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燒房后的第二年,村長把公堂上的松樹砍了些救濟那些被日寇燒房子的人家。全村共48戶,補多補少按損失大小而定,有1棵、2棵不等。王光勤損失最大,補了4棵大松樹。有人眼紅說:“王光勤是外流戶,不應(yīng)該享受補助?!?p> 村長說:“不要這樣小氣嗎?人家也是蒙受大難。都是一個村上人,有什么外來戶不來戶呢?應(yīng)該一視同仁?!?p> 這松樹真漂亮,多年生長的油松。紅紅的皮,筆桿子一樣直。樹樁部有六七十公分的直徑,每根能斷4米長的檁子2根多。蓋房子,打家具都是好料子。
王光勤說:“可惜是明日黃花,我的茅屋已經(jīng)蓋成,添不上去了?!?p> 黃竹林說:“那就只能打些家具用用了,反正家里沒有一件好家具。沒有家具無法生活。”
“使不得,當務(wù)之急變錢還債更重要。這債務(wù)還不清,利上加利,是下雨天背稻草,越背越重。”
王光勤高興地把4顆樹段成16料,兩米長一料,還有些零料,堆在院子里備用。房子燒了一點兒經(jīng)濟來源都沒有,多少希望在此16料樹上。
再說黃竹林每天去東夏擺攤,日子長了,認識的人自然也多起來。有位農(nóng)村婦女經(jīng)常到她攤鋪上買東西,什么針呀、線呀、扣子呀等。那女的也客氣,能說會道,常來和黃竹林聊天拉家常。竹林見她和善、熱情,對她特別好,兩人一談就是半天。
有一天,那女的又來了,坐著和黃竹林聊得十分投機。她對竹林說:“竹林呀,你比我大一歲,我應(yīng)該叫你姐姐,若不嫌棄,我們結(jié)個表姊妹走走好吧?”
黃竹林客居他鄉(xiāng),沒有親戚,確實感到孤苦伶仃。又見這婦女熱情好客,人品也好。既然人家提出來了,也不好意思推辭。于是就高興地說:“好勒,我倆結(jié)個姐妹走走,親戚朋友不怕多唄。”
“這就對了,我的好姐姐!我很高興有你這位好姐姐。我叫孫秀,以后你叫我秀秀就是了。”
“秀秀妹妹-----”黃竹林也開起了玩笑。那婦女一本正經(jīng)地說:“哎,好姐姐!那么明天我就和我男人登門來拜訪姐姐,認認姐姐家的門堂朝東還是朝西,好吧?”誰知她見風(fēng)就是雨,一句開玩笑的話她卻當起真來了。她見縫插針,步步逼緊,看來是劉備招親,弄假成真了。弄得竹林一時沒了主張。猶豫了一下只得應(yīng)允她,說:“好吧,明天我不上街,等待你光臨寒舍?!?p> 這天下班,竹林帶了些葷菜,蔬菜,早早回到家,準備明天迎接“新親眷”,也叫丈夫請假在家等待。
第二天天氣晴朗,朝陽光輝,白鶴塘里微波漪瀾。那婦女和她的丈夫買了些小孩吃的零食真的找上門來了。
為了做客認親眷,今天“新表親”夫婦特地精心梳妝打扮了一下。那女的涂脂抹粉,搽口紅,弄得頭光面光的,自以為很漂亮。其實是弄巧成拙,由于穿戴色彩搭配不協(xié)調(diào),大紅大綠顯得很是俗不可耐;那男的也精心打扮了,弄得油頭粉面,十分輕浮。裝模作樣,油腔滑調(diào),不男不女的怪相,沒有男子氣概,使人惡心!
兩人一同來了。
黃竹林喜出望外地迎接他們?!靶掠H”駕到,一見如故,分外親熱。四人聚到一起,天南地北的聊著,倒也顯得親熱,談得投機、開心。
所謂的表妹夫,卻不郎不秀。一雙賊眼在屋內(nèi)東張西望,覺得姐夫家里拔擢寒素,四壁空空,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后來卻發(fā)現(xiàn)院子里堆了一大堆木料,賊眼一轉(zhuǎn),動起了歹心。便問:“姐夫,你哪里來這些好木料呀?”
“哎喲,別提它啦!說來傷心,這是汗水和淚水換來的。我多少年辛辛苦苦蓋的房子被鬼子燒了,這是地方上救濟的。只是我草房已蓋好,用不上了?!?p> “哪怎么辦呢?”
