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后,一座不高不矮的城池出現(xiàn)在天邊,與長林外的林海不一樣,圍繞這座小城的是廣袤的稻田。而且,這座城市沒有城墻。這意味著,這里幾乎沒有什么妖魔。
遠(yuǎn)遠(yuǎn)的下了飛劍,老吳和曹文走在城外官道上。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御劍入城,只是怕擾亂百姓。一入仙門,便與紅塵斷了聯(lián)系,道門百家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也只有不得其門的野路子散修會在凡世間顯擺。
兩人走到府衙,還未去叫衙役通報,府中便快步走出來一個精瘦的中年人。那人看見老吳和曹文,連忙做了個揖,問道:“可是林家來的兩位仙師?”
曹文取出通靈玉,這玉中記載了二人的相關(guān)事宜,是田獵時向官府證明的身份憑證。若是在更小的地方除噩禳災(zāi),也沒個縣官,就無需向那些什長里長通氣。荊門是個大縣,自然要向縣令通報一聲。畢竟入朝為官的,很多都是儒家的儒生,手持一方山水印,便可驅(qū)使山河之氣,保佑一方平安。這也是曹文告訴此行無妖魔可除的原因。真要有妖魔作祟,此間縣令豈能不管?
那人接過通靈玉,也知道此物的用法,便查看了一番,遞了回去,道:“兩位仙長有請,我家老爺在府衙后堂等候多時了。小人姓王,是這縣衙的師爺。有什么小事,告訴我一聲就成?!?p> 曹文和老吳進(jìn)了府衙,走到后堂,便看見一位著官服的老人,在太師椅上轉(zhuǎn)著佛珠。老吳和曹文剛說明來意后,老人笑了笑,說:“敝縣的清平,縣印盯著呢!老夫姓劉,雖年近古稀,即將致仕,可眼還沒瞎。況且荊門地勢平坦,一無名山大川,二無深水暗河,十余年沒出過什么邪祟作亂之事,二位可以安心了。”
“這一月時間,就去看看荊門的紅塵吧!俗話說得好,人從山中出來,那才是仙吶!”劉縣令笑瞇瞇地說著,佛珠又轉(zhuǎn)了一圈。
王師爺帶著曹文和老吳去了客房安頓,一路上說著荊門的情況,“荊門雖小,可靠著長林,就是個繁華的去處。出長林的、進(jìn)長林的,誰不從這走?就算真出了邪祟,量它也不敢在這五湖四海的人眼皮子底下待著。”
老吳隨口問道:“荊門多少人口?”
王師爺笑道:“足足十萬!”
“確實不小?!崩蠀琴潎@道,也沒再多問什么。
在客房安定下來后,老吳對曹文說:“今晚還請你幫我護(hù)法,助我突破元嬰。”
“好說好說。既然如此,你的好酒也應(yīng)該拿出一點吧?我知道當(dāng)初離開東海的時候,你臨行前去了世子的府上?!辈芪纳斐鍪?,管著老吳要酒喝。
老吳眉毛跳了跳,從腰間的儲物袋中掏出來一壺酒,正是當(dāng)時徐超給他的好酒。
曹文聞了聞酒香,叫道:“好酒!叫什么名字?”
老吳淡淡地道:“漂凌。”
一日無話。老吳和曹文都未合道,自然不能辟五谷,因此讓王師爺送來吃食。王師爺也沒含糊,好吃好酒供著,雖無山珍海味,但看起來確實是上了心的。
入夜,老吳走到門前,推開門,對在門口打坐的曹文說:“我要開始了。”
曹文扭過頭,對老吳說:“你厚積薄發(fā)三年,破鏡應(yīng)該不會太難。況且元嬰之境,本是神魂以金丹為核,凝聚元嬰之形,自此馮虛御風(fēng),遨游天地陰陽。穩(wěn)住心神,應(yīng)無大礙。”
老吳頷首道:“受教了?!?p> 可是老吳知道,自己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回到房間,老吳先是在房間中簡單搭了一個防護(hù)陣法,然后翻看自己的儲物袋,確定儲物袋中沒有一件能幫助自己突破的東西后,元神歸一,魂入氣海,準(zhǔn)備強行凝聚元嬰破境。
靈氣氤氳的丹田之中,那可灰蒙蒙的“金丹”就臥在那里,不動不響,無聲無息。老吳氣沉丹田,從天地汲取靈氣,運行了三十六個周天之后,老吳準(zhǔn)備凝聚元嬰。
不同的人凝聚元嬰的方法也不同。老吳曾經(jīng)查閱諸多資料,發(fā)現(xiàn)有的人凝聚元嬰是胚卵化胎,元嬰從金丹中破殼而出;有些人是金丹賦靈,元嬰從金丹衍化而成;還有些人是破后而立,碎金丹于氣海,聚元嬰于丹田。千人千法,不盡相同。
老吳精神沉于丹田。他的這枚金丹的不同之處在于,它自成周天,不與外界流通。這也意味著老吳控制不了他的這枚金丹,就算想吐出來都做不到。除此之外,這枚金丹的大小就沒變過,仿佛老吳真氣的多寡與這枚金丹沒關(guān)系,以至于老吳想更進(jìn)一步都毫無頭緒。
老吳神魂包裹住金丹,天地靈氣的吐納仍在繼續(xù),丹田即將填滿,整座氣海都在沸騰,只有金丹毫無動靜。
老吳想了想,下定決心,將青絲劍取出,置于丹田,決定以劍之鋒銳破金丹。前人的那些經(jīng)驗,老吳總結(jié)了一下,覺得他們都是破金丹才能聚元嬰,只是自己以外力破之,卻是鋌而走險,弄不好便經(jīng)脈俱廢。
但老吳只能這樣做。之前在徐家臨走的時候,他隱隱約約感受到徐超的氣息似與天地合一,這說明徐超在渡劫三境中至少過了一境。假以時日,徐超度過渡劫三境,成仙前的最后一道關(guān)卡合道,對他這種早早找到刀意的人來說毫無阻礙。而老吳,三年前是金丹,三年后還是金丹,只能守在徐家的藏書閣中,以酒度日。
藏書閣與藏經(jīng)閣,一字之差,天差萬別。
徐家的藏經(jīng)閣,老吳只在徐家立世子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的見過一次。那一次,徐超進(jìn)了藏經(jīng)閣。
老吳不想再待在藏書閣了。兒時疏食同飲水,數(shù)年便分玉與石?說的什么話。
青絲劍的鋒芒斬斷了氣海,泛著幽光的劍身勢必將這怪丹一分為二。
“鐺!”
