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平就是來給公主送壽禮的。公主慈母一般收拾了許多吃食點心金創(chuàng)藥和綿衣,裝滿了幾大車,狄平帶著從人走了,并沒有留下來過年。
林珩來了信,他不回京過年,派人送來一車年貨。流連心里記掛他,把來人叫過來細細問詢一番,知道工地上缺菜,便去采購了許多干菜和咸菜,足足裝了三車,把這些日子做出來的爺孫二人綿衣鞋襪交給來人。嫁到林家這幾年,夫妻還是第一次分開這么長時間。
林珩的私情物件兒是幾支自己雕的木釵——流連一向不喜金玉,嫌太重墜得頭皮痛,還有一張斗方兒,上面畫了一頭四腳朝天的大象和七只鴨,一只鵝背著繩子扯著大象,流連明白,他說的是妻呀,想死我啦,盡管眼里酸酸的,依然被他逗笑了。情思綿綿的流連畫了一匹深陷泥淖的大象,林珩明白流連破開了他的謎,也明白流連說得是想你。
年就無滋無味地過去了。
柳樹綠了。
桃花紅了。
繡鸞約流連見面。
無他,肚子的問題。繡鸞哭哭啼啼的。自從林珩中了以后,繡鸞的日子十分難熬,放著正兒八經(jīng)的探花夫人不當,當王爺數(shù)不上名的侍妾,王府的人捂著嘴,憋不住撲撲地放屁。
繡鸞一直沒能懷孕,形勢已十分嚴峻了。雖然還沒人敢當面讓她下不來臺,可是離那一天不遠了。
流連只能泛泛地勸痛哭不止的繡鸞,聽見外間屋有動靜,撩簾子出來看,卻是瑞騫。二人分賓主落座,瑞騫也不拐彎抹角,叫她務必拿個主意出來。流連嘆了口氣,無奈道:“三哥,女子有不能生的,男子也有不能生的!”
“你的意思是……”
“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想要孩子,你們得自己想法子!”
“你是說……找誰好呢?”
“別來問我!我還想多活幾天呢!”流連白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屋里繡鸞哭得更痛了。
瑞騫趕出來送流連,流連見四下無人,悄聲道:“經(jīng)后十天最容易受孕,機密些,帶上王爺,免得他起疑心!”瑞騫鄭重地點點頭,目送流連離去。
據(jù)說三百里外的翠屏山的娘娘廟十分靈驗。繡鸞求了王爺陪自己去燒香許愿。果然靈驗,繡鸞竟懷孕了。許多人都在嘀嘀咕咕,王爺發(fā)了脾氣,狠狠懲處了幾個舌頭長的。繡鸞悶悶不樂地躲在屋里,不見任何人。王爺急了,應許她無論是男是女,只要生下來就去給她請側妃之位,如果是男,就過到王妃名下當?shù)兆羽B(yǎng),還叫王妃親自照看她。
王妃雖不情愿,只是子嗣是大事,不由她不打點起精神,將繡鸞護得周周全全。
樹上的果實熟了,大雁又往南飛,冷風吹來,湖面結了薄薄的冰。雪下來了,冰一天天厚起來,年過去了,攸爾春風吹麻了冰面,正月底的時候,繡鸞生了一個男嬰。
孩子一生下來,便被抱到正院去,那里有提前找好的奶媽。拼盡全力的繡鸞閉住眼,苦澀的淚從眼角滑落。
宮里有禮物賞出來,繡鸞晉了側妃。繡鸞很守本分,盡管這個孩子帶給她無上榮耀,但她從不去多看他一眼。她如此識趣,王妃十分滿意,王府里的下人都覺得日子松快了許多。
柳家人去探望產(chǎn)婦時,流連隨大溜兒去了一趟,根本來不及說什么。智王府大宴賓朋時,接受眾人賀喜的是紅光滿面的王妃,流連是堂堂的探花夫人,自不可能與王府的一個妾侍有什么瓜葛。
席上的貴夫人年紀多比流連大得多,沒什么可聊的,流連心里煩悶,信步往外走?;▓@里桃李開得正好,前邊海棠樹下一個男子負手佇立,流連幾乎是本能地后退。那人含笑喚了一聲林夫人,流連只好尬笑著與人見禮。
大皇子輕笑道:“林夫人一向勇敢,惡人都敢打,怎么倒怕小王了,難道本王比劫匪還可怕?”
流連不好意思道:“王爺難得空閑,怕擾了您賞花的雅興!”
大皇子謔道:“原來林夫人如此在意男女大防!”流連有點兒不好意思,大皇子不僅與她一起喝過酒,還見過她打架,她實在沒必要做出一副淑女樣子,她裝得再像,大皇子也不會信的。
“我的別院里花開得正好,小王略備幾杯薄酒,辦個春日宴,林夫人請務必賞臉!”他言辭懇切,流連不敢不賞臉,便點頭應了。大皇子笑道:“還有事要勞煩林夫人呢。我府里的廚子笨得很,市面上也沒有什么好點心。聽說林夫人的廚藝天下無雙,上次在昭烈公主府壽筵上吃的玉蘭酥,恂念念難忘,不知林夫人能不能慨賜一二?”
大皇子身居高位,人卻這樣和藹可親,流連笑道:“仁王殿下這樣客氣,倒叫我無話可說了!”
“嗐,什么仁王殿下!像以前一樣稱我高兄即可?!?p> “殿下恕罪。我夫婦二人有眼不識泰山,唐突了!”
“林夫人一向灑脫,難道跟那起俗人一樣拘泥于身份之別嗎?”
流連急于離開,在這個社會里男女之防是大事,這起子吃飽了沒事干的達官貴人,最善于捕風捉影了,無中都能生出有來,況且自己明明白白沒帶從人,還與大皇子攀談良久,還在海棠花下,這其中要說沒點兒貓膩兒,誰會信呢!
仁王目送流連匆匆離去,手捏緊了伸到耳畔的一枝不知好歹的海棠花。
流連見旁邊的人狐疑地盯著她看,忙掩飾道:“齊夫人,我剛才在海棠樹下碰見仁王殿下了,他說要開個春日宴,我們又能樂呵一天了!”
齊夫人倒沒懷疑仁王殿下會與她有什么說不清的,“仁王的別苑里都是難得一見的奇花異草,每年春日宴上都有小兒女自己看對了眼兒,磨著爹娘定親的!……”原來是相親宴,流連笑道:“那我去干什么?丈夫我已經(jīng)有了,不用再挑了,現(xiàn)在我還沒有兒子,早早挑個好姑娘做什么?”齊夫人見她如此有趣,樂不可支地拍拍她的胳膊,笑道:“早早練習起來,省得到時候抓瞎,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