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緩緩的駛過南浦大橋,對岸浦東新區(qū)已初具現(xiàn)代都市的奢華氣質,金茂大廈直插云天,在夜色中淋漓盡致地渲染著大上海霸氣外漏的英姿。另一側的黃浦外灘卻在都市的霓虹中不時透出點點老上海華貴、浪漫的別樣風情。
葉菁酒量比思凡好的多,這時卻忽然有點心醉。
她看了一眼還在難受的思凡,把窗戶打開,在江邊停了下來。
這點酒量還想給我擋酒?真當我葉女俠弱不禁風啊?不自量力。
葉菁覺得有點可笑,忽然又有點感動。
這小子可能是一個天生的策劃人吧,悟性很高,半年多來,他已經(jīng)從一個不知道策劃是什么東西的傻小子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實力大將了。
葉菁有時很奇怪,自己跟思凡不管是工作還是閑聊都異乎尋常地順暢和輕松,有些問題跟柯神反復溝通都無法相互理解,但思凡在旁邊聽一次就知道該怎么做。
葉菁覺得整個公司只有思凡能跟上她的思維和節(jié)奏。
這大概是一種默契吧,葉菁想。策劃作為一種大眾職業(yè)為人熟知,但即使在這個行業(yè)里,其實真正理解策劃的人卻并不多。
創(chuàng)意火花和發(fā)散思維需要心靈感應,所以思凡有時候說一些神神叨叨的話她并不奇怪,這個職業(yè)是需要敏感和靈感的,很多人沒有這種感覺,就只能做柯神了。
思凡怕自己吐車上,下來又干嘔了一會,可是胃里已經(jīng)沒有東西了。
葉菁有點心疼,輕輕地給他捶背,思凡看了她一眼,有點奇怪,這個大小姐平時是個潔癖,這時卻沒有嫌棄的眼神。
葉菁似乎覺察到什么,停止了動作,埋怨了一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啊,以后可別逞能了!”
“沒想到葉總的酒量這么好,我真是班門弄斧了?!?p> “你也不錯啊,不過奇怪的是:你在公司聚會為什么從來不喝酒呢?今天要不是徐總他們過于熱情,你估計也不會喝。你說你這人為什么這么假呢?”
“我不是怕喝酒,我是怕喝醉了亂說話,我在喝酒上吃過大虧?!?p> “說來聽聽?”
思凡把他和正直、丁潔三人酒醉后承諾退學的事說了出來,葉菁有點驚訝:
“就因為酒后的一句話,付出這么大的代價,值得嗎?”
“我不知道值不值,但我知道承諾要兌現(xiàn)?!?p> “有骨氣,但你也很難做到以后不喝酒吧?”
“葉總,我忽然想到一個辦法?!?p> “什么?”
“你酒量這么好,以后有喝酒的事,要不你幫我擋了吧?”思凡開玩笑地說。
“切,你還真能想得出來?一個大男人,不怕別人笑話嗎?”
“怕啊,但我更怕酒后不小心承諾人家?!?p> “我葉菁女俠行走江湖多年,什么人沒見過,像你這種傻子還是第一次見?!?p> 思凡盯著她,柳葉彎眉,英姿颯爽,真恍若電視中的俠女,不由的嘆了口氣。
葉菁有點奇怪:“怎么啦?難道想你以前的女朋友了?”
葉菁跟思凡熟了,一點老板架子都沒有,說話也沒分寸。
“不是,你知道的,分手后再沒有一絲瓜葛了?!?p> 頓了一下,思凡忽然冒出個想法:“葉總,我跟你這么久,像你這么厲害的女強人,知識淵博,樣樣都懂,那你遇到過煩惱的事或者解決不了的難題嗎?”
“沒有?!?p> 思凡又嘆了口氣,忽然有點自慚形穢。
“不過以后可能會有?!?p> 思凡眼睛一亮,“真的嗎?那太好了?!?p> 葉菁大怒:“思凡你什么意思,你是希望我大災大難嗎?”
“冤枉啊,我只是想……”
“想什么?”
“我就是想你帶我入策劃門,教了我很多東西,我也想幫你一次,但不知道怎么能幫上你?!?p> “真是這么想的?”
“蒼天在上,黃土為證……”
“好了好了,別這么土行不行?”
父親是億萬富翁,葉菁含著金鑰匙出生,從小到大都在溺愛和鎂光下生活,最好的中小學,985本碩連讀,名車豪宅,畢業(yè)后玩票性質開了這家策劃公司。
不管有什么困難,憑借深厚的家族資源都能輕松搞定,如果不是近期父親的集團出了問題,她想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什么叫難題。
“你也別多想了,”葉菁看著思凡憨厚的眼神,忽然覺得有點逗。
“如果連我都解決不了的事,你覺得你能搞定嗎?”
