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
毛骨悚然的咕噥聲滲進(jìn)了艾德的脊髓,瞬時凍結(jié)了血液。
只見一只魔猿般的怪物,身形單薄似骷髏骨架,那長著鋒利鉤爪與粗糙關(guān)節(jié)的四肢伏地爬行,緩步向他逼近。
堅硬的鱗狀丘疹和增生遍布全身,好像老舊木船底下密密麻麻的藤壺,從里向外滲透出腐臭的瘴氣;扭爛彈簧般的肢體向外翻卷,腫脹的猩紅肌腱上還覆著一層油脂狀的骯臟膠質(zhì)。
食尸鬼?!
他的腦中依稀浮現(xiàn)起那些老套的鬼故事與傳說,關(guān)于那些食腐的群居怪物、盜尸者、潛行在地下遺跡的竊嬰賊。
至少現(xiàn)在這些故事顯得耳目一新了……
望著即將飛撲過來的怪物,艾德瞳孔驟然緊縮,心中思慮一瞬而過——
現(xiàn)在絕不能逃跑。食尸鬼以敏捷狡詐著稱,速度想必遠(yuǎn)勝過我,倉皇逃命只會把背后留給它。對方身形瘦弱,也許餓了很久,拼死一戰(zhàn)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電光石火之間,艾德已丟下工具箱,用雙手反握住手杖擺好架勢——向后弓步,蓄勢待發(fā),前端的銀鴉頭骨直指奔襲而來的怪物。
手杖加上胳膊的攻擊距離要遠(yuǎn)超過怪物的鉤爪或尖牙,他有機會先手擊中對方。
“咣啷——”鯨油提燈跌落在地上,鐵絲護罩叮當(dāng)翻滾,暗弱光芒倒映著鴉喙的點點寒芒。腐敗惡臭撲面而來,怪物畸形的面容在他眼中逐漸放大……
艾德陡然發(fā)力,掄起手杖使盡全力向其揮擊。
金屬杖身與空氣摩擦,發(fā)出了短暫沉悶的嗡鳴聲,敲擊在怪物的鼻梁骨處,與骨骼猛烈碰撞。
身形單薄的怪物頓時被掀翻在地,刺耳哀嚎在隧道回響。幾滴腐黑膿黃的漿液從怪物鼻腔噴濺出來,滴落在地上,發(fā)出令人作嘔的“嗤嗤”聲。
然而下一秒,形勢出乎艾德的意料——
怪物的佝僂身軀踉蹌翻滾,手腳并用著找回了身軀的重心平衡。只是一個呼吸間,它便再次向艾德?lián)淞诉^來。而艾德此時本以為一擊得手,稍有懈怠,身形立足未穩(wěn)……
糟了!
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在被撲倒前的最后一刻,艾德攥緊了白鴉手杖,橫架卡在了他與怪物的尖牙利齒之間。
“呲——”,人類與怪物翻滾在一起,尖牙和金屬杖桿摩擦,發(fā)出了令人寒毛倒立的刺耳聲音。
此舉暫時救了艾德一命,卡在顎間的金屬手杖保護住了艾德的喉嚨,細(xì)長鉤爪也被艾德用雙肘死死抵住。
“咯……咯……”近在咫尺之間,怪物發(fā)出含糊不清的駭人低吼,鉤爪離他的眼球不過三寸,艾德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急促得震耳欲聾。
伴著一聲悶響,艾德使盡全力猛地將怪物蹬飛出去,匆忙抓起地上的玻璃提燈,想要擰開金屬護罩……
然而食尸鬼并未給他喘息之機,以咄咄逼人的速度再次席卷而來。艾德左手持握,杖尖端筆直向那對血紅裂眸刺去——
這次卻怪物卻已有了預(yù)警,側(cè)身閃躲開來,又從右翼逼近。
右手的鯨油提燈緊接著掄出了一道赤色火弧,怪物似乎忌憚這團發(fā)光發(fā)熱的東西,后腿反蹬發(fā)力,竟急停向后方躲開一寸。
好靈活的閃躲,它能感知到鯨油提燈中蘊藏的危險?真是狡猾……
一個主意忽然涌上艾德心頭。
他轉(zhuǎn)手將鯨油提燈向著再度逼近的食尸鬼甩了出去。怪物輕易躲開了這道毫無威脅的拋物線,速度幾乎沒有減慢。
“?!宾L油提燈滾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地上,金屬護罩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沒有爆燃。
燈光映照出它雙眼,因饑餓而流露出歡喜之色,開咧的尖牙似乎在嘲笑著艾德。
艾德此刻面沉如水,雙手緊握手杖,白鴉再度破風(fēng)而起——而一無所獲,怪物已有所防備。
它那塌陷鼻孔幾乎是貼著金屬鴉喙劃過,堪堪躲過這一擊,朝著他的側(cè)后方再次跳越繞行。
一擊未中,艾德沒有選擇追擊,而是匆匆向鯨油提燈靠近。同時,他缺乏保護的背部也直接暴露給了怪物。
他豎起耳朵,聆聽著地面的腳步。
伴隨著水泥地面微微顫動,身后黑暗中的回音怒吼著,三步、兩步……艾德在心中默念著距離……
就是現(xiàn)在!
