┙舆^了老袁遞來的蓋碗兒，“養(yǎng)功了得?！?p> “得了吧，不能和你這個市金魚協(xié)會副會長比啊，”老袁探著身子，好像在研究魯?shù)┑拈L相是否有了變化，“老魯，見老了啊?！?p> “你倒是沒什么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