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早上剛到五點半，柿子園整個還沉浸在一片夜色中。這時，十六歲的珊珊床頭前的鬧鐘就準時響了起來。
睡眼惺忪的她打開房間的燈，關上鬧鐘，她深呼一口氣，一骨碌從溫暖的被窩里爬了起來。
爸爸媽媽帶著七歲的弟弟睡在家里的大房間，她則獨自睡在西面的小房間。珊珊學習成績很好，初中畢業(yè)后，她順利考進了在縣城的重點高中。
學校課業(yè)抓得緊，每天學校七點就上早自習，晚上十點下晚自習。因為學校離家遠，所以珊珊每天上學都是五點半就起床，接著洗漱好，再到廚房給自己做個簡單的早飯，一般不是炒剩飯就是煮方便面。
爸爸心疼女兒，想讓她早上能多睡一會，就想要早起給女兒做早飯，只不過被女兒嚴厲地拒絕了幾次也只能作罷。
珊珊急匆匆地吃完早飯，正好是六點十分，這時天空剛剛有一點泛白，她戴上手套，圍上圍巾，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后推上自己的自行車，趕緊出門上學了。
一般騎車到學校時，差不多六點五十，她每次進班級前，總要悄悄地整理下自己的儀容，讓因為趕路而氣喘吁吁的自己定一定神，然后，再面帶微笑的從容地走進班級，坐定在自己的座位上。
珊珊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每次考試都是班上的前五名，更難得的是，很多女孩子上了高中數(shù)理化就弄不明白了，但珊珊的理科成績卻一直很穩(wěn)定，連老師都夸她是個聰明的學生。
班級上很多女生都很羨慕她，男生也暗自佩服她的成績。所以大家都樂意跟她玩，女生們也喜歡跟她請教問題，遇上難題，男孩們也樂意跟她一起討論。
這天放學，班主任讓班長統(tǒng)計下個月開始準備晚上留在學校上晚自習的同學名單。絕大部分同學都積極報了名，想要留在學校上晚自習，但也有個別的同學表示因為其他原因晚上不能留在學校上晚自習。
當問到珊珊時，她對著大家甜甜一笑，然后從容地回答：“不行哎，父母給我找了補課老師，晚上要來家里補課的”她輕飄飄的一句話，大家卻暗自在心里得到答案：怪不得女神學習成績這么好，原來家里都給安排了補習老師一對一輔導啊。
大家一方面不由得暗自羨慕，能夠請得起家庭教師的家庭，父母對孩子的學習可以這么上心，不像自己家，父母只能給掙錢，學習全靠自己，即使這樣，父母也沒有錢請補習老師到家里給自己補課啊。
珊珊在大家羨慕的目光中，還是一如既往，從容地收拾好書包，滿面春風地走出了教室。
蹬了將近五十分鐘的自行車，珊珊才回到柿子園家里。
還沒進家門，就聽到自家院子里一陣吵鬧。她趕緊推開門，發(fā)現(xiàn)七歲的弟弟站在院子里無助大哭，一旁，自己的媽媽披頭散發(fā)地躺在地上，正傻笑地來回打著滾。
珊珊看到這樣的場景，突然感到眼前一黑，噩夢般的回憶瞬間如潮水般涌現(xiàn)。
記憶里的那個冬天特別的冷，冷得不得了，那時候珊珊才十歲，弟弟剛一歲。
珊珊媽本來帶著兩個孩子在家里織毛線，天氣太冷了，她想給自己的丈夫再織一件毛線褲，免得丈夫每次出門做零工都凍得哈赤哈赤的直打冷戰(zhàn)。再給女兒織一條厚一點的圍巾，給小兒子織個毛線帽子。
結果突然就發(fā)病了，毛線針僵在手中，眼睛止不住地往上翻，然后暈倒在地上。珊珊大叫起來，她嚇壞了。連忙撲倒在媽媽身上，正在院子里干活的爸爸聽到聞訊趕來，看到這樣的場景，趕緊喊來鄰居幫忙，將珊珊媽送進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
后來，珊珊媽被確診為神經性障礙癥，也就是俗稱的精神病。然后就開始了三不五時的犯病之舉：有時候一家人吃飯吃得好好的，突然她摔了手中的碗，開始嚎啕大哭，哭著哭著有指著珊珊和弟弟傻笑起來。有時候下雨天突然跑出去，躺在泥水里就開始打滾。
每次犯了病，爸爸都沒辦法，只能把她強制性地鎖進小屋里不讓她出來，可時間一久，動靜越來越大，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很快，整個柿子園的人都知道了，珊珊的媽瘋了。
這么些年，珊珊爸承受了很大的精神壓力，因為老婆的犯病，自己不敢出太久的門，要時常留在家看著她。兒子還很小，好在女兒懂事的早，小小年紀，她見爸爸轉不過身，于是主動在爸爸照看媽媽和弟弟的時候，承包起了家里的家務。洗衣服、做飯，打掃，樣樣不在話下。
父親雖然很是心疼女兒，但老婆離不開人，自己也很無奈，只感慨上天賜給自己一個這么懂事乖巧的好女兒。然而好景不長，珊珊記得，那天午飯后，灰色的天空就開始飄起了雪花，最近半個多月媽媽都表現(xiàn)得很正常，沒有犯病。
正當爸爸和自己感覺稍稍松了那么一口氣的時候，自己的媽媽這時卻又犯病了，她趁父女二人不注意，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扒了個精光，然后一絲不掛地一邊狂笑一邊跑了出去，那一刻，珊珊呆住了，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嗡嗡地作響，爸爸最先反應了過來，狠狠地剁了一腳，趕緊沖進屋子里扯了床上的床單，出去追自己的老婆，隨后珊珊也趕緊追著爸爸跑了出去，她一邊跑，一邊喊著前面的媽媽，但是自己的媽媽就跟電視上的精神病患者一樣，一邊跑還一邊回頭笑，好像在跟他們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一樣。
就那么整個柿子園跑了幾分鐘，珊珊媽一絲不掛的在村子里亂跑的樣子卻被不少人看到了，雖然后來被珊珊的爸爸追了上來，裹上床單，硬是把人給扛了回去，但是，周圍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的樣子卻烙印在珊珊幼小的心靈上，再也忘不了。
不管珊珊在學校怎么掩飾，在同學心中如何偽裝成一個家境優(yōu)渥的乖乖女，只要一回到家里，只要媽媽一犯病，一切都會被打回原形。
珊珊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后她淡定地放好自行車，給自己的弟弟擦干了臉上的眼淚，最后，面無表情的把正在傻笑著看著她的自己的母親給扶了起來。
母親其實好幾年都沒有發(fā)病了，從那次母親在雪天裸奔之后，受到朋友的指點，父親帶著母親特地去了趟省城，找了那個神經科的專家，給母親開了藥，那個老中醫(yī)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母親按時按量的吃藥。
父親一直都謹記著，按時看著母親吃藥，最近父親做活做得緊，加上母親幾年來都沒有再發(fā)過病，可能也是抱著一絲的僥幸心理，以為延誤了幾頓不要緊，沒想到母親卻再次發(fā)了病。
珊珊服侍著母親吃藥，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起了雪花，簌簌地打落在地上，悄無聲息。