思凡氣結,雖然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但又不想認輸:
“那可不一定,你說說看,你可能會碰到什么難題?”
“可能會缺錢!”葉菁開玩笑地看著他,“你有嗎?”
“你會缺錢?不是吧?缺多少錢?”
“沒多少,一兩個億吧,你有嗎?”葉菁認真的看著思凡。
“一……兩個億……”
“好了,逗你玩的啦,不說這個了,你看黃浦江的夜景,美不美?”
夜色中的黃浦江如一個沉睡的女子,安靜而美麗,兩岸的霓虹交錯倒映在江水中,繪制成一幅絢爛多彩的海市蜃樓,星星點點的游人星羅棋布地點綴在如夢如畫的夜色中。
兩人憑欄眺望,任憑江風輕拂,不由得癡了!
“你知道嗎?”葉菁轉過頭來,燈影映照下她的身姿有一種說不出的嫵媚。
“黃霑當年為《上海灘》作詞的時候,從未到過上海,但他靈感迸發(fā),才思泉涌,想像出一幅‘浪奔浪涌,萬里滔滔永不休’的奔騰畫面,并因此傳唱世界。”
“直到多年以后,黃霑來到上海,執(zhí)意要來外灘,看看這個讓他神交多年的精神圣地。當他看到平靜的像一面鏡子的黃浦江時,一下子崩潰了。”
被夜風一吹,思凡完全沒了酒意,看著葉菁笑靨如花,心又醉了。
“我聽說過這個故事,據(jù)說這個大氣磅礴的江水奔騰場景是黃霑先生沖馬桶時找出來的靈感。葉總你可以腦補下這個畫面,不要太美?!?p> “撲哧,”葉菁沒忍住,“難道才子們都有閉門造車的毛病么?”
“意淫是文人的強項,不僅是這首歌,就連當年拍上海灘時的所有取景地和布景,都和上海沒有半毛錢的關系,純粹是為了省錢。問題是全球十幾億華人,是個人都聽過這首歌,硬是沒人提出過質疑?!?p> “是啊,有時候感覺我們身處的這個有點浮躁的時代,真像歌詞里唱的:洶涌奔騰,一發(fā)不收?!?p> “我們每個人都被時代挾裹著追逐奔跑,沒人敢停下來思考,更沒人敢質疑,哪怕這個時代浪潮里有很多東西是錯誤甚至是虛假的?!?p> “說的對,就像現(xiàn)在很多專家大師,光明正大地走上電視報刊吹牛詐騙,很少有人懷疑,更沒人敢揭露或打假?!?p> “葉總,震驚世界的水變油的故事你聽過吧?”
“知道啊,新聞里到處都是?!?p> “東北著名的有志青年王洪成,小學肄業(yè)后在公交公司當司機,為了打破美帝國主義通過壟斷石油控制世界的陰謀,業(yè)余時間刻苦鉆研用水當燃料替代石油的前沿科技,發(fā)明了這項領先世界500年的頂尖技術,別人開車加油他加水,效果比汽油還好?!?p> “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葉菁說。
“這事當年多火啊,不過你們女孩子沒興趣也正常?!彼挤差D了一下說:
“當時很多權威專家本著科學求證的精神都去親身體驗過,不知道是腦子進多了水還是被油蒙了心,反正都說這個發(fā)明好,王大發(fā)明家自己后來也因為在公共場合聚眾灌水被判了刑。”
“是啊,任何騙局都是一大群騙子聯(lián)合起來騙一小群傻子,沒有哪個騙子是單獨成事的。”
“這件事轟動全國,無數(shù)媒體爭先恐后地報道,號稱中國第五大發(fā)明,一時間油價低迷、水費高漲。110還接到一個奇怪的案件:一伙全副武裝的小偷連夜開車潛到一戶村民的魚塘,魚一條沒要,把水偷光了,塘底全是魚,活活被渴死的。失主在塘邊呼天搶地:簡直是造孽?。 ?p> 葉菁笑得前仰后合:“真的假的?思凡你可笑死我了。”
“這件事足足炒了十幾年,當年遠華的賴家在國外早就找到了價格超低的成品油走私渠道,但因為這種無中生有的發(fā)明過于令人震驚,猶豫了多年都沒敢進貨??蓱z***一世梟雄,硬是因此熬白了頭發(fā),一直等到大發(fā)明家出事以后才開始創(chuàng)業(yè)?!?p> 葉菁一邊笑一邊捶打思凡:“你這都哪聽來的?正經(jīng)一點好不好?”