“不怕你見笑,我是個窮姐夫,欠下一屁股債。準備賣了,變點兒錢還債唄?!?p> 這么一說“表妹夫”鬼迷心竅,賊眼一轉(zhuǎn),心懷鬼胎,一肚子壞水開始尋思餿主意。
開飯了,四人坐起來先喝酒,酒杯你來他去,正喝得酒酣耳熱時,這位“妹夫”夸夸其談起來,他說:“我是木匠,手藝好,譽滿一方。能打多種高檔的家具,我打的家具款式新穎,時尚,非常熱銷。”
不管他怎樣吹虛,王光勤總是將信將疑。見“姐夫”無動于衷,“妹夫”急于開口了,說:“姐夫,你這原木材賣錢不合算,只能賣個柴火錢。打成家具賣,錢能翻幾番?!?p> “那倒是,打家具固然劃算,就是太費事,我怕煩?!?p> 這個“表妹夫”隨機應(yīng)變,說:“我是木匠,不用你煩心,我負責(zé)幫你打成花架子床銷售。現(xiàn)在人家娶媳婦非得買花架子床,很時新,熱銷貨。這么粗的樹,一料能打一張床,這里能打16張。每張賣30塊大洋,就能賣到四五百塊大洋,這不是翻了幾番么?”
他說得天花亂墜,頭頭是道。王光勤和黃竹林聽了將信將疑。便囁嚅地道:“好是好,就怕這么多床一時賣不出去。我們都要上班,沒有間去取理?!?p> “好銷,好銷,熱銷貨。銷售的事包在我身上。因為我是方圓百里的名木匠,打的床是縷空式的花板床,品牌貨,時新,受人青睞。老式浮雕木板床過時了,不好銷。銷售時只要我往那里一站,新老客戶就慕名而來?!?p> “嘿,妹夫好手藝呀!知名度高,了不起。”王光勤還夸獎他。
“你放心好了,賣出來的錢全部歸你。你講義氣的話,就付點基本工資給我即可。誰叫我們是姐妹一家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不幫你,我?guī)驼l呀?”
“好,好,那就虧待你了,妹夫你真是仁義過人?!蓖豕馇诼犓f得漂亮,佩服得五體投地,再也不知道他心懷鬼胎。
那“表妹”孫秀聽她丈夫吹得天花亂墜,不是木匠說是名木匠,覺得他牛皮未免太吹大了!便對他擠擠眼睛,瞪了他一眼。她認定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懷好心。但又夫權(quán)當頭,只能聽之任之,不敢當面阻止。
一時間,王光勤拿不定主意:覺得這個萍水相逢的“妹夫”,能信嗎?他猶豫著,便走到院子里看著木料,心里念道:“啞木頭呀,啞木頭,你開口講話,能不能信‘妹夫’去打床賣呀?”可木頭就是死不開口。他又轉(zhuǎn)身進屋對竹林使了個眼色,要與她進一步商量。
夫妻倆到了臥室,他說:“這個‘表妹夫’他說是‘木匠’,幫我們把木料打成花板床再賣,你信得過嗎?”
竹林猶豫了一下說:“應(yīng)該沒有問題,就答應(yīng)他吧?!?p> 夫妻倆到了堂屋里爽朗地說:“妹夫,那就辛苦你了,依你說的去做吧。你看怎么打,在哪里打?”
“表妹夫”覺得心想事成,魚兒上鉤了!說:“要不然就在你家里打,但這房子太小,使不開;再加表姐要上班無人燒飯吃,這又不是一日之功,確實成問題呀?”他假裝為難的樣子。
“這倒也是,在我家打不方便。哪怎么辦呢?”
這話落進了他的圈套,他趁機說:“那我把木料運回去打。打好木床以后我通知你一道趕交易會去賣,你看如何?”
“那好,那好,只是太辛苦你了?!?p> “好說,好說,辛苦一點不也是為了姐夫你嗎?”看起來確實是好人做好事,為了幫助新親眷仁至義盡。
孫秀的丈夫回家后,當晚找來八個車夫,跟他們說:“明天給我運木料,中途什么話也不用多問,一切聽我指揮?!?p> 第二天這“表妹夫”領(lǐng)著八個車夫,四輛大推車趕到王光勤家。四輛車停在院子里,王光勤夫妻倆好生地招待客人,又是遞煙,又是沏茶,好酒好菜吃了一頓。八個車夫猶如八個啞吧,只吃飯、喝茶、抽煙,不說話。夫妻倆忙得不可開交,而車夫們吃得不亦樂乎。這“表妹夫”點頭哈腰,“感謝的話”說了一大堆。輕而易舉將十六段木料及許多零料裝滿四車,悄悄地運走了。
王光勤夫妻倆望著四車木料咯吱咯吱運去的背影,心里輕松了許多。覺得這“表妹夫”幫了大忙,將木料脫手了。打好床賣掉后,錢一到手,該還上不少債務(wù),心里樂滋滋的,覺得將無債一身輕。
兩天后,陳山林急急忙忙跑到光滿家說:“光滿哥,你家有沒有分到救濟的木料?”
