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屋門輕響,被限足于家宅之中的劉小佐抬頭打了木門一眼。他神情有點(diǎn)頹喪,心中惶惶不安。
至昨天下午開始,他就莫名其妙的被官差衙役軟禁在了家里。理由是干擾官府辦案,以及知情不報。
或是害怕,或是真的知道些什么內(nèi)情。劉小佐的情緒,十分低落。以至于昨天晚上,他幾乎都沒有睡著。
今日天明,外面吵吵嚷嚷,隱約間,他聽到了一些大概。雖然難以知曉其中的本末細(xì)節(jié),但大致也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朱福死了.............................
他神情之中滿是震驚,又帶有一些理所當(dāng)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擔(dān)憂,不解,毫無掩飾的表露在他的臉上。
他不明白,朱福到底是怎么死的..............................
聽到那木門的聲響,劉小佐頹然的打眼一瞧。原本,他以為又是官府的差人找他問話?!拔沂裁炊疾恢溃顮?,你......................”話才說了一半。他身子一驚,表情一滯。很明顯,他根本沒有想到,推門進(jìn)來的人,竟然會是他。
“見..........見過貴人.................”劉小佐的身子連忙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緊接著,對著白星幕干凈利落的跪了下去,一個響頭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磕在地上。
先前,他跟白星幕有過接觸。從白星幕的那架旅居以及隨行的那三名漂亮女奴就能推斷出,這位白衣公子絕對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公子。
而且從一開始,劉小佐就斷定,這位個性溫和有禮,儀表非常的年輕公子,是有著深厚背景的。加上之后,那些官差對這貴人的態(tài)度,更是佐證了自己的判斷。
這貴人的年紀(jì)也就二十出頭,身邊女奴的修為高深莫測。加上他一嘴的東部口音,讓劉小佐不禁懷疑這位氣宇軒昂的貴人會不會就是那傳說之中,正于西部諸州掃除邪魔的東海蒼龍王。
最重要的是,這貴人,姓白......................
“小佐兄弟,何故行此大禮啊。”白星幕依舊露著溫和的笑意,快步將他的身子扶起。
劉小佐連忙做推諉狀,自矜的后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惶恐道:“您身份尊貴,且行救國護(hù)民之事。小人自當(dāng)大禮拜見?!?p> 白星幕心中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如今身份尊貴,一人之下,按照禮數(shù),百姓見他確實(shí)得行跪拜大禮。他雖然對此很不習(xí)慣,但事已至此,他既然已經(jīng)當(dāng)了這王爺,卻也只能接受那些繁文縟節(jié)了。
只見,白星幕輕笑一聲,心想:“哎,隨他去吧?!?p> 與此同時,卻是拍了拍劉小佐的肩膀,笑著說道:“聽說那幫官差怎么問你,你都不肯說。既然你已經(jīng)猜到我是誰了。不如就將所知一切都告知于我。你昨天找我,不就是想跟我說這些么?”
劉小佐聞言,臉上變顏?zhàn)兩??;蚴切奶?,他默默的低下了頭??勺炖飬s是含糊的推諉道:“沒.........沒有.............”
確實(shí),他昨日見程生被抓,情急之下亂了分寸。想要保下程生的他,莫名的聯(lián)想到了蒼龍王。但是轉(zhuǎn)念一想,這位善心仁義的王爺,總歸也是朝廷里的人。若將那隱情盡數(shù)告知,那不是等于賣了程生么..........
于是,他立馬轉(zhuǎn)念,改口否認(rèn),裝起了糊涂。
見他那一副慌亂的模樣,白星幕微微一笑:“你不說,我也能查到。但是,我給你機(jī)會。你自己說,跟我自己查到,又是兩種概念了?!?p> 劉小佐聞言,心中似乎有所觸動,卻依舊閉口不言。
“你這廝,怎會如此不知好歹。我家主人好意...................”岳香靈見劉小佐這么不給白星幕面子,怒上心頭,不禁開口責(zé)備,卻被白星幕攔住,終是沒有把話說完。
“你不說,我也不逼你。我轉(zhuǎn)身出了這道門,你那好友就徹底沒命了,你可想好?!卑仔悄灰琅f露著陽光的笑容,平靜的說完之后,轉(zhuǎn)身而去。
劉小佐見他真的要走,立馬跪了下去,雙手抓住白星幕的白色大氅,急切道:“貴人真能保下程生一命?”