從丹田中傳出的金石之聲讓老吳頭暈?zāi)垦?,劍身與金丹的碰撞在氣海掀起無數(shù)浪潮,總是老吳做過再多準(zhǔn)備,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神識一黑,暈了過去。
……
輕輕的海浪輕輕地拍打在青青的蓮葉邊,帶起一片白色的浪花。老吳在這無垠的海中醒來,躺在這片海天唯一一片的巨大蓮葉上。
老吳睜開眼,動了動身子,才剛剛想起劍斬金丹對自己靈魂的震蕩之痛,就愕然地發(fā)現(xiàn)自己身邊的兩片溫軟。
其中一片溫軟眉眼清秀,婉約如畫,而另一片溫軟此時卻睜開了眼睛,笑瞇瞇地看著老吳。
老吳起身,揉了揉腦袋,問道:“陳菁……是我夢到了你,還是我夢到去徐家住了三年?”
“我還以為,你醒來第一句話是意猶未盡,還要溫存一下?!标愝计鹕?,走到蓮葉邊坐下,在海中悠蕩的玉腿帶起一片水花,青絲垂落,遮住了光潔的美背。
“我這是……怎么了?”老吳不解,“前因此景,不似虛妄。”
“你的景,是用什么看的?”陳菁盛起一掌海中的無垠之水,揚起,看著那手中的水一點點流下,淡淡地說:“道家有言,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可是豈知山非山,水非水?若是你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那又是一番境界了?!?p> 老吳問道:“那此時,這山,還是不是山?”
陳菁回頭,看向老吳:“是不是山,得看你自己。你若是不想再以這樣的方式破鏡,那你就自己去悟。我和她的那份太陰之息,你省著點用,都不夠你成仙的。修混沌卻不去悟混沌,想看你證道,難嘍!”
老吳張開嘴,還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所有光景,都在離自己遠(yuǎn)去,逐漸匯聚成一縷光束,消失在星空之上。
老吳還有許多想問陳菁的話,包括徐圣的接引、徐超記憶的缺失,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和陳菁說了那么多山山水水的事,老吳欲哭無淚,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老吳!老吳!”老吳剛睜開眼,就被曹文兩個耳刮子呼到了臉上,“太好了,你終于醒了!”曹文激動地說:“我剛才都察覺不到你的魂息了!你之前說好的酒都沒給我呢,怎么修煉能如此大意!”
“噗!”老吳一口淤血噴出,“明明給過你了!你休要賴賬!”
“看來沒被奪舍?!辈芪姆畔吕蠀?,“你這凝元嬰的過程可真嚇人,一時之間丟了三魂七魄。算了,還是把你魂玉給我看看吧。”
老吳看曹文真是擔(dān)心自己,便從儲物袋中掏出魂玉。曹文拿在手中仔細(xì)感受了一番,察覺并無異樣,就還給了老吳。臨走前,還囑咐老吳要好好歇息,用些培元固本的丹藥,防止境界跌落。
老吳從自己的儲物袋中,掏出了一些碎片。
這是陳菁曾經(jīng)給他的那一瓶神血的瓶子碎片,里面裝著的神血自然不見蹤影。老吳感覺此番所經(jīng)歷的大神通,應(yīng)當(dāng)就與這瓶血有關(guān)。
老吳盤坐,五心向天,凝神內(nèi)視,發(fā)現(xiàn)丹田之中,有一個灰蒙蒙的小人取代了灰蒙蒙金丹的位置。雖然模樣還不大清晰,但老吳與小人之間的神念反饋卻告訴老吳,這就是他的元嬰,又名元神。
“自己悟坎坷艱辛,靠別人一步登天。唉,真的不想再努力了啊!”老吳感受著神念之寬廣,低語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