玻璃燈罩撞擊在滿是裂紋和瘤質(zhì)增生的畸形腦殼上,燈火摔了個粉碎,幾束火苗隨即點燃了飛濺的、帶著腥味的鯨油。
一時間,爆燃的火光將幽黑的隧道照得通明……
……
就在剛剛一霎那,艾德用白鴉手杖的鴉喙握柄勾住了鯨油提燈的護罩,反身朝怪物掄了過去。
他之前確實擰松了金屬護罩,只不過沒來得及完全擰開。但在強大力道的帶動下,金屬護罩很容易自己脫落。
第一擊,這頭怪物吃了白鴉手杖的虧。第二擊,它便差不多預(yù)判到了白鴉手杖的攻擊距離。而剛剛那一擊,它本以為可以躲開我的揮砍——
盡管它堪堪跳開了手杖的打擊范圍,但卻沒算到被手杖勾住的鯨油提燈。
火焰如血盆大口,瞬時將食尸鬼那丑陋的頭顱吞沒。它哀嚎著討?zhàn)?,雙爪在臉上胡亂抓撓,卻只刮下來幾層焦糊惡臭的血肉。
顧不上被油星濺射燃著的領(lǐng)口和袖子,艾德沖上前去,一桿將其擊倒,踏在瘦如枯骨般的胸膛上,對著熊熊燃燒的腦袋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它的頭顱像被釘耙打爛的南瓜,軀體抽搐著癱軟下來,徹底失去了生機,艾德這才恍若隔世般停了下來,灼燒的痛楚令他再次找回了神智——
燙!痛,好痛……艾德慌忙拍打著身上的火苗。
布料之下火辣辣的痛楚,仿佛一杯注滿火椒的龍舌蘭酒撒在傷口上。
咝……艾德咬緊牙關(guān),這感覺可一點也不像是在做夢。
【00:01:54】
只剩下不到兩分鐘了。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與食尸鬼的纏斗消耗了太多時間,自己還沒找到從噩夢中醒來的辦法。
“啪噠啪噠……啪噠啪噠……”
這時,某種聲音在隧道深處蔓延,帶來了密密麻麻的回響。
那是四足伏行的交錯聲,伴隨著野獸似的低吼。正在燃燒的火芒映射出了十幾對瘋狂的、獰笑著的血紅裂眸...
快逃!
此時艾德的腦海中,無論是本能或理性都在嘶鳴。一個瘦得皮包骨的家伙已經(jīng)讓自己拼了半條命,更何況同時面對如此眾多的敵人。
可是往哪里逃?
艾德把目光投向了控制室的房間門,那是一扇鏤著菱形花紋的鐵門,粗糙顆粒狀的黑鐵紋路透著堅硬厚實的質(zhì)感。
要么被怪物大卸八塊,要么試試運氣——盡管門后是一片未知,可如今他也再沒有更好的選擇。
在被成群的怪物淹沒之前,艾德擰開了把手,騰身鉆了進(jìn)去……
【00:01:38】
“咯吱——”
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上來,鐵門嗡嗡作響,鋒利指甲劃過金屬的刺耳尖鳴仿佛要將耳膜刺穿。
保險起見,艾德反手將門鎖上,暗自祈禱這扇鐵門足夠堅固。
房間一片燥熱,漆黑無光。蒸汽鍋爐運轉(zhuǎn)轟鳴,不斷噴吐著熱量,差分機的齒輪陣列應(yīng)和著發(fā)出“咔噠咔嗒”的規(guī)律響動。除此之外艾德還聽到了座鐘的鐘擺聲,但什么也看不見。
要是這時候兜里有盒火柴就好了,可惜我沒有抽煙的習(xí)慣……
忽然間,他聽見了一個恐慌不安的聲音——座鐘蓋子的閉合聲。
房間里還有其他人。艾德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黑暗中的腳步聲溫沉而輕緩,像是閑庭信步般緩緩地向艾德靠近。
“您是管制員嗎?”
對方并不應(yīng)答,腳步聲緩緩向他靠近。
“退后!”
艾德試探著恐嚇道,向腳步聲的方向?qū)⑹终葤嗔诉^去,卻撲了個空。
對方步步逼近,艾德不由得一邊盲目地?fù)]舞著手杖,一邊向后退去,直到背部傳來鐵門冰冷的觸感,他才明白已經(jīng)無路可退。
“你是誰?”他用絕望的語氣問道。
“砰——”回答艾德的是一道猝不及防的槍焰閃光。
在光的盡頭,一個黑暗的、無光的人影正對著他,看不見面貌,只有一對銀白色的眼睛。
他感覺到自己的右眼被什么東西刺穿——但很快喪失了痛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僵硬。
耳畔響起模糊的槍聲,像沉悶的鼓聲,像遙遠(yuǎn)的雷鳴,周圍的世界逐漸撕裂、坍塌成了一個平面。
我……中槍了?
艾德感覺思維像生銹一樣遲鈍,世界變得模糊而混沌,某種鮮紅色的粘稠液體順著臉頰流下。
血,好癢……
【00:00:00】
意識消失的最后一刻,他看見倒計時的數(shù)字完全歸零。隨后身體失去了控制,茫然地向后方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