白星幕笑意不減,回頭看著跪在身后的劉小佐,平靜的說道:“這就要看你自己了?!?p> 劉小佐滿臉漲紅,在遲疑幾秒之后,終是作出了決定。整個人如泄氣的皮球,瞬間癟了下去,隨即,仰起腦袋,看著白星幕,堅定的說道:“小人如實(shí)告知,但求貴人能保下我那好友一命!”說罷,重重的叩拜了下去。
白星幕心中一嘆:“得友如此,這程生也不枉今世為人了?!彪S即,他笑意平和,淡淡的問道:“那第三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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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露村祠堂,廂房之內(nèi)。
程生神情平靜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看起來了無生機(jī),似是有了死志。那神情,就仿佛世間已經(jīng)沒有值得他留戀的東西一般。
這兩天,不管誰來問他,誰來看他,他都一言不發(fā)。
哪怕是官差說他不配合查案,也能將他直接定罪,坐實(shí)殺人罪名,他也是毫無反應(yīng)。
這種犯人最是叫人頭疼。要知道,一般要是疑犯被抓,都會盡可能的提供線索,若是被抓錯的,一定會想辦法的幫自己洗脫嫌疑。要是真兇被擒,也會不擇手段的撒謊或掩蓋真相,但這種完全沒有求生意志的犯人,你還真拿他沒有辦法。
人家死都無所謂了,還在乎那些?天朝律,不得對疑犯實(shí)行嚴(yán)刑拷打,他此時只是疑犯,又不是案犯。
他不配合,依照天朝律,確實(shí)可以直接坐實(shí)他的罪名。但是,查案不是這樣查的啊。卷宗里總得寫明案情經(jīng)過吧,官府差人也是要面子的。
再說了,本著職業(yè)道德,既然身入衙內(nèi),自當(dāng)為民辦事,吃著皇糧。查明案情是這幫差人的天職。若是如此草草了事,良心上,他們也過不去。
“喏............貴人你看,就在里面了?!币幻钊祟I(lǐng)著紅葉,一路來到程生的廂房之前。守門的官差一見來者是那跟在蒼龍王身邊的女奴,立馬將那懸于門前的鎖鏈打開。
紅葉微微一福:“奴家謝過了。”
她今日沒戴紗笠,那秀麗的容貌露于人前,其傾城之美,本就引人眼球,如今柔聲一福,更顯千嬌百媚。
看的那三個差人心中一蕩,又恐失了禮數(shù),連忙低頭擺手道:“不敢不敢?!?p> “姑娘請便,我等就在門外守候。”那領(lǐng)紅葉進(jìn)來的差人拱手說道。
紅葉點(diǎn)頭一禮,隨即邁步朝屋中走去。
“朱福死了?!奔t葉神情清冷,口音淡淡的說道。
似是受所練功法影響,寒霜閣出身的女子全都是一副孤傲清冷的模樣,就像是那極地的玄冰一般,無比清冷,毫無感情。
紅葉自入靈宮島以來,修為大漲,容貌也更勝過往。在她看來,應(yīng)該是由于功法的原因,隨著她修為的增長,她現(xiàn)在的氣質(zhì),也越來越像寒霜子了。
她很直接,那口音也不帶任何感情。就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膶⒅旄R阉赖南?,說了出來。
跟她意料中的一樣。那個柴米不進(jìn),恍如活死人的程生,在聽到朱福死訊之后,整個人都為之一驚。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紅葉,口中喃道:“怎么會???”
紅葉一聲冷笑:“怎么會?還不是你那好友劉小佐幫你殺的!”
在聽到朱福死訊的那一瞬間,程生的腦海里就想到了這個可能性,會不會真是自己的那位好友,為了自己,去把那朱福殺了。
如今,從眼前這名女子的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他終是再也忍不住了。不禁整個人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咬牙切齒的說道:“嗨?。?!這個蠢貨?。?!”
他神情悲憤,雖是口中怒罵,但是聽得出來,那語氣之中帶著對自己好友的深深惋惜。
紅葉神情清冷依舊,淡淡的看著他在那邊抓耳撓腮:“還不是為了幫你報仇?!?p> 程生聞言,眼中布滿了血絲,咆哮道:“誰要他幫?。。『浚。。 ?p> 話音剛落,守在屋外的三名差人瞬間沖了進(jìn)來。
“奴家無事,三位差爺無需掛懷?!奔t葉淡淡的說道,隨即周身緩緩散出一股內(nèi)息。那內(nèi)息極寒無比,淳厚而又強(qiáng)勁。卻又轉(zhuǎn)瞬即逝。
三名官差看在眼里,不禁心中一驚。他們明白,紅葉露這一手,是為了告訴他們,她有修為在身,程生不過是一介平民,不會武功,那是斷然傷不到她的。
可是,那內(nèi)息的渾厚程度過于駭人,三人的眼中不自覺的露出敬佩之情,隨即拱手一禮,默默的退了出去。
“近宗師..................”其中一名差人回到屋外站定之后,朝著另外兩名同伴輕聲的說道。
“王架之前果然.................身邊女奴亦有如此修為.............”另一位差人嘆道。
“蒼龍王親至西北。我看吶,那攝魂教,蹦跶不了幾天了?!绷硪蝗烁胶偷馈?p> 屋內(nèi)恢復(fù)了平靜,紅葉冰冷的說道:“劉小佐如今殺人在逃。”
程生聞言一喜:“他逃走了?”