王光滿說:“沒有呀?我房子又沒有被燒??茨隳蔷o張的樣子,怎么啦?”
“今天我在縣城木業(yè)鋪大院子里,看到了我們村救濟的木料,有十六棵,棵棵上面寫著‘王’字。我想我們村只有你一家姓王,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呀?”
“不好!我老弟王光勤不也姓王呀?”
“對對對,我怎么把他給忘了,快去他家看看?!?p> 兩人三步并做兩步來到王光勤家,推開院門一看,松樹不在了。王光滿慌忙問:“老弟,你賣松樹怎么沒有叫我們幫忙呢?”
“我沒有賣松樹呀?”
“哪你的松樹怎么不在了?”
王光勤笑嘻嘻地說:“哦,是這樣的,竹林的表妹夫是個木匠,他說賣木料不合算,打成架子床賣,錢能翻幾番。他運回去替我打架子床了?!?p> “架子床!架子床!架個屁呀!你的木料已賣到了縣城木業(yè)店了!”王光滿怒氣沖沖地訓(xùn)斥著。
王光勤如夢初醒,驚愕地說:“不好,我被騙了!”
三人飛一樣地跑到城里,陳山林帶路走進了那木器店的大院子,一看,果然是王光勤的那十六棵紅松樹及零料,棵棵上寫著“王”字。王光勤又氣又急,手腳發(fā)抖,幾乎要癱瘓了。三人迅速去問店老板。老板說:“是前兩天一個陌生人用四輛大推車送來賣的?!?p> “你知道他是哪里人嗎?”
“不知道,聽他的伙子計們說他是外地來的賭博鬼。”
“他說他是個木匠嗎?”
“你真傻,他瘦得像麻蝦,不稂不莠的還能做木匠?”
王光勤恍然大悟,問“老板,你知道他家住哪里嗎?”
“不知道,聽那些車夫說他不是我們當?shù)厝?。?p> “完了,完了,木料被詐騙了,到哪里去追?”
王光滿心急如焚,追問老弟說:“以前沒有聽說你們有個表妹夫嗎?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不知道,我忘了問他?!?p> “你怎么認識他的?”
“是黃竹林新結(jié)拜的表妹的男人。”
“哪表妹叫什么?哪里人?”
“那只有問黃竹林才知道.”
三人直奔東夏,找到了黃竹林,問道:“你的新表妹叫什么名字?她家住哪里?”
“她叫孫秀,她說住在安徽去江蘇的路旁。”黃竹林也被問糊涂了,一問三不知。
“我的天那,安徽去江蘇的路多著呢?是哪一條?”
四人面面相覷,都傻了眼。
后來多方打聽根本沒有什么“表妹”和“表妹夫”此人,她的名字也是假的。這對“新親眷”他知道你的門,你不知道他的戶,現(xiàn)在人間消失了,找個屁吧!
王光滿氣得直嚷:“你們真糊涂,不知道人家的底細怎能托付人家做這等大事呢?”
王光勤和黃竹林夫妻倆木呆呆地站著,互相責(zé)怪,后悔莫及。他倆真沒有料到這“表妹夫”假裝正經(jīng),心懷鬼胎,原來是個大騙子!
“你知道嗎?任何聰明的獵手也會被狡猾透頂?shù)暮偲垓_,何妨你們兩個老實人?”王光滿神情沮喪。
山林說:“世道混亂,人面獸心,壞人多,好人少。平日里不是小偷偷盜便是土匪搶掠、綁架,再就是歹人詐騙。壞人招搖撞騙,逍遙法外,好人防不勝防,屢屢上當。
悲哉!王光勤新房子被日寇燒了,救濟的木料被歹人騙去了……夫妻倆欲哭無淚。
歹徒們也真狠毒!這就叫“叫花子籮里抓冷飯,窮兇極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