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江湖人必備技能——忽悠
“是羨慕你。”莫乙臉上褶皺舒緩，指肚摩挲著茶杯，眼中浮現(xiàn)回憶。
“可羨慕有個屁用……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怪，連我自己也不怪。
在那是個時候，莫乙就是那樣的人。
他說的話做的事只會是出自他本心。
為難出自本心；不知道自己想什么，說不出心里話也是出自本心。
這樣想，我大概注定會落到這種地步。
可也有好處不是？
龐公初，你。
不經(jīng)歷那些事，你們我從何得見？”
“遇不到我們不見得是壞事。
不經(jīng)歷那些事，您會走上不同的一條路。
在那條路上您還是會遇到一些人，可能比我們更得您心，也可能不得。
但還有可能您會如愿以償，不留任何遺憾。
在可能跟定數(shù)之間您更樂意選擇定數(shù)嗎？”
“未曾發(fā)生就是沒有可能，假設(shè)沒有用?！蹦逸p輕搖頭，眼神惘然：“你倒不如直接一點，問我后不后悔。”
周顧笑：“好啊，那您后不后悔？”
“后悔。”
就這么簡單的說出來了。
沒有繃著，沒有顧忌臉皮。
老頭也算是活得通透吧……
雖然他往死里喝酒，旱煙抽的屋里跟著火一樣，打獵時對剛猛虎棕熊不惜命，但他仍然是個好老頭。
是大帥龐公初的恩人干爹；是他周顧的忘年好友。
嘴硬心軟挺好的。
哪怕悔不當(dāng)初也是明悟，接受。
后悔歸后悔，可天下不后悔的有幾個呢？
誰誰都跟他周顧一樣，有人心疼有人愛，自己還看得通透，知道在意什么忽略什么？
生死情欲，愛恨離愁，樣樣都是矛盾。
樣樣都能后悔。
“我能理解您后悔?！敝茴櫼菜剂恐约菏钦鏇]有后悔的事，還是假沒有。
片刻后他確定了。
是真沒有。
悅卿從小給他教的太好了，在意什么不在意什么清清楚楚。
哪怕到了另一個世界，也挺自在。
就是有一點免不了——想悅卿。
周顧從小就沒跟悅卿分開過這么久。
但就算再想他也不會讓燕晞她們仨跟著擔(dān)心。
“知道你能理解。”莫乙想說些什么，卻又搖搖頭：“算了，沒意思。我自己想起來難受，你聽著也無聊?！?p> 周顧扣桌子，鐸鐸響：“欸，你憑什么替我決定無聊不無聊??？”
“我說你無聊就無聊！
這么大人了怎么不會體諒老人家吶！
鹽白吃了？”老頭吹胡子瞪眼，大有動手的感覺。
空氣沉寂片刻。
周顧忽然說：“去喝酒吧?！?p> “？？？”
剛才是誰說的他就知道喝酒會死人？
不要臉了是吧？
莫乙黑著臉不理他。
“我說真的，喝酒，我陪您喝~”俊后生不依不饒。
雖然聽著看著都挺正經(jīng)，但莫乙看在眼里就覺得臭小子在給他下套。
“我酒量不行，所以咱爺倆要是喝，得您一壺我一口?！?p> “……”
莫乙心里忽然生出一拳打暈周顧，然后扔回船上的沖動。
但低頭看看一身的新衣裳，沖動又沒了。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他這回算是栽了。
“咋個忽然就想喝酒了？”他擺弄著茶杯，假裝漠不關(guān)心。
周顧瞄了眼傲嬌老頭，杵著臉解釋：“不是您想喝嘛，我作陪~”
“老子什么時候說想喝了？”
“還用說嗎，看眼神看小動作，您看人的功夫不會還沒我深厚吧？”周顧語氣嘲諷起來。
很欠揍。
莫乙眼睛微瞇，冷笑：“臭小子，老頭子我活了這么些年，還會吃激將法這一套？”
“哼哼，別說有的沒得了，您吃不吃不是關(guān)鍵。
關(guān)鍵是您到底有沒有喝酒的念頭~”
“……”
他有。
被周顧蒙中了。
或者說猜中。
莫乙才不信周顧那套鬼話。
以他的城府能被看出心里在想什么干脆就別活了。
“給句痛快話，喝不喝？”周顧擺出疲賴樣兒，沒精打采的把自己攤在桌上：“不喝我就回船上了。
您說的沒錯，在我這跟老頭扯閑篇確實比陪我家姑娘差遠了。
沒意思的很~”
“沒意思還死纏不放？非得踹你才走是吧？”莫乙氣笑，起身先往樓下走。
堂中間說書人忽然一聲厲喝，將軍陣前斬王子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話說那將軍雄姿，高八尺有余，身披重甲手持偃關(guān)刀，怒目圓睜，大喝一聲便能驚得敵軍人仰馬翻，肝膽俱裂。
那王子卻為人陰險，面容陰翳，布衣黃袍竟無絲毫貴氣文氣。
王子短視，欲陣前奪帥，將此戰(zhàn)功勞全攬。
殊不知大軍有將軍才勝，無將軍必敗。
將軍剛烈，知要嬴此戰(zhàn)比先安內(nèi)，于是萬軍之前，眾目睽睽之下，與王子對峙。
說理不通，最后明知戰(zhàn)后必死，也毅然而然揮刀向王子。
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說書人賣了個關(guān)子，拱手下了堂。
只留下一堆恨得牙癢癢的聽眾罵罵咧咧。
當(dāng)然心癢癢啊。
可沒轍不是。
這書他們還是第一回聽到，以前從未聽聞。
想聽人劇透都沒辦法。
周顧倒是早早跟著老頭走了，沒聽到書斷章。
不過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有情緒起伏。
精神娛樂不富裕才會那樣。
而他的精神啊，那可太富裕了~
出茶館往巷子里頭走。
沒幾步就看到了酒樓。
莫乙站門口拿鼻子嗅了嗅，輕輕搖頭，繼續(xù)往前走。
周顧有點好奇，追上問：“聞出來酒不好了？”
“不是。”
“那？”
“聞出來喝酒的人不好?！?p> “嗚呼~您還有這能耐？”周顧打趣，拿胳膊肘戳戳老頭。
莫乙沒好氣地看他一眼，說：“江湖人必備能力，你沒聽你家那紅姑娘講？”
“紅姑娘？”周顧被問的呆了呆，笑出聲：“秋菱啊，她不算江湖人，江湖容不下她~”
“……”
莫乙琢磨了會，覺得這臭小子說得對。
以那位秋姑娘的能耐，江湖的確容不下她。
廟小佛大。
“而且江湖人的定義在您這是什么？您這樣的老油條？還是會點功夫就算？”周顧找閑趣，繼續(xù)抓老頭話里可能的紕漏。
逗老頭玩。
“瞎說的，你信了?。俊蹦页靶λ?，背著手繼續(xù)往前走。
周顧駐步微微瞇眼看著老頭背身，最后決定不從背后給他一腳了。
樂呵呵追上，他繼續(xù)問：“說說唄，您說喝酒的人不好肯定是有道理的。
我對您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