紅葉一聲冷笑,略帶輕蔑的反問道:“你猜他能逃多久?”
話音剛落,程生瞬間轉(zhuǎn)喜為悲,整個人都頹喪了起來。先前紅葉展露出來的內(nèi)息,他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此時,屋中還依舊因那四溢的內(nèi)息,而冰冷著。有這種高手在此,劉小佐一介平民,不會武功,又哪里逃的掉呢?
被抓,無非也只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還有一人是誰?”紅葉沒有過多的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柕馈?p> 程生聞言整個身子瞬間一滯。不敢置信的扭頭看著她那美麗的臉龐。只不過,此情此景,就算紅葉再美,他都無心欣賞了....................
“你............你怎么知道?”程生嗓子發(fā)干,微弱出聲。
“劉小佐幫你殺了朱福。他如今在逃,作為你的好友,他一定會想辦法去幫你把最后一人殺了。好幫你了了心愿?!奔t葉平靜的說著,隨即話音越顯冰冷:“但是!殺人償命!”
她的話音突然重了一分。那句殺人償命,擲地有聲。聽在他的耳中,卻更似尖刀一般插進(jìn)了自己的心里。
“糊涂?。『堪。。。?!”程生哀戚道。
“你不想他死?”紅葉問道。
“此事本就與他無關(guān),他為何如此糊涂!”程生答非所問的說道。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救他。”紅葉淡淡的看著程生。
“什么??姑娘快說?。 背躺鼻械慕皟刹?,直勾勾的看著紅葉的水眸,神情中,透著希望。
“王華是你殺的。這朱福自然也是你殺的?!奔t葉清冷的說道,那宛如冰蓮般清麗圣潔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絲略帶邪魅的笑意。
程生聞言,瞬間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微微驚駭之后,立馬點(diǎn)頭道:“對??!對對對??!王華是我殺的!朱福,也是我殺的?。《际俏覛⒌?!與劉小佐無關(guān)!”
紅葉戲謔更甚:“若你說明原委,好讓這案子速速了解。屆時,那最后一人奸殺你未婚妻的事情也會公然于世。他被官府帶走,劉小佐就算想幫你殺人報仇,也無有門路。
你既然已經(jīng)殺了王華,自當(dāng)殺人償命。背一條人命是背,背兩條人命也是背。不過一死而已。你若真想護(hù)那劉小佐周全,奴家勸你盡快將案情的起因經(jīng)過說明。
至于你是如何殺的朱福......................這個自然無需你來操心,想必你也知道我家主人的背景,只要你配合,這個朱福。奴家?guī)湍恪皻ⅰ保?p> 而且,奴家向你保證,那最后一個奸殺你未婚妻子的敗類,會突然因失心瘋而自殘,并死于獄中!”
程生聞言,想都沒想,立馬點(diǎn)頭答應(yīng):“好!好!我招,我全招!”
話音剛落,屋門大開。東門敬推門而入,他的身后緊跟著一名差人。手中拿著托盤,上有筆墨紙硯以及一類文書。
“多謝貴人相助。”東門敬朝著紅葉深深一禮。
其實(shí),他對案情已經(jīng)有了一個大致的判斷,但是苦于程生全不配合。一直以來都沒有絲毫辦法。
這位名叫紅葉的女奴說她可以試試,說不定能讓這程生開口,沒想到真的成了...........
期間二人屋中對話,東門敬隱在門口聽了個一清二楚。不禁越來越佩服紅葉的智謀與話術(shù)。
對話之間,對于那抵死不配合的程生全無哄意,僅是幾句話,就恰到好處的點(diǎn)在他的痛處。
竟是如此簡單的就讓程生開口了...................