“葉總,你知道的,這可都是真實的歷史故事?!?p> 葉菁若有所悟:“是啊,10億人,那么多業(yè)界專家和權威名流,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小學沒畢業(yè)的人整天在媒體上胡說八道,騙光了無數(shù)家庭的血汗錢,卻沒一個人敢出來質疑,這可比黃霑大俠的故事神奇多了。”
“可憐世界上那么多頂尖的科幻小說家、導演、編劇,窮極想像也不敢編出這種水變油的魔幻奇跡,但是一個小學肄業(yè)生做到了。”
“是啊,現(xiàn)實永遠比編出來的故事更魔幻!”
“所以葉總你老是說我們策劃人以胡說八道為業(yè),其實我們跟他們的胡說八道還是有本質區(qū)別的?!?p> “這你就不懂了,思凡,策劃行業(yè)是這個時代的先驅者,行業(yè)的探路人,如果連我們自己都不具備自我調(diào)侃的勇氣,那我們哪會有時時自省的動力,又怎么能引導這個時代呢?”
“好吧,如果按葉總你的邏輯,策劃是胡說八道的話,設計就是靈魂涂鴉,作家是意淫大師,銷售是依法詐騙,人事就是販賣人口,是不是這個理?”
“嗯嗯,有進步,是個胡說八道的料!”
“唉,葉總,你這腦回路夠清奇的。”
“彼此彼此!”
思凡看了一眼葉菁,這是一個怎樣的奇女子啊!
明明是長發(fā)飄飄,明眸皓齒的美女,卻偏偏滿腹經(jīng)綸,秀外慧中,關鍵還善解人意,能看穿你心中的小機靈。
思凡有點恍惚,因為他想起了決定自己人生的兩個夢。
事業(yè)夢里大部分信息都已兌現(xiàn)或正在兌現(xiàn),可愛情夢里那個人間仙子是誰呢?他當時以為是丁潔,但顯然不是。
思凡不自覺地又看了一眼葉菁。
“思凡,你是不是有話要說?”葉菁感覺到他的異樣。
思凡猶豫了一會,還是說了出來:“葉總,有個事情還是想問問你?!?p> “什么事情?”
“我經(jīng)常看到有人送你東西你都不要,來之前還看到有人在公司門口給你送首飾,也被你拒絕了?!?p> “對呀,那又怎么啦?莫非你這小腦袋瓜子還敢吃醋不成?”
葉菁開玩笑地調(diào)侃。
“不是,葉總,你還記得剛進公司那會,你送過我一部手機吧?”
“記得呀,那又怎么啦?”
“我從來不欠人情的,我也想送你一件東西,可是我想了這么久,真不知道像你這樣的人會缺什么?”
“衣服、包包、首飾、口紅……什么我都想過,可我都不敢買,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
“要不你自己說吧,你要什么,我都會想辦法給你。”
葉菁看著這個有點偏執(zhí)的家伙,樂了:“我什么都不需要。”
她一眼看到思凡有點失望的眼神,心中一轉,“要不這樣,你先欠著我這個人情,等我以后想好了告訴你。”
“行,無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會做到?!?p> “說話算數(shù),拉勾?!?p> 思凡搭上葉菁的纖纖玉指,嘴里念念有詞,暗暗許了個心愿。
“你在嘟囔什么呢?”
“沒有,我在想,你剛才說的,缺錢,是不是真的?”
“你還在想這事呀,這不是你能想的,甚至也不是我能想的。”
“我看到最近你好像是有點心思,我想為你分擔。”
“分擔什么?你能替我分擔一個億么?別傻了,干好自己的事?!?p> 思凡想了想:“從現(xiàn)在起,你給我授權,我來成立一個業(yè)務拓展部?!?p> “我兼拓展組長、業(yè)務組長、策略組長、創(chuàng)作組長和文案組長,專門拓展服務國內(nèi)一線的公司,尤其是房地產(chǎn)行業(yè)的,我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幫公司賺到一個億,但我會全力以赴?!?p> “你為什么這么較真?”葉菁有時覺得思凡確實一根筋。
“因為……”思凡頓了一頓,說:
“因為我跟很多人說過我能進異空間之類的夢話,你是唯一從沒有嘲笑過我的人。”
“就因為這個?”
這孩子,又軸了。
“葉總,為什么你會相信我的夢話呢?”
葉菁看著他傻得可愛的表情,他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就像那個割自己耳朵的梵高一樣,介于天才和瘋子之間,分不清夢和現(xiàn)實的區(qū)別。
信一個人,信的是他的為人、情懷、思維方式,而不是糾結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我們這個世界都可能只是個鏡像,哪來什么真假?
有些事情她不知道能不能解釋清楚,所以暫時不想打碎思凡的夢想。
“因為我也是策劃人啊,策劃人之間,信任是不需要理由的?!?p> 思凡搖搖頭,策劃人真是個奇怪的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