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見他是真的著急,便收了打趣的心態(tài),一臉正色的聽愛民大人將事情的始末一點點說出來。
大概一個月前,梵都令衙門三班中壯班的班頭張彪死在了自己的家門前,當(dāng)時是大概戍時三刻左右,發(fā)現(xiàn)的人是張彪的妻子李氏,而后李氏的驚呼聲引來了當(dāng)時正在街上驅(qū)趕行人,實施宵禁的巡城營兵丁。
這件事本來不是很大,可原來的梵都令是個沒用的草包,一個月都沒有把案件偵破,于是被革了職,這次調(diào)林愛民大人來了這里。
林大人一到任,就還是避免不了把這件棘手的案子解決掉??墒撬麑⒛怯涗洶妇淼木碜诜捶磸?fù)復(fù)看了好幾遍,愣是找不到什么線索。
“你看看吧。”
林愛民倒也不擺當(dāng)官大人的架子,把手上快翻爛了的卷宗遞了過去。
寧缺倒是也不客氣,畢竟跟林大人共事了一年,對對方的脾氣都有所了解。
翻開卷宗。
李氏的供詞。
“大概戍時三刻,我出門去看看當(dāng)家的回來了沒有……就看見他面朝下栽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全都是血,我一下子嚇到了,然后就沒命的哭啊……”
小翠紅的供詞。
“好像是戍時一刻,我送他離開了院門口,他當(dāng)時沒有什么異樣啊……他……他真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他跟往常一樣……”
巡城兵丁跟青樓小廝的口供,側(cè)面證明了上面二人的口供。
最后下面幾張是仵作的尸單和驗尸報告。
尸單。就是當(dāng)時對發(fā)現(xiàn)尸體的地方和尸體姿勢還有周圍有嫌疑的痕跡記錄。
基本上跟李氏的供詞一致。
驗尸報告。尸體為三十五歲男性,無頭,死因為背后上刺心一刀,身體上有多處拳腳擊打后的痕跡。
“頭呢?”
寧缺快速瀏覽了卷宗,然后在腦子模擬了一下整件事情發(fā)生的經(jīng)過,然后有些不解的說道。
“既然背后一刀已經(jīng)足以讓張彪斃命,為什么還要多此一舉的把頭砍下來呢?是什么深仇大恨……情殺,仇殺,買兇殺人……理由又會是什么呢?!?p> 寧缺喃喃自語。
抬頭看了一眼林愛民,這位大人自從寧缺開始看卷宗后就抱著茶壺一個勁的喝著水。
“張彪的為人我打聽過了,性格易怒而有俠氣,做事還算有規(guī)矩,沒有過仗勢欺人,也沒有欺負(fù)過普通百姓……”
林愛民當(dāng)然知道寧缺要問什么,所以早就準(zhǔn)備好回答了。
“沒頭緒,破不了……”
寧缺看著林愛民笑瞇瞇的看著自己,儼然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心里氣就不打一處來。
“賢弟啊,愚兄的性命可就在你的手中了,你可不要開玩笑……”
林愛民的臉一下子就萎靡了下去,哆哆嗦嗦的樣子讓寧缺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瞎了?,F(xiàn)在這個快要家破人亡的可憐人跟剛才老神在在一副天下盡在我手的人真的是一個人嗎?
寧缺也不多說話,淡淡的伸出來三根手指頭。
什么意思?
林愛民一副極其肉疼的表情,顫顫巍巍的伸出來一個手指頭:
“一兩銀子……多了,愚兄實在是拿不出來了……你知道的,你嫂子……你那侄兒今年才……”
又開始買慘,你怎么不去表演變臉呢,一準(zhǔn)比你現(xiàn)在當(dāng)官掙錢。
寧缺翻了翻白眼:
“三點破綻?!?p> 你要是說這個,我可就不困了。
林大人拿好小本本,一臉虛心請教的表情,像極了學(xué)校里看見了喜歡的老師的小學(xué)生。
“第一點:血跡太過分散,好像是兇手故意將血撒在地上的?!?p> 寧缺說著,林愛民大人親自寫著。
“這個我也注意到了,可是確實不知道為了什么。”
寧缺收回一根手指,同時晃了晃,好像是在對林愛民的腦子表示惋惜。
“第二點:小翠紅跟李氏所說的時間對不上?!?p> “不會啊,我還特意找人重新照著路線走過一遍,差不多兩刻鐘左右……”
杠精林大人上線了,他現(xiàn)在就只會抬杠。
寧缺斜眼看了杠精一眼,把心里謾罵的聲音又壓了下去,你找我破案,你還處處針對我,你是不是有病??!
“照卷宗所說,張彪是去喝花酒玩女人……嗯,根據(jù)小翠紅的供詞,他……他們纏綿了許久……”
“呵呵,鐵棍也變面條了吧……”
好的,色鬼林大人也上線了。
寧缺完全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xù)推算著說道。
“所以小翠紅或者說謊或者有所隱瞞……”
說完,又慢慢的收回一根手指,只剩一根中指對著林大人。
林愛民當(dāng)然不知道其中的意義,只是覺著手勢奇特,也學(xué)著寧缺的樣子。
“第三點:李氏的口供有問題?!?p> 寧缺那里想到這林大人的模仿能力這么強,都快趕上猴子了。只能收回來最后一根手指,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
“不可能,李氏的口供我再三推敲過,沒有任何破綻,邏輯沒有任何不合理,于情于理也沒有沖突的地方?!?p> 好吧,這個林大人八成就是上天派來的猴子,故意來抬杠的,這貨上輩子莫不是一個杠桿或者撬棍?
寧缺盯著林愛民,也不說話,就死死的盯著。
盯到林大人都毛了,不由自主地后退著,雙手護在胸前。
“你別這樣啊,我記著你不好男色的呀……你不是還給那個‘花中牡丹’贖身了嗎……莫不成那只是個幌子……”
好吧,出現(xiàn)了,林愛民大人的第三張面孔。我愿稱呼你為惡心林大人。
“你都已經(jīng)說出來答案了……”
寧缺揉了揉太陽穴,把自己腦袋里冒出來的折磨林大人的十八種方法又狠狠的磨滅在腦海深處。
“沒有破綻,就是破綻?!?p> 是啊。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
一個身懷有孕的婦人,在親眼看到自己丈夫的死尸之后,居然在第二天能準(zhǔn)確的說出來當(dāng)時所有的情景和細節(jié)。
這本身就不合理。
相比于李氏,小翠紅的反應(yīng)就正常很多??诠┑难哉Z中有多處重復(fù),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語言矛盾的地方。很多信息是在捕快跟記錄的師爺再三詢問才確定下來的信息。
寧缺最后看了一眼林大人。
這廝居然昏昏欲睡!混蛋!我一大早跑過來為了你絞盡腦汁,你就在這用這副鬼樣子對著我。
寧缺抬腿就往外邊走去。
“賢弟,你去作甚?”
寧缺頭也不回的甩了一句:
“餓了,回家吃飯?!?p> 林愛民看著漸漸遠去的寧缺,心里面一直懸著的大石頭終于落地了,抬頭看日頭竟然已經(jīng)臨近正午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寧缺離去的地方。
這個少年的脾氣,他在一年共事的時間里摸得七七八八了。寧缺能夠為了查一件案子,一頭扎在案卷庫里面,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查資料。
現(xiàn)在,他肯吃飯就說明這件案子在他心里已經(jīng)差不多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