“貴人才智冠絕古今,實(shí)在令人大開眼界,下官深受裨益啊?!睎|門敬由心贊嘆道。
“大人過譽(yù)了。奴家這點(diǎn)才智,遠(yuǎn)不及我家主人分毫?!奔t葉謙和有禮的微微一福,以做還禮。
畢竟,東門敬乃是常侯,算是有職稱的官差。她雖是蒼龍王近侍婢女,但也要把握分寸。知禮數(shù)這種事,既是她自己的修養(yǎng),也是為白星幕做臉。
不然,她一介女奴,若在常侯面前過于孤傲,難免要惹人誹議。
時空流轉(zhuǎn),轉(zhuǎn)眼已至那日惡劫。
花露村所在的盲山,本就有那鬼嫗傳說。平日除非途徑此處,否則,斷然是沒有人愿意來到此地的。
即便是那攝魂教徒,也多是本州出身。雖然被那邪典迷了心智,性情大變。但是,智商仍在,記憶也還是盡數(shù)保留著的。故而,就算知道盲山這里有一個名叫花露村的大型村莊。攝魂教也不愿來到這里做些為非作歹的事情。
無他,唯有駭于那鬼嫗太歲的兇名而已。
然而,不知為何,上面下達(dá)了征糧令。其數(shù)量之龐大,著實(shí)讓那幫邪荒子為難。無奈之下,他們終是頂著那心中的忌諱,對這花露村下手了。
雖是洗劫,但是這幫邪荒子卻是有所收斂。人照殺,財物照搶。然而,這村子里的女人,他們卻怎么都不敢染指。
可是,村里的人早就知道邪荒子的那些所作所為。一旦邪荒子進(jìn)村,村中的老人男丁,立馬就將家中的女眷或是藏起來,或是帶著逃往村外。為的就是保全這些女子親人不被惡賊淫辱。
那名叫小翠的父母,亦是如此??杉抑欣夏改赀~,不便走動。小翠的父母將小翠的奶奶以及小翠的母親藏于地窖之后,便再無空間給小翠躲藏。
慌亂之際,卻見三道身影出現(xiàn)在小翠的家門外。不是別人,正是那王華,朱福,以及那名叫劉近生的癩頭小子。
這三個人是村中的地痞,平日里狼狽為奸,多為村中百姓厭惡。
然而,此情此景,為保小翠為上。在他們主動說要帶著小翠逃到村外的情況下,眼見那邪荒子造成的吵嚷聲越來越近,小翠的父親同意了。
小翠本以為來這里的人會是他的未婚夫程生以及同樣一起長大的劉小佐。但是,等來的卻是這三個讓她厭惡的地痞。
她不愿意,她想留下來,因?yàn)樗嘈牛躺鷷斫铀?,然后一起外逃??伤母赣H駭于攝魂教,情急之下,連罵帶吼的將她趕走,讓她不要等了,不然就來不及了。
有了小翠父親的首肯,那王華便再無顧忌,一把抓住小翠的手腕,強(qiáng)行拉著她往村外逃去。
轉(zhuǎn)眼之間,三兩個攝魂教徒已經(jīng)來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方。小翠的父親還來不及逃回家中鎖門,便被一刀結(jié)果了性命。
小翠的母親透著地窖的縫隙看到了這一幕,哀嚎著跑了出來。還沒等到她來到丈夫的尸體身邊,就已經(jīng)被一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胸口。
夫妻二人倒在相隔兩米的距離,到死,都沒有團(tuán)聚.....................
這幫雜碎,心知這里的女人都不能碰,既然滿足不了自己的淫欲,干脆見一個殺一個,以此來緩解自己那嗜血的殺欲。
“愚昧,愚蠢。既然都已經(jīng)藏好!為什么還要跑出來送死!還有!小翠不過是個年紀(jì)尚輕的丫頭,完全可以自己外逃,為什么非得等程生來接?真是郁悶!”岳香靈皺眉怨道。
白星幕在她的背上輕柔一拍,安撫道:“人情,人性,很多東西,不是當(dāng)事人,沒有遇到那種情況,便無法體會其中的滋味。眼見愛人被殺,若是你,承受得住嗎?”
岳香靈聞言一滯,終是平靜了一些。是啊,若是換做白星幕被殺,她又如何安耐得住呢.......................
“與其茍且偷生,不如共赴黃泉嗎?一邊是對生命的敬畏,一邊是對感情的執(zhí)著。雖然,放棄生命是愚蠢的行為,我也認(rèn)為這么做絕對是錯的。但是,我自認(rèn)沒有立場,也沒有那個資格去評論別人的所作所為。”白星幕嘆息道。
確實(shí),自己的主人說的沒錯。岳香靈緊咬著下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不禁朝著劉小佐問道